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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旧医馆 ...


  •   夜煜没有立即离去,他隔着暗门听房里的动静。

      小绿柳打开房门,带着哭腔语气急促地对他们说:“刚才我被你们所说的盗贼挟持了,他划破了我的脖子,威胁我不要出声,否则就杀了我!”停顿片刻后继续道:“他从窗户跳出去了,估计会从正门逃出去,你们快追!”

      听见“窗户”二字,夜煜勾起一抹笑意,转身顺着暗道离开。

      待这群巡查护卫都匆忙离开,小绿柳缓缓侧目望向暗门所在之处,神色凝重,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光与暗重叠之时,天下将倾。”

      两日前,小绿柳一身粗布麻衣,模样朴素。她紧紧攥着写着如是字样的纸条,微皱眉头。身旁有位女子,看不清模样。

      “怕是长毅军中光团的那位要来京都了……”她一字一句道,“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于是,曾经名动京城却又匆匆退隐的小绿柳复出了。

      ……

      顺着甬道往前走,果然如小绿柳所说那般来到白玉堂的后院,满是幽绿的修长竹林伴着层层堆砌的白雪诉说着孤寂,小巷子里空无一人。

      夜煜为了追求行动之敏捷,换的衣物并不甚保暖,他只觉浑身似被寒冰包裹。

      可他早已习惯这种感觉。

      曾经多少个茫茫冬日他颠沛流离,奔波劳碌,过着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哪怕是在炎炎夏日,亦是如履薄冰,如坠深渊。夜煜不是阳春白雪的高雅之人,顾不得感伤,抵着寒意侵袭迅速来到了事先商榷好的接应之地。

      “曜日,可曾受伤?”一男子上前关切地问道。他剑眉星目,温柔如玉,颇有贵气,看上去绝非等闲之辈。

      “未曾。”夜煜回答。

      他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剑,刺向身后的其余人等。“此次行动有叛党,抓住后就地诛杀。”

      下意识地向衣袖里缝制的小布囊摸去,东西还在。

      夜煜身旁的男子唤陆阳,代号朝阳。因夜煜性格古怪,冷血无情,难以接近,算得上是好友甚至战友的寥寥无几,陆阳勉强能算得上是一个,不过在旁人眼里,陆阳只能算是夜煜的手下,对他言听计从,偶尔替他出谋划策。

      陆阳听到“有叛党”,瞳孔察不可闻的震动,他转身注视着身后一排穿着粗布麻衣但又整齐划一的男子们,细致地观察他们每个人的表情。

      到底都是训练有素的起义军,单用自己这双眼看是察觉不出异样的。

      陆阳只得先解决眼前之事,“曜日哥,这件事我日后查清楚。当务之急是先回到阵地,他在那里等我们。”

      这个他,是长毅军在京都势力最大的副将,秦中,仅次于长毅军司令石洪山的存在。

      夜煜点点头,他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没再过多纠结。

      陆阳喝令身后的起义军们分散回集结地,自己与夜煜单独乘坐马车前往阵地将东西交予秦中他们。夜煜坐在马车之中闭目养神,回想着今日发生的种种,陆阳则承担起车夫的身份。

      江天暮雪,似乱琼碎玉,所经之景如此单调,夜煜百无聊赖,轻掀帷幕。

      “你可知小绿柳是何人?”夜煜问道。

      “怎么忽然问起她来?”陆阳有几分好奇,毕竟夜煜素日不爱说话,更别提对旁人感兴趣。

      “今日之事有叛党,承蒙她搭救,我才毫发无伤的逃出。”夜煜也没藏着掖着,如实回答道。

      陆阳惊讶的“哦?”了一声,回眸笑道:“小绿柳也算是个奇女子,坊间关于她的传闻极多。我只知道她曾经是白玉堂的头号名伶,戏曲功夫和样貌以及嗓音都是惊艳绝伦的,两年前我曾听过一次,确实名不虚传。哪怕是如今的小桃夭都无法相比。大荣那狗皇帝就曾传唤她入宫献唱,甚至欲纳其为妃。”

      “最后怎么没成?”

      “这就无从得知了,估计是觉得时局动荡,大荣王朝就快要覆灭了,她这荣华富贵享不长久。有句古话叫: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她只是个戏子,天天只知道唱戏,对家国大事没有半分关心,我去在意她作甚?”陆阳对小绿柳的态度很是轻蔑。

      “反正她就不是个好女子,三纲五常,三从四德无一遵守,除了大荣皇帝,据说还勾引过大荣的四王爷,八王爷,连北匈奴来的节使都不曾放过,这与叛徒何异?秦中那老匹夫也是好色之徒,有一阵都被她迷的五迷三道,最近貌似是与和乐军的刘少伯关系亲近。真不知道她到底有何种魅力,能与这么多颇有城府和实力的男人搭上关系。我们长毅军与和乐军可是势同水火,两边的男人她都想染指,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难怪方才自己与小绿柳在一道,外头来搜查的人对她如此客气。要知道世人虽然都想争抢她,和她有段露水情缘,但心里到底是轻蔑的。原来那些人是知道刘少伯与她的关系匪浅,不敢在她面前放肆罢了。

      “不过她为何会救你,个中缘由可否向我娓娓道来?”陆阳问道。

      夜煜自然不是能娓娓道来的主,平日里他的话极少。“我误入她的厢房,拿匕首抵着她脖颈逼迫的。”

      陆阳再次轻蔑一笑,“我还以为她真能考虑什么家国大义呢,想着高看她一分。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夜煜眼神扫过陆阳,没再说什么。但他心里并不认为小绿柳有陆阳所说的那么不堪。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马车行驶到荒凉的某条街道上便停了下来,此时袅袅的夜雾渐渐升腾而起,让温度更低,树叶花草都起了霜。

      毕竟秦中的所在之地极为隐蔽,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暴露在外。

      天色已经黯淡,两人下了马车准备绕进小巷,夜煜却被一个幼童撞到。

      这幼童约莫五六岁,稚气未脱,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带着祈求,脸蛋满是污泥和疤痕,穿着单薄且满是补丁的粗布衣。“贵人,赏点吃的吧,我太饿了……”他跪在地上拉扯夜煜的裤腿,带着哭腔。

      夜煜的装扮并不像富贵人家,但此时此刻,挨家挨户房门紧闭着,他却泰然自若地乘着马车。夜煜这人是没有什么恻隐之心的,哪怕这个幼童再惨些,浑身上下都是带血的伤痕,他也不会动容半分。

      相反,他皱着眉头极为不悦,心里想着要是这幼童再纠缠他,干脆杀掉得了。没准是谁派来的奸细。夜煜一直秉持着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理念。

      陆阳看出夜煜眼中的不悦,低声道:“曜日,冷静……”

      幼童的爹从远处跑过来,见这两位贵人的神情凝重,知道不该招惹。赶忙跪在地上朝夜煜磕头,“两位贵人多有冒犯。小儿不懂事,实在是饿的慌,没办法,冲撞了两位贵人。”

      一连磕了好几个头,跑去拉扯夜煜,“贵人,我们这就走,我们这就走。”

      说罢拽着自己的孩儿骂道:“你怎么回事?要不要命啊?小兔崽子,赶紧跟我回去!”

      那幼童嚎啕大哭起来。

      “慢着。”夜煜神色冷淡,微眯双眼,看着两人准备离开的背影,开口道。“我让你们走了吗?”他迈步上前,衣袖里的匕首滑落到掌心。

      “曜日。”陆阳自然注意到了夜煜的行为,他用手制止住,面色凝重地低声道:“你初来乍到京都,凡事低调为好,免得被秦中抓住了把柄。”夜煜向两旁紧闭的房屋望去,兴许是听到此处的动静,好几双眼睛正紧盯着他,时刻关心着这边的举动。

      陆阳感觉夜煜静止了一瞬,接着将匕首再度收回衣袖中。陆阳松了口气,对这对可怜的父子道:“你们赶紧走吧,记住,别什么人都招惹。”犹豫片刻,他塞给这对父子一串铜板。

      随后带着夜煜继续上了马车。

      方才的行为举止被不少人瞧见了,直接走进小巷里很难保证无人在意,陆阳只能再绕些路。

      “曜日哥,我不敢打赌保证刚才那对父子没有问题,但是现在这种形式你不能妄然出手,毕竟他们呈现的是弱者姿态。你刚来京都,势力不稳,有太多人想要看你出事了。这街上并无太多人,可那紧闭的房门后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热闹!”陆阳简直为夜煜操碎了心。

      “我知晓。”

      陆阳架着马车带夜煜绕了几圈路,最后步行走入如同迷宫般的胡同巷子,在最底部一家极不起眼的药馆停了下来,敲着门前的环扣。

      开门人环顾四周,见二人身后并无旁人,问:“二位可是要买些什么药?”

      “当归二两,藿香二两,龙葵三两。”陆阳开口道。

      “二位请随我来。”开门者毕恭毕敬地用手掌向前请示。

      这家小医馆看着不起眼,其实暗藏玄机,走到后面连寻常桌椅都是珍贵的檀木,精雕细琢。桌上摆放着各类价值不菲的陶瓷器,墙上挂着名家的翰墨。

      不过细细想来也正常,长毅军是当今最大势力的农民起义军,而秦中作为京都势力最大的将领,捞了不少油水,他的秘密领地怎么可能会寒酸破败。

      夜煜一向知道他们这些人的明争暗斗和私底下的贪污腐败,只当不在意,不关心。

      正厅之中悬挂着一副佛像彩墨画,其下的紫檀木桌上摆放着各类贡品,秦中穿着一袭素衫,跪坐在正中间,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他闻动静不慌不忙地再次叩拜,缓缓起身,随后端坐在一旁的凳椅上,用手玩弄着佛珠串。一连串动作耗费了几乎一炷香的时间,这才道:“小煜,许久不见。”

      夜煜没给他表情,径直拿出他从刘少伯那里夺来的东西,是一张带字的手帕。“东西带到,我就先走了。”

      秦中微笑着打开手帕,看清字后脸色一变,“这都是什么东西!”夜煜接过,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字:“和乐军民之所向,长毅军走狗之辈。”

      “我会处理好。”夜煜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夜煜,你就这态度!连你义父石洪山都要对我礼让三分,你初来京都,却不给我几分薄面,怕是想取代我的地位不成?如今简单一桩事也没有办成,你说该当如何。”

      秦中忌惮夜煜,因为他目中无人,行事手段实在狠辣,唯独会听石洪山的话。石洪山这次派夜煜来京都,表面上是相帮于他,背地里很可能是想要削弱他的势力。因此他对夜煜不可能有好脸色,此举也是刻意刁难。

      夜煜虽然明面上不说,心里自然是知晓这些的,但他不屑于去解释。他垂下双眸,“这次行动之中有叛党逆贼,我说了,我会去查清楚。”

      听见“叛党逆贼”这四个字,秦中脸色一变,“你的话果真?别是因为办事不利而找的借口。”

      “长毅军内斗严重,贪污腐败各处相互勾结,对于这些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这样的势力之中,最容易出叛贼,因为军心不稳,心术不正。”夜煜道。

      内斗,贪污腐败,勾结,叛贼……这一个个词语无一不击中秦中的心脏,他甚至怀疑夜煜在指桑骂槐。正欲再说些什么,夜煜凑上前,用那双深邃且犀利的鹰眼死死盯住他,一字一顿:“秦中,我不想再解释了。”

      明明这小子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不知为何,让秦中这个年过半百经历过大风浪的人都有几分忌惮。秦中有些结巴:“行吧,那再给你三天时间。这个情报很重要,不能再拖了。”

      夜煜没搭理他,转身离开,陆阳紧随其后。

      “我迟早杀了他!”秦中骂了几句脏话。

      身后的人开口:“不如手下现在……”

      “你不要命了!”秦中骂的比刚才更狠,“只有蠢材才会明目张胆的这样去做。要知道夜煜这小兔崽子可是石洪山最器重的义子,他的实力深不可测,最主要的是他没有情感,没有道德。万一事情败露,他会不顾及任何颜面提刀来杀我。要传入石洪山耳朵里就更不好了,本来他现在就与我心生隔阂,才派夜煜来到京都,说是相帮相助,实则是为了分权。想要抵制他,只能通过和乐军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我想到一出完美的借刀杀人之法……”

      夜煜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心里窝了一整团火。他被戏弄了。究竟是何许人?

      是最初刘少伯就知晓了他们此番的行动换掉了手帕内容,还是无奈被逼迫救他的小绿柳,又或是方才那对朝他身上靠的可怜父子?

      如若是刘少伯,那他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手底下的奸细。如果……

      “朝阳,你派人去监视那对父子,他们很可能有问题。”夜煜道。至于小绿柳,他有空要亲自去会会了。

      想要去试探小绿柳,自然事先要对她有所了解。往日夜煜在临海时,从未听过这号人物。可细细想来,他平日里除了执行秘密任务就是独自练习武术,这种风月人物,是一个不识得。

      派人调查过小绿柳后才知道她的风月谣言可谓是不计其数。也难怪被自己举着匕首威胁到生命了也能只穿着肚兜说出如此多的废话,看来是自打骨子里就爱撩拨男人。

      不过她的身世倒也算是凄惨,可谓命运多桀。柳家曾经是高门大户,书香门第,出过前朝皇帝的尚书,可如今的皇帝上任后任用奸臣,柳尚书被奸人陷害,遭到罢黜与流放。一家人自此没了中流砥柱,过得十分贫苦,也四散分离了。

      小绿柳原名柳惟暮,自小喜欢戏曲,不过小时为所喜,遇难后则成了营生手段。她的母亲重病不起,小绿柳从一个豪门贵女,十指不沾阳春水到终日摇尾乞怜,靠着唱戏营生,唱到嗓子嘶哑甚至无法说话,唱到嘴角僵硬笑不出来。后来母亲去世,她便成了孤苦无依的一个人。

      她曾有过许多依靠,大荣的王爷,北匈奴的使者,还有陆阳所说的秦中和现在的刘少伯,都是非富即贵。许是她自己所说的那样,一介女流如乱世浮萍,在她眼中唯一可以仰仗的,就是这些权贵男人的鼻息。

      自此夜煜可以确认,小绿柳只是恰巧有那颗唇下痣,不可能是她。自己也就没必要因为这事耿耿于怀,对她手下留情了。

      “朝阳,你说白玉堂需要多少钱财,单独唱一出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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