《[西幻]和魔鬼签约后》白手套和猪肉脯

10、【10】

　　清晨的阳光并不算刺眼，它如同金色的织锦，铺盖一般洒落在草坪上，将每一片原本的绿意都镀上了淡淡的金辉。

　　微风轻拂，嫩绿的草尖随着风轻轻摇曳。曾经有学者怀疑，这是藏在风中的精灵在轻声低语，将自己的意志传达给这些颇具生机的小家伙。

　　更远处，高大的树木在森林的外围静静伫立，它们的影子在草坪上投下斑驳的印记，与柔和的阳光交相辉映。
　　若是将这幅场景用魔法【停留】记录下来，怕是也没人相信，这就是恶名昭著的“魔鬼森林”附近。

　　不过，事实证明，就算真的是魔鬼森林，也不会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恰恰相反，青草的新鲜香气被风四处裹挟，夹杂着泥土的湿润和远处花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的时候，也不由察觉起自己的饥肠辘辘来。

　　“这是你点的月亮饼，请慢用！”

　　女子的声音洪亮有力，作为茅草旅馆的老板，萨米有一把适合吆喝的好嗓子。

　　不过，虽然说的是“请慢用”，但她的动作却一点都称不上“慢”来。
　　话音还未落地，就听见几个载满的盘子重重压在木桌的桌面上，震出的声音差点就让刚刚成功依附在桌腿上的蚯蚓“啪”地摔落下来。

　　见沉甸甸的木盘重重地压在木桌上，几乎让它本就因为时间流逝而有些腐朽的桌角狠狠一晃，摘下头盔的骑士们连忙把抱在手里的头盔放在一旁，上手扶住木桌。

　　作为“天赐领主”亚瑟身边最受重用的士官，乔利当仁不让地顶在下属目光的最前方。可即使是他，此刻也忍不住紧盯着眼前的场景，有些膛目结舌地道：“这、这么多...是不是有点太麻烦——”

　　“没什么麻烦的。”

　　没等这些身披重甲的骑士说完，萨米就摆了摆手打断道。

　　她叉着腰，虽然面色有一点苍白，足以看出昨晚的突发情况确实对这个女子造成了一点损害外，萨米表现得完全像个正常、热情好客的东家：“怎么说也算共患难一场，这顿早餐不用你们付钱，多吃点。”

　　要知道，为了不让巴弗灭将这个祖辈留下来的茅草旅馆彻底损毁，作为老板的萨米是肯定会坚定不移地保护它的。
　　即使撑起保护罩的代价是自己的情绪、记忆受到损害，将茅草旅馆视为“立身之本”的萨米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情况下，亚瑟一行人理所当然地可以将一部分受到的伤害交给她——毕竟，如果萨米不承担，作为“场地”的茅草旅馆将会被迫承受塞勒涅一方的伤害。

　　而在当时的情形下，只要萨米有保护茅草旅馆的心思，她就是不想做也得做，完全属于“明知山有虎，必向虎山行”。

　　可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最起码，在萨米的观察下，亚瑟的【王权圆桌】抵消了巴弗灭那招绝大多数伤害，她只受到了一点余波的影响。

　　萨米能够在秘银森林旁坚守这旅馆这么久，也不是一点本事都没。一点余波而已，即使那是塞勒涅的大魔法，她也最终挡了下来，几乎保全了整个茅草旅馆。
　　要知道，对于原本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萨米来说，这已经能算作想都不敢想的惊喜了。

　　可圣主的恩惠似乎不止如此。事实证明，正面攻击和侧面战场还是有显著区别的。今早萨米从床榻上醒来的时候，她更加确信了这点。

　　原本预估的头疼欲裂、记忆缭乱通通没有发生，发现这点的萨米大喜过望，想要趁着这些骑士离开时的早餐时间好好酬谢一下他们。

　　见萨米表现坚决，实在看不出什么能够拒绝的余地，乔利下意识和身边的下属对视了一眼，他苦笑道：“既然是这样，那就谢谢老板了。”

　　乔利等人不知内情，自然也不清楚巴弗灭是感受到恶魔的气息，这才来到茅草旅馆，又临时起意盯上了他们的主人。
　　这些骑士，甚至包括亚瑟本人，都还认为巴弗灭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只不过因为他们正好借宿在茅草旅馆，因此才在这里动起手来。

　　在这种情况下，这场战斗就相当于因为他们而起...作为思绪还算明晰，良心也好端端地躺在胸腔里的人，乔利自然认为萨米这句“共患难”是谦辞。

　　硬要说起来，反而还是自己这行人更对不起这个老板才对。

　　想到这里，乔利略有些恳切的本性让他实在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望着面前大盘大盘的月亮饼，乔利硬生生转移了话题：“...咳，昨晚怎么说也损害了几个桌子椅子。待会结账的时候，这些一并算在我们账上吧。”

　　虽然身份尊贵，但在这种轻装简行的关头，亚瑟肯定是不可能另带管家的。
　　而在这种时候，替代者就是一直跟在他身边、很得看重的乔利。

　　几个木质的桌子椅子，乔利不认为会值多少，而他在原定的价格上，再提一部分，权且当作昨晚的歉意就好。

　　“哦、对了，”盘算好这些还不够，乔利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虽然领主的【王权圆桌】确实出色，但塞勒涅有备而来，我们还真吃了一场大亏。”

　　这点倒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扫过萨米面上变得有些诧异的表情，乔利回忆起当时几近脱力的惊鸿一瞥来。
　　为帝国考虑，也是为萨米个人着想，他的开口带着几分郑重：“要我说，昨天那个小子也算救我们双方于水火了...少年英才啊，老板，你可要好好招待。”

　　*

　　因为背靠秘银森林，茅草旅馆后方有很大一块空旷的草地。

　　要知道，在茅草旅馆初初建立的时候，当时的人还没能清晰意识到秘银森林究竟是多么恐怖。
　　在难得有无主的土地可以大展身手的情况下，大家给这所辛苦筹备的旅馆规划的规模也大了些。

　　当然，这种错误的认知并不长久，很快，边沿用于防范野鹿等低杀伤动物的栏杆就不再有用到的机会——经历了得到消息后的短暂震惊，主人家已经搬得远远的了。

　　温和的阳光洒在木质的栏杆上，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经历风吹日晒的栏杆已经失去它被主人曾经所期许的防护作用，只能彻底沦为增添乡间野味的装饰品。

　　当然，此刻站在它旁边的男人也无需用到这些。
　　身为王室血脉中有史以来最出色的防御魔法的拥有者，亚瑟被威名和忠心包裹，只有神降术加持下的【灵魂辉光】才能对他产生那么一丝威胁。

　　作为茅草旅馆的住客，亚瑟当然有资格享受这块草坪。他毕竟手握强力的防护魔法，秘银森林外围的魔物倒还不够资格叫他惧怕。

　　因此，亚瑟靠在围栏上，他闭上眼睛，整个人显得很是放松。
　　阳光的倾洒下，橙黄到红的头发被他捋在脑后，一眼望过去，简直像是橙红的瀑布那样充满壮丽的美感。

　　“...来了吗？”

　　微风拂过，有些无奈的亚瑟伸手拉住自己那被吹得直往额前飞的发丝。他睁开眼，海蓝色的眼瞳在毫无保留的阳光下，显现出一种澄澈浅淡的蓝。

　　可亚瑟没有意识到，或者说也不在意这些。望向来者的同时，他站直身体，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昨晚休息得还好吗，我原本还担心，那么大的魔力消耗，会让你在今天长睡不醒。不过，现在见到你，我就放心了。”

　　听到这句话，谢虞停下脚步，也望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很明显，已经暴露身份的亚瑟没有再打算披着那身斗篷遮掩，而是正常地将身上的甲胄暴露在外。

　　单从肉眼看上去，似乎比昨晚从他的那些骑士身上看见的要简洁轻便。而作为他们的主人，对方的甲胄理应更加豪华才对，谢虞这样想到。他由此判断，亚瑟应该是快要离开这里了。

　　“诶，在打量我的穿着吗？”

　　出人意料的是，即使生活在王国的权力中心，一直都是众人关注的对象，亚瑟也没有失去对目光的敏锐。
　　他顺着谢虞的视线往自己身上扫了扫，然后轻笑起来：“毕竟遇到了这么大的袭击，也怕给你们带来麻烦，就换了身更轻便的银甲——早饭后就要再见了呢，侍光者。”

　　“...‘侍光者’？”听到这个词，谢虞略带疑惑地咀嚼了一下。

　　虽然他大致能够理解这个词汇的表面的含义，但也能猜到它怕是一个专有名词。
　　而这念出来确实曲折又拗口，想来，亚瑟是觉得有什么一定要用在这里的必要的。

　　想到这点后，谢虞抿了抿唇，他没有掩饰的意思，径直望向面前的男人：“能让我问问，‘侍光者’...它是什么意思吗？”

　　出乎意料的是，面对谢虞的疑问，站在他面前，柔和地注视他的亚瑟却并没有多么惊讶。
　　恰恰相反，他笑得很轻松，令人联想起载满雪花、不得不轻轻摇曳的枝头：“啊，果然是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世界树’的法师称呼确实很拗口呢。”

　　顶着谢虞有几分诧异的目光，亚瑟放松地笑了起来，他耸了耸肩：“自小，我就跟王兄见过不少世界树的法师。很明显，他们才没有你这么好相处。我差人去请，一次从来都是不够的。”

　　当时的王兄告诉他，这就是所谓的“法师的骄傲”。
　　但即使如此，身为王储、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国王，亚瑟清楚，王兄怕不是从没吃过这样的闭门羹。

　　因为，当时的亚瑟虽然不过6、7岁，别说【圆桌会议】，就连【王权圆桌】都没有领悟，却也顶着兄长有些难看的面色开了口，尚且幼嫩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坚定：“他们不愿意保卫王国，那等我长大，我来就好啦！”

　　很难说一个6、7岁孩子的保证有什么确凿的成效，但当时的王储，现在的国王确实开怀大笑，揉了揉小亚瑟的脑袋。

　　谢虞看着他的表情，发现这个昨晚面上还带着几分灰尘和血迹的男子此刻已经将那些脏污清洗掉，露出了一张足够俊美的脸。

　　亚瑟五官深邃，却不是那种叫人觉得难以接近的锋利。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海蓝色的眼睛微微弯起，几乎叫人立马联想起夏威夷的阳光、沙滩、海浪来。

　　当然，这个世界上有没有夏威夷，那还难说得很。
　　或许是触及到从前的词汇，思绪在这里戛然而止，谢虞感受到了一点无味的寡淡来。
　　因此，他收回目光，开口道：“所以，是因为我被叫了一次，就乖乖过来的举动？”
　　能把无所顾忌的任性当作识别的标签，真是足够让人诧异的判断方法。

　　“世界树”...巴弗灭走的时候提到过它，而亚瑟现在又提了一次。

　　而二者一个是所谓邪恶组织的人物，另一个是声名在外的“天赐领主”。黑白两道都如此重视这个“世界树”，很难想象对方究竟有多大能力。

　　听到谢虞的话，亚瑟点了点头，他又笑了一下：“虽然听上去有些荒谬，毕竟，王兄认为这样会折损王室威严，从来没有向外人声张过，但确实是这样。”

　　听到亚瑟的肯定，谢虞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

　　即使说出了不被兄长允许往外界透露的信息，面前的男人依然是放松、可亲的。
　　他的语气也并不严肃，和正事的口吻毫不相关，似乎只是朋友间闲聊的时候，随意地吐槽一下一样。

　　谢虞若有所思，暗暗将这个所谓的“世界树”的重要性再往心中提上了一个量级。

　　从昨晚的茅草旅馆中，众人的反应就能看出，这个世界的王室，最起码，亚瑟所属的王室并非那种“徒有其表”的存在。他们在能培养出亚瑟这样出色的魔法师的同时，“分封土地”的权力也牢牢掌握在手中，没有任何式微的迹象。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王室，居然无法随着心意命令另一个组织...不得不说，作为帝国的主人，国王确实有向外界隐瞒的必要。

　　虽然满打满算才来到这个世界一天不到，但就谢虞现在在脑海里所构建的框架来看，他倒认为这个决定倒也算合理。

　　见谢虞一直不说话，形容俊美的“天赐领主”微微偏过头，专注地望向谢虞：“说起来，既然你不是‘侍光者’、不属于‘世界树’的话...那你愿意投靠王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