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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暗赌坊 ...


  •   精致小室,却挂满了绘着锦绣山水的翰墨,一道漆嵌墨色微透屏风矗立在木板地,屏风内的桌案边分坐着两位女子,案牍之上白玉瓷壶透出薄雾。

      小桃夭褪去浓妆艳抹,也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清纯美人,亭亭玉立,与小绿柳站在一起,倒像是一对孪生姐妹。

      “柳,今日之事如何了?”小桃夭指的是小绿柳被夜煜逼迫威胁助他逃跑。

      “尚且算是平息,就是不知那夜煜何时再来寻我。”小绿柳声音平淡而温柔。

      “没准他不会来呢?”小桃夭说。

      小绿柳端起瓷茶杯,轻抿了口茗茶,这才缓缓道:“如若他不来,就不唤做夜煜。”

      夜煜是何许人物?长毅军首领石洪山最器重的义子,光团的领军人,他经手的任务败绩极少,遭到无数人的忌惮。他要是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破,那就不是夜煜了。

      饶是小绿柳表现得何等平静,小桃夭还是满脸忧心忡忡。

      她握着小绿柳的手道:“柳,我曾向你许诺过,往后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交由我,你去追寻你的雄心壮志,好好跟从周泽将军他们身侧,方能真正的施展自己。我知晓你从来不在意世人的看法,可他们把你说的实在不堪……今日这场《白蛇传》,多是来看你热闹之徒。”

      “无妨。”小绿柳粲然一笑。世人对于她的评价怎样她并不在意,因为她的心里自有坚守,这是一剂良药,当面对恶语寒心时,温暖她坚定向前的良药。

      “桃,本来京都的局面是不需要我出山的,可夜煜他被调派于此。此人心狠手辣,我怕你应付不来。今日我与他交手都见识到了,嘴里三句难离一死字,仿佛在他的眼中,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小桃夭的远山黛眉始终舒展不开,微垂着双眸,朱唇轻轻嘟起,显然是在赌气。

      小绿柳与她有许久未见,不愿一见面就讨论如此沉重的话题,于是转移道:“桃,世人只道夜煜的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却不知他还是个美男子。”

      烛火的映照下,夜煜举着银色蛇纹短匕首对着小绿柳的脖颈,她转身,瞥见夜煜近在咫尺的脸庞。剑眉星目,睫羽纤长,鼻若悬河,嘴唇轻薄,尤其是那双眼睛,仿佛深山里饥饿许久的雄狮,冷血无情,却又引人遐想。纵使他穿着最为朴素的麻衣,简单的束发,也难掩贵气,铮然凌冽。

      “那有机会倒是要一睹他的风姿了!”小桃夭也并非无理取闹之人,她只是纯粹地担心小绿柳。可小绿柳转移了话题,她只能应着。

      一睹夜煜风姿的机会,小桃夭并没有等上许久,仅过两日。

      白玉堂的堂主白玉是位半老徐娘,数十载前她也曾是名动京城的佳人佳话,那位鼎鼎大名的建筑家与她有过露水情缘,替她修葺了这座戏楼,才有这别具一格的韵味。怎奈年岁渐长,便退居后位经营了。

      她颠沛漂泊半生,凡事看得极为通透。她知晓小绿柳与小桃夭的身份不寻常,并未过多干涉。但今日有神秘贵人一掷千金,只为一睹小绿柳唱戏时的芳容,此等妙事她也是断不会拒绝的。

      “小绿柳啊,我已然是半老徐娘,如今时局动荡,唯有钱财傍身才觉得心安。你就唱一出往昔名动大江的《贵妃醉酒》,如何?”白玉笑的谄媚。岁月不败美人,即使她眼角与鼻下泛起皱纹,依旧如那娇艳夺目的牡丹。

      小绿柳在白玉堂之时多次承蒙白玉的照拂,心怀感激,便应了下来。还有个原由便是,她猜到了这位一掷千金的贵人是夜煜,只是未曾想他会用这等方式。

      白玉堂虽无飞檐翘角,然其内构架奇巧,雕工精细,通体施润玉,似浑然天成。正是此等清明典雅之景,映衬着小绿柳贵妃宫装,才更为反差与鲜活。

      小绿柳着圆领对襟满绣富贵清丽纹样,上衣为绒袖飞凤牡丹,夺目绚丽,搭配立领绣花七彩珠云肩,侧目蹁跹,便能聆听清脆的碰撞之音,一眼望去繁复精致,绣工精湛,细看便能察觉那凤雨都纤毫毕现。

      她身姿翩翩,舞步轻盈,美眸轻动,流光四转,唱腔幽婉。一舞一曲,一颦一笑,尽显杨玉环从无限盛宠至马嵬坡身死之转变。

      前两日夜煜并未过多关注小绿柳唱戏,一心一意只顾着刘少伯的动向,今日前来与其周璇,包下整座戏楼,倒是有了几分闲情雅致。

      他从未涉及过京剧领域,但也不得不承认小绿柳实在是一尤物美人,有名动京城的真才实学。可他也只是对小绿柳心生了几分钦佩,如若发现她真与刘少伯之事有关,仍旧会毫不犹豫杀之。

      反倒是陆阳,他自小在京都长大,被京剧耳濡目染,颇有见地,听见这等天籁之音,激动地一时将此行的目的都抛诸脑后,一个劲地点头称赞,嘴里念念有词:“简直绝妙!无人吵嚷,专心品赏……”

      曲毕。小绿柳身着华服,抬眸朝二楼厢房站着的两人鞠了一躬。

      白玉笑意盈盈地走入厢房,身后跟一婢女端着茶壶。“二位公子,奴家唤小绿柳去换身衣裳再与你们交谈,请稍等片刻,喝盏茶。”

      夜煜也没想隐瞒,直接用了石洪山义子的身份。这个身份究竟有多尊贵,就是大荣那昏庸皇帝来了也要给几分薄面,何况只是个戏楼老板。他要让小绿柳知晓他是何许人。

      或许尊贵的不是石洪山义子的身份,而是拥有这个身份的夜煜。他的义子有很多,可排在第一的永远是夜煜。这份荣光是他数十年如一日在刀口上舔血而赋予的。

      并未等候多时,夜煜堪堪喝下一盏茶。小绿柳褪去浓重的妆容,卸下繁冗的装饰与衣物,只着一身简洁轻薄的月白衣,搭上雪羽肩金银线条雪狸绒毛,一头秀发轻挽白玉簪,飘然如仙,清丽出尘。

      “奴家见过二位公子。”小绿柳行礼。

      “姑娘可觉得冷?”陆阳有些看呆了,关切道。他曾见过戏台上光彩夺目的小绿柳,却还是头回见娇俏清秀的小绿柳。

      夜煜冷眸瞥向陆阳,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瞬间闭了嘴。夜煜一步便迈到小绿柳身侧,他微弯腰肢,“可曾记得我?”

      小绿柳垂眸,未曾直视他。“公子相貌出尘,少有人可比,自然是记得的。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无事就不可听你唱戏?”夜煜反问。

      “夜煜公子是长毅军的股肱之臣,平日里怕是一堆重要之事都应接不暇,小女子才疏学浅,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小绿柳直接点名了夜煜的身份,语气带着疏离,仿佛不想与其接近。

      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传言小绿柳近日与和乐军的刘少伯颇为亲近,两军势同水火,还是避嫌为好。

      夜煜也懒得再兜弯子,“如今你与刘少伯交好,我不知权谋之事他会交予你多少,前两日我确是偷窃了他的东西,可那东西被掉了包。”夜煜顿住片刻,“我怀疑是你所为。”

      小绿柳抬眸,如春水映梨花。“公子既然知晓奴家与刘少伯大人交好,为何直言不讳?”

      “因为他们杀不了我。”夜煜一直是个狂妄到目中无人的主,哪怕是大荣皇帝发号施令他也会不屑一顾,唯独听几分石洪山的话。

      “那日只是恰巧罢了,奴家以为公子是乱世的可怜人,不过为了几分钱财,便没有多加阻挠,反而施以援手相帮,怎料公子身份如此不简单,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来找奴家麻烦。奴家不过只是个寻常小女子,只求安稳度日,不想涉及纷争。”小绿柳殇然。

      夜煜径直用那双指骨分明的手掐住小绿柳纤长的脖颈,仿佛再一用力就会被捏碎。他比小绿柳要高上一头,居高临下用悲悯而享受的眼神望着小绿柳的挣扎与痛苦。

      “你……放开我……”

      “我……刘少……”

      小绿柳想搬出刘少伯,让夜煜忌惮几分,可他根本不在意,手中的力道更重了,看着小绿柳窒息到通红的脸庞,夜煜勾起嘴角。

      “曜日,冷静!”陆阳制止道,夜煜的性子就是如此,全然不顾他人死活,甚至享受这种感觉。陆阳一方面确实是对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新生爱怜,一方面也知晓这小绿柳不简单,如若真就这么被掐死了,她那不可胜数的蓝颜知己也会来讨个说法。

      “我最讨厌像你这种惺惺作态的女人。”夜煜贴在小绿柳的耳垂处道:“你当日若不救我,哪有今日?把刘少伯搬出来,简直愚蠢至极。谁人不知我长毅军与他和乐军交恶,你与我的敌人何异。可惜你是个身份卑贱,性情卑劣的女人,我还不想脏了手。”说罢松开了小绿柳。

      小绿柳瘫坐在木地板上,大口地喘着气,她的脸颊通红,盈盈眼眸也泛着红晕,隐隐有泪痕,仿佛被人凌辱过一般。与方才台上艳丽夺目的杨玉环判若两人。

      “我再问一遍,在手帕上耍花样的,可是你?如若你扯谎,我必然杀了你。”夜煜微眯凤眼,冷冷道。

      “手帕,什么手帕?”小绿柳疑问,细细想来很可能就是前两日之事,便道:“奴家愿意发毒誓撇清嫌疑,如若是小绿柳,便不得好死。”

      夜煜自然也注意到了小绿柳的迟疑,他瞪着那双狠厉的剑光星目,将小绿柳从头到尾扫视了许多遍,这才开口:“陆阳,我们走。”

      待夜煜与陆阳两人大步流星地离开,小绿柳缓缓站起身来,她望向两人的背影,眼里没有狠辣,也没有委屈,只是平静,似潭没有半点风浪的湖。

      白玉赶忙冲了进来,她见小绿柳衣衫不整,神态异常,脖颈上的红手印像血般刺目,痛心疾首:“对不住了,小绿柳,我未曾想到这二位公子如此歹毒……”

      “白玉姐,无妨。”小绿柳摇摇头勉强笑道。

      “曜日大人,查到了……”夜煜的某个手下道。“后来我们跟踪了那对父子,他们并没什么大问题。反倒是手底下有两个人行踪诡异,在我们这两日的追查之下确定了他们就是叛徒。”

      “那就杀了吧,光团无法容忍任何一个叛徒。”夜煜神色冷漠,两条人命在他嘴中变成了轻飘飘的一句话。

      “情报拿到了吗?”陆阳追问。

      “屈打成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把他交给秦中就好了,让秦中去处理。”陆阳说道。

      夜煜抿了口眼前的这盏茶,垂眸沉思着。陆阳朝他看去,笑道:“曜日,在想何事?不会是……小绿柳吧。”

      “闭嘴,别胡乱猜测。”夜煜瞥了他一眼。

      陆阳感觉到这眼神中有杀气,打了个寒颤。继续笑道:“开个玩笑都不行。不过要我说,今日能单独听到小绿柳这出戏,一掷千金也算是值当的,你也应当怜香惜玉一些,这不误会人家了。”

      夜煜依旧没说话,静静地喝着那盏茶。陆阳觉得自讨没趣,耸耸肩没再说话。

      依旧是那精致小室,小绿柳与小桃夭分别端坐在屏风帐内的木椅之上。小桃夭视线不停扫过小绿柳脖颈处的猩红,满面愁容。

      “柳,要不然交给我吧。”小桃夭带着哭腔。

      “桃,请你相信我务必处理好此事,我容不得你以身犯险。”

      小桃夭叹了口气,无可奈何,从自己精致的妆匣里找出养肤息肌的霜膏,替小绿柳擦拭伤痕。

      三日后。

      一间暗室,鲜少光亮,烛火隐隐攒动。慈容善目却又不失威严的刘少伯坐在烛光的阴影处,身旁是小绿柳。

      “今日唤你来是接到暗报,我们的人在东市那件赌坊有要事相谈,夜煜很可能会带人前去闹事,我希望你找机会接近他,并且阻止他。”

      “是,刘叔。”小绿柳应道。

      “前几日他可有找你麻烦?”刘少伯瞥向小绿柳,话语里满是关切。

      “无妨,被我化解了。”小绿柳说的风轻云淡,丝毫不提夜煜三番五次扬言杀掉她的事。

      “周泽哥他向我传信,说很担心你。”刘少伯道:“惟暮,务必保证自己的安全,其余之事都是次要的。”

      “刘叔,我知晓的。”

      刘少伯清楚柳惟暮是个爱佯装刚强之人,没再坚持。他侧身用余光瞥过角落,“惟暮,有一位公子想要见你。”

      小绿柳顺着目光望去。

      那男子雪衣黑发,眉眼修长舒朗,眼里神采奕奕,宛如润玉上的微微荧光,柔和却坚韧。

      “宋辞,你怎会出现在此?”小绿柳有些惊愕。

      宋辞眉眼带笑,柔声道:“柳惟暮,我来寻你,护你,助你。”

      今日没再落雪,却飘起了雨滴。寒风裹挟着雨珠,枝芽的水露下滑坠落,发出寂寥之声。苍穹之上蓝雷暗闪,云层见底,笼罩着暮色。

      夜煜扮相很是张扬。头戴束发银冠脚踩云纹银靴,一席赤红色的贵袍勾勒出白皙的肌肤,仿佛满身写着“矜贵”二字。他一走进赌坊,便有人谄媚相迎,知晓来了大贵人。

      毕竟如今这个世道动乱,赌坊生意自然也萧条下来,夜煜与陆阳两人的扮相矜贵,便是这赌坊的福星与财星。

      赌场内已不似从前般吵嚷,却也称不上静默。这间赌场分为三级,书香,黎民与流人厅,自然书香最为高雅。夜煜跟着下人走进书香厅,便瞧见与自己同样穿着一袭红杉的小绿柳。

      她今日的打扮倒是娇艳,红衫刺目,妆容浓厚。端坐于一位男子身侧,笑的娇媚如牡丹花,用纤纤玉指剥开一颗葡萄往男子的嘴里送。那男子的扮相也不似寻常人,却与小绿柳截然不同,很是寡淡。他没有看小绿柳,泰然自若地吃着葡萄,满眼都是自己桌上的牌局。

      “你可认识他?”夜煜问陆阳。

      “不曾。”陆阳皱起眉头,正想仔细端详一番,便见小绿柳笑意盈盈地无意往他们这边瞥过,看她的神态有些惊讶。但随即微笑着点点头,继续剥葡萄。

      “这小绿柳果然如市井传言所说……”

      “别管她,我们走。”夜煜别过眼往前走。

      刚迈出两步,夜煜迟疑下来,“派人查查她身边那位男子究竟是何许人。”

      “夜公子,好巧。”小绿柳叫住夜煜。

      怎料夜煜不去招惹她,她反而主动招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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