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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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拥挤的Z大校园外，陈雪芳第三次嘱咐江宣在外要注意安全，且无数遍检查他的入学证件有没有带在身上。
“在学校缺什么就买，别那么省，都是一家人，有事就跟姨说。店铺我找人看管了，你等着收钱就行。”她念叨着，“还有，改改不爱说话的臭毛病，好好一个帅小伙，天天板着张脸。”
江宣揉了揉快起茧的耳朵，之前还能尽力耐心听，到了后面，他握住陈雪芳的肩头手动帮她调转方向，催道，“知道了，我进去了，你回去吧。”
陈雪芳自知她确实有些唠叨，但她无儿无女，第一次送孩子上学难免生疏，她现在看江宣就像看儿子，背对着他说，“行行行，知道你嫌我唠叨，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嗯。”
道别后，江宣迈步穿过马路进入校园。
戴着黑色墨镜，化着精致妆容，打扮时髦光鲜的美丽女人在江宣转身后没忍住又转回了身，她凝视着江宣渐渐缩小的背影，男孩高挺的个子，宽阔的背脊，仅仅背着一个黑色背包。
小小少年在不声不响中长成了大人。
陈雪芳想起她见过的小时候的江宣，那是她还没有离家的那些年，每逢过年，她的妹妹带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长得好看，性格也讨喜，一见着长辈就乖乖地拜年说过年好，不似现在的冷淡疏离。
陈雪芳摇头轻叹，回身准备离开。
但下一秒，她的手机响起短信的振动声。
“四姨，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短信是江宣发的。
陈雪芳摘下墨镜看了好几秒，她红唇忽然一勾。
人啊，性格、外貌，再怎么变，本性都不会变。
陈雪芳重新戴上墨镜，踩着高跟鞋，带着笑走远了。
校园外尽是送学生入学的家长，门前是一排排出租车，这里嘈杂聒噪，吵得人心生烦躁。
江宣戴上耳机，低头看着脚下免于踩到旁人，但有路过他身边的人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撞到他的人小声道了歉，之后那人又攀上父母的胳膊，往前走了。
江宣抬头看见了一家三口的背影，再看看四周，他才发现和他一起入学的大学生们几乎都有父母陪同。
江宣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侧身，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想，如果不是自己的意气用事，那么今天，他的身边一定是单瑶。
他们本该一起入校。
懊悔自前日渗入他的心脏，一点点深入加重，江宣因吵闹而起的低气压又降了几分。
一进入校园，江宣的直观感受就是人多，多得眼花缭乱。
他找到系部的报到处，然后沿着指示牌站在了临床专业的报到台前，报到首先需要拿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核实身份，江宣核实完毕后又进行了寝室抽签、被褥缴费等一系列事情，之后才被放行。
报到处的人几乎都是上一届的学姐和学长，江宣刚走出几步，就听见声音不小的议论声。
“这届医学系的学生有好多高颜值的美女帅哥，尤其是临床专业，刚走的男生长得好帅，声音也好好听。”
“他前面有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生也超级好看，美得像电影明星，皮肤巨好。”
……
白裙子的女生。
江宣眸色一动，心脏震颤如鼓点。
他迅速转身，问她们，“她在哪？”
眼前少年急躁的神色和突兀的疑问令学姐们有些懵，一时间磕巴住。
江宣后知后觉出自己有点过，他忍住激动，重新问，“请问，刚刚那个白裙子的女生往哪走了？”
有一个学姐反应过来，指向右边，“往那走了，应该是去取军训服了。”
江宣撂下一句谢谢，立刻走去学姐所指的方向。
他走得急匆匆，学姐们纷纷眨眨眼，暗想男生和那个女生绝对有一段缠绵悱恻的隐情。
一路上，江宣四处东张西望，生怕错过一点关于单瑶的踪影。
学生像滔天海水般扩散，纵使他火眼金睛，江宣还是没有找到单瑶。
哪怕是一个相似的背影。
江宣放弃激进寻找，失魂落魄地走在道路一边。
军训服还是要取的，他顺着人群前往发放地。
明明他快要放弃，然而不可预料地，江宣在距离发放地不远的一棵香樟树下看到了单瑶。
柏油路映照着树的阴影，影子里站着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根本压不住激动，江宣看到人就出口喊她的名字，“单瑶。”
正在树荫下遮凉的单瑶随着呼喊抬头，只一撇，她满眼震惊。
许敏言和单震云拉着她的行李箱去了宿舍楼，她本想取完军训服后与他们会合，奈何天气炎热，她在树荫下停顿了片刻。
没成想，江宣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眼前，甚至主动叫住她。
心急的江宣等不及单瑶的回话，他抬腿跑向了单瑶。
江宣微喘着气停在距单瑶五米的位置，他不说话，眼也不眨地望着她。
也就两天未见而已，可江宣如痴如醉地看遍她，看遍他摸过的发、他亲过的脸、他吻过的唇、他牵过的手、他搂过的腰...…
这是他的单瑶，却已是曾经。
少年俊秀的脸庞被热气熏得红润，发丝下是一双墨黑瞳仁，如焰火的目光似乎要将单瑶吸进去。
单瑶被看得发慌，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说，“你来了。”
“我来了。”江宣回答得很快。
单瑶当然知道江宣会来，而江宣同样心知肚明，他们都不是因为爱情就放弃学业的人。
他的呼吸还未平稳，单瑶不解道，“跑什么？”
江宣摇头以代回应，面对单瑶，他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是冒失地求原谅还是循序渐进地慢慢来？
他感到害怕，怕单瑶的答案是拒绝，他也感到讽刺，他说狠话时怎么没想想单瑶的感受。
但江宣没有退却，他想为了单瑶勇敢一次。
遮挡烈日的树荫下，江宣说，“单瑶，我看到你的日记本了。”
单瑶在收拾行李时就发现日记本落在了江宣家，她料到江宣会发现，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她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使江宣伪装镇定的面具撕碎，他喉咙发干，声音自然变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看的，我只是...我想说我...”
他又语无伦次了，江宣懊恼地想。
他咬了咬牙，掐着自己的掌心逼自己说，“单瑶，生病的那段时间，你疼吗？”
话一出，江宣悔恨地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这委实是一句废话，但却是他唯一想问的。
如果不是日记本和那些诊断单，他不会了解背后隐情，不会知道单瑶因为他受的苦，遭得罪。
话起了头，余下的就有了说下去的勇气，他又说：
“偷拍我。”
“胃疼不告诉我。”
“生病不和我说。 ”
江宣一想起单瑶为他做过的傻事，心就像被刀割得稀巴烂，他最后给自己判了死刑，“我是混蛋。”
“单瑶，我就是个不值得你原谅的混蛋。”
江宣说了这么多，他对面的单瑶全程没有开口。
少女面色不改，水灵的杏眼无一丝变化，清冷地让不曾受过这般待遇的江宣感到陌生。
江宣按捺不住惶恐地搓了搓裤边，他不知该说什么挽留，让单瑶回心转意了。
但他没有怨言，他想，活该，这是他应受的。
江宣抬手的瞬间，手腕处发出一声脆生生的铃铛声，铃声不大但在两人之间格外清晰。
单瑶看过去，铃铛声来自江宣手腕上的一条手链，是那年在乌镇，她送给江宣的生日礼物。
骤然间，见到手链的单瑶有了笑意。
从江宣出现到现在，她没敢往求和方向想，再听到日记本，心情也没太大波动。
可看到手链后，她心满意足。
跟被日记本感动没关系，跟他舍不得她难过没关系，跟他觉得愧对她也没关系。
无关其他，没有理由，江宣就是喜欢她。
因为喜欢，他才不管不顾地在人来人往的树荫下求和。
他明明，是最讨厌引人注目的。
至于单瑶为什么对他一清二楚，是因为手链。
谁会留着一条年岁久远、款式陈旧、外观已磨白的手链呢。
如果不是太喜欢，还会有什么理由呢？
况且就算江宣没有找来，单瑶也会一直等他。
她说好的，心也是想好的。
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不会低估江宣对她的爱。
我知道你会来，翻山越岭直到我身边。
但单瑶想让江宣主动承认，于是她问，“你为什么来找我？”
单瑶好不容易说话，江宣想努力思考出一个满分答案，但最终无果，即便存有故作煽情的嫌疑，他还是遵从内心说，“因为想你。”
单瑶忍下心动，继续问，“那天为什么提分手？”
他还是跟随心答：“因为太喜欢你。”
太喜欢，喜欢到害怕你的离开，喜欢到尝尽了所有莫须有的假想失去。
单瑶没什么可再问的了，她注视着眼前害怕到手抖的江宣，恍惚想起与他的初遇，那时他还是一个冷漠、收起利爪的少年，现如今，他有了生气，竟主动诉说情爱。
单瑶忽然有点想哭，她说：“你确实是个混蛋。”
此话一入耳，江宣泄了气，他懂了，他来晚了，单瑶不要他了。
然而单瑶的话并没有结束，“可我就是喜欢混蛋。”
江宣被两句话弄得心脏不上不下，似卡在喉咙，他生硬地挤出一句，“我...单瑶...对不...”
“江宣，我不要听对不起。”单瑶比了个停的手势，她打断了他的道歉，她要逼一逼江宣，她要江宣永远不要退缩，“江宣，别再赶我走了，你忘记姥姥的遗言了吗，你需要我，你只有我了。”
江宣鼻头一酸，他喃喃低语，“我需要你...我只有你...”
单瑶的激将法果真有效，江宣彻底放开了自己，他哽咽道，“对，单瑶，我需要你，我只剩你了，所以别离开我，别不爱我好不好。”
他们头顶上方的广播机发出响声，响声与江宣近乎乞求的话一同飘往空中。
广播机播放着流行乐，舒缓的前奏洒满校园各处，在江宣欲追问回时，单瑶的背后忽然有拉动书包的拉链声。
背包上的小口逐渐撑大，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
是顺顺，是他们的猫。
学校同意养猫，单瑶当然不会再丢下顺顺，所以她把顺顺带来了学校。
单瑶留了缝隙供它呼吸，但顺顺可能是在包里待得太久有些无聊，它被宠坏了，一点不满就会找主人撒娇。
顺顺仰着颗黄色的猫头，向前看的眼眸倏地睁大，数月，它终于见到了它的另一个主人。
那猫一见江宣又成了舔猫，生龙活虎地叫唤起来。
她和江宣在这停留了太久，颜值又高，早就惹人注目，单瑶不想再让一只猫给他们加戏，于是她转头安抚顺顺，叫它安静。
顺顺向来会见机行事，当真安静噤了声。
一切又归于平静，被打断的话散落在地，江宣害怕单瑶不愿再给他答案。
单瑶当然不会不给出答复，她心疼江宣，他拧一下眉，她会觉得全世界都有错。
不过顺顺倒是让她想到了一个无懈可击、一定会让江宣不再怀疑自己，怀疑爱的答案。
单瑶说：“江宣，猫咪一直都在。”
一句谁都听不懂的暗语，只有江宣和单瑶心知肚明。
在那个有香樟树盛放的傍晚，单瑶曾经说过，只要世界上的猫咪不灭绝，我就会一直爱你。
而现在这句话的意思是：
江宣，我从来没有不爱你，我一直都在爱着你。
广播机播放的歌曲到达高潮，唱着：
如果 全世界我也可以放弃
至少还有你值得我去珍惜
而你在这里就是生命的奇迹
……
原来是林忆莲演唱的《至少还有你》，歌词当真应景，江宣再不能忍受，他抱住了单瑶，满脸虔诚地埋在她的锁骨窝。
他说出一句郑重到极致的话：“单瑶，我爱你。”
江宣学会了主动就不再委婉，羞人的话就响在单瑶的耳畔，江宣啄吻上她的嘴角，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句话。
我爱你，我爱你时常皱起的眉头；我爱你，我爱你呈满我的眼睛；我爱你，我爱你给我氧气的粉唇；我爱你……
单瑶也抱紧他，笑着流眼泪，说：“好巧啊，我也是。”
一片香樟叶悠悠荡荡地落在他们的脚下，起风了，吹来了他们的新未来。
伴着和风，他们共同经历过的记忆碎片一路倒退，回到了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
在人山人海中，在道路狭隘的小镇里，你我相遇。
后来，这九州山河，旧城故里，目目皆是你。
亲爱的，这个世界没有我的安身之所。
我找到你，是落叶归根。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