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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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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房间里,柔软的床被鼓起一个小包,小包不断延伸耸动向前,最后停在少女的锁骨,没了动静。
一只细白的胳膊将蒙在头上的夏被对折到腰际,单瑶是被顺顺舔醒的。
单瑶睁开睡眼,摸索着把挂在嘴角的长发捋到脑后,假寐了几秒后才看向还在舔舐她下巴的顺顺。
单瑶嫌弃地揪住顺顺的后脖颈,一手把它拎到了半空中。
“小坏蛋。”单瑶捏了捏顺顺的胖脸。
顺顺睁大眼睛,爪子四处乱晃,恐慌得像是要开口讲话。
单瑶被慌慌张张的顺顺逗笑,仁慈地收了手。
按理来说,被耍后的猫定会高傲地走开,顺顺却截然相反,它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用毛茸茸的身躯蹭单瑶的脸颊。
单瑶被它萌的心都化了,睡意自然而然地不知去向,她把顺顺撸了个底朝天,撸了一会儿,发现顺顺原本鼓囊囊的肚子柔软无物,猜想顺顺是饿了。
不能饿着小祖宗,单瑶这个辛勤的铲屎官起了床,抱着顺顺来到猫窝旁。
她在云杏镇的这段日子,林晏星把寄养在她家的顺顺照顾得很好,养猫设施准备得非常齐全,单瑶在猫窝旁拿出猫粮倒入猫碗,做完这些,她趿着拖鞋走向卫生间。
可她刚迈一步,正暴风吸入猫粮的顺顺突然跳到她脚边。
顺顺的爪子扒着她的脚踝,猫身全依附着她,一副不让单瑶离开的样子。
单瑶以为是猫粮不够吃,她回身又往猫碗里添了一些,之后无奈地笑,“可以了吧,你这么能吃,我可养不起你了。”
然而顺顺看也没看多加出的猫粮,它仍旧死抓着单瑶不放。
爪子加了力度,神情竟露出不舍。
单瑶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在一只猫的脸上看到了人的表情。
她把顺顺抱起来,“小祖宗,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它当然不会说话,只依偎在单瑶的臂弯,第一次把吃饭这种对它来说是头等大事的事置之脑后。
单瑶摸了摸顺顺的耳朵,瞧着顺顺脆弱的可怜相,恍然大悟。
顺顺是在害怕,它怕单瑶再次丢下它。
一时间,单瑶的内心百感交集。
动物真的很通人性,它们不会说话,但一双眼睛里都是你。
宠物的世界很小,你就是它的全部。
单瑶不再急着走开,她把顺顺放在猫碗前,接着坐在它的身边,温柔抚摸它,“我不走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它似听懂般喵了一声,又恢复了往日对食物的热情,狼吞虎咽起来。
单瑶又想哭又想笑,她重重拍了下顺顺的头,笑骂,“好嘛,比起我,你还是更喜欢猫粮。”
顺顺被打了也不计较,像是只要主人能回来,任打任骂。
直到猫碗见了底,单瑶才想起找林晏星。
昨夜又打扰了林晏星,单瑶心里其实是过意不去的,她抱着顺顺在房子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林晏星。
她拿起床头柜的手机,一点亮屏幕,一条消息就映入眼帘。
消息来自林晏星,时间在三小时前。
【这几天陈雁白一直在找我,我订了今晚的飞机票提前去学校报到了。照顾好自己,勿念。】
单瑶回了一句你也是,随后摁灭了手机。
她望向窗外的晚霞,唏嘘不已。
人好像总是在告别。
再好的朋友,总会面临分别的那天。
虽然是一件伤感事,但林晏星的话倒是提醒了单瑶。
大学的报到日有三天时间,单瑶选择了最后一天,也就是明天。
不能再拖了,她该收拾行李了。
单瑶归置好地板上的养猫用具,之后抱起顺顺,弯起嘴角,说,“走了,我们回家。”
单瑶打开自家的玄关灯,许久没回的家空荡没有人气,十分冷清。
顺顺大概感应到了这是它的地盘,也不再像不粘胶一样黏着单瑶。
单瑶安顿好顺顺,之后去了自己的房间。
夜色包围的卧房里,单瑶简单挑了几件衣服和洗漱用品后就停止了翻找,往常她酷爱收纳,喜欢万事万物整齐划一的整洁感,但这次却提不起兴趣。
她脚踩着地毯,拿起水杯倒了一杯水,喝了半杯后坐在行李箱旁捧着杯子发了一会儿呆。
墙上的钟表设了整点报时,单瑶抬眸看去,已经晚上八点了。
她把杯子放回书桌上,不再三心二意,全心挑选起要带去学校的书籍。
正挑着,单瑶瞥到书架第二格里,她和许敏言、单震云的合照。
她拿下相框和挑好的书籍一起放到了行李箱里,放好后,没有预兆的忧伤猛然到临。
单瑶盯着相框,嘴角勾起,那笑是苦涩的。
还是不行啊。
还是好难过。
原来她还是忘不掉江宣。
还是会因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联想到他。
她想到昨天,刻意忽略掉与江宣惨烈分手的场景,她只想着没来得及带走的合照。
她、江宣和赵荣花的合照。
单瑶生气地踢了踢行李箱,但脚尖恰巧钩到了栏杆,她差点被绊倒。
行李箱与合照一唱一和地向单瑶叫嚣,她忽然讨厌起江宣。
他够狠,决绝做尽。
她太傻,还在痴念。
又过了一个小时,单瑶大致装好行李箱,即使坚持了少拿少装的原则,单瑶还是整理出了两个行李箱。
两个行李箱尺寸不小,填充得不剩一丝多余的地方,报到日人潮拥挤,想来去学校的这一路不会太轻松。
许敏言和单震云照旧忙碌不误,她大概率还是独自入校。
单瑶每次升学都是孤身一人,看着人人都有家长陪伴,说不在乎是假的。
单瑶落寞地坐在床上,身心都存在于暗室里,如此黑暗,犹如她的未来。
也仅是失魂了数秒,单瑶平复下情绪,她走出房间拿回随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大学就在本市,自驾三十分钟,公交一个小时,但她行李有点多,想包车去学校。
单瑶正跟司机交涉着,玄关处突然传出门锁转动声。
单瑶诧异地望过去,开门的是许敏言和单震云。
她掩饰不住意外,吃惊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许敏言边脱鞋边应声,她换好拖鞋走到单瑶面前,像单瑶没有离家半个月一般寻常,嗔怪道,“傻了吧,你明天不是去学校报到吗,我和你爸开车送你去。”
区区一句话,单瑶的双眼刹那泛起酸意。
不管在什么时候,父母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即便互生嫌隙,矛盾层出不穷,争吵永不止息,但爱一点也不会变少。
父母的爱像小溪,它绝不干涸,流向永无止境的大海,无声无息地汇聚,浓厚且深重。
许敏言应是也觉出气氛不太对,她拍了拍单瑶的肩膀,而她身后的单震云显然不适应这样温情的场合,他以去厨房做饭为由逃离了客厅。
没了单震云,单瑶和许敏言相处得更自在,许敏言拉着单瑶坐到沙发上,打量了一圈,说,“这半个月,你过得好不好?”
单瑶的气色已复原如初,许敏言庆幸自己那时答应让单瑶回了云杏镇。
不然,她的女儿也许到现在也走不出来。
许敏言不质问她半个月为什么不回一次家,不怪她几天才想起来打电话报平安,她如此温柔,单瑶只想同她说,“妈,谢谢你。”
谢谢你的体谅,谢谢你原谅我的任性。
许敏言听着单瑶的感谢,不免心酸,她摸了下单瑶的发顶,问她,“你能回家,是江宣回来了?”
“嗯。”
许敏言从单瑶简短的一声嗯里听出许多信息,她试探着问,“那你们?”
单瑶很快回答,语气不容置疑,“我会等他。”
等待,是下载文件时正在加载的小圆圈,让人心急;是每每考试的试卷成绩,让人期盼;是爱人的一句明天见,让人惦念;是父母养育儿女,盼着他们长大成人,让人遐想。
而单瑶的等待,是斩断后路的等待。
是明知可能不会有结果的前提下,依然一心执行着心口的命令。
是无望。
是极爱。
许敏言没有强求,她轻叹了一口气,“女儿,妈妈支持你。”
说完这句,许敏言忽然放低了声音,“你爸爸他最近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他会经常在没任务的时候接我下班,每天一有空就向我报备行程,我们...我和你爸爸像回到了曾经恋爱的时候。”
厨房的单震云在炒菜,单瑶竖着耳朵听许敏言继续讲,“妈妈也不知道你爸爸为什么转了性子,我们这个岁数,也没什么爱不爱的,就算再怎么样,我和你爸爸也回不到以前,但我想告诉你,你要相信爱。”
“女儿,你不知道,自打你认识江宣,你变了很多,妈妈知道你一直在刻意开朗,但在江宣那里,你是发自内心地笑。”许敏言笑着说,“相信爱吧。不管是三分真心、七分算计的爱,还是爱不满恨不能的爱,这些都是爱。”
相信爱。
单瑶抿了抿唇,陷入深思。
都是在年轻时候过来的人,许敏言深知单瑶需要慢慢消化关于爱的深奥谜题,她最后道,“那就等吧,江宣也不容易,你多陪陪他,陪他走出来。”
“多好的姥姥啊,赵姐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善良的人。”
听见这话,全程无言的单瑶倏然抬头,她说:“不。他更需要自己。只有自己,才能真正走出来。”
单瑶认为,想通是一个人的独行,走出阴影只能靠自己。
所以在江宣不告而别的那段日子,单瑶没去找江宣,即使极度思念,她没有发送任何短信去打扰他,默认、放任了江宣的独行。
在爱人那里,可以得到温暖、陪伴、安慰,唯独得不到解决阴影的答案。
这个答案必须由自己亲自寻找。
好比于香芝带给她的阴影,是她自己,她靠自己战胜了阴影。
见单瑶有这般独到见解,许敏言想起了心中耿耿于怀的心事,趁着气氛正好,她全盘托出,“女儿,妈妈要跟你说一句对不起。你奶奶生病的那年,我道德绑架你,明知道你恨她,还要逼着你做表面功夫。明明看出你的崩溃,我也装作视而不见。”
许敏言说,“对不起,原谅妈妈好吗?”
好像常常期盼的道歉总是要迟一点到来,单瑶早将此事不放在心上。
她轻轻摇头,“妈,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许敏言不知该如何形容单瑶,容貌依旧稚嫩,脱口的话却成熟稳重,她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低声道,“我的乖女儿,是真的长大了。”
谁都想做那个永远童真烂漫的小女孩,但单瑶不愿做温室里的花朵。
她看事通透圆滑,但她本性不曾改变。
知世故而不世故,懂世俗而不落俗,不忘初心,坦诚恣意。
厨房的油烟机没了声响,单震云端着菜从厨房走出,一个威严的刑警队长穿着粉红色的围裙,很是滑稽。
单瑶和许敏言相视一眼,笑出了声。
在笑声里,单震云也觉出了别扭,英俊严肃的面容露出堪称冰山一角的愉悦。
唯有这个时间段,三个人才能聚在一起的深夜,一家三口的笑声于万家灯火中绽放。
单瑶望着眼前的温馨,她想,和谐美满的家庭她等到了。
离江宣还会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