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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雨夜 ...

  •   单瑶认为自己与警局有着不解之缘,父亲是警察的缘故,她小时候不懂事常去警局找单震云,之后面临的是被赶回家,这晚,成年后的她又顺带进了回警察局。

      上回的遇袭事件,江宣和单瑶草草做了笔录,由于这次的事态严峻,波及面广,两人不得不跟随警车前往市区的总部。
      屹立在市中心的警察局透着由内而外的威严,宛若圣坛,叫人肃穆而立,风雨欲来的天气都拿这座象征正义的一贯蓝白相间的建筑没有办法。

      做完笔录,已是深夜。
      先从警察局走出来的是单震云和许敏言夫妇,然后是走在后面的江宣和单瑶。

      听闻出了这么大的事,许敏言是从医院匆匆赶来的,在警局看见单瑶的一刻,手里的手提包惨遭随意撇下,她上前握住单瑶的肩膀左右翻转调看,生怕她有丁点闪失,检查完毕发现完好无损才泄了气,在单震云三言两语的讲述下,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单震云率先提脚将车开火,许敏言打开前车门坐到副驾驶,单瑶和江宣一前一后上了后车座,这次的事情性质恶劣,必须通知家长,因为赵荣花腿脚不便,单震云要登门拜访,顺便也是送三人回家,他还有公务在身,许敏言请了假陪单瑶一晚。

      车内的气氛沉闷肃静,发生了这样的事,四人的脸色严肃,没有一个人主动打破此种境况,旁边江宣的面色过于凝重,单瑶有意疏解,可他的四周似铺了一层厚厚的阻挡布,她接近不能,开解不得。

      江宣扭头看向车窗,透过车窗盯着车外浓稠的夜晚,一晃而过的树木如昙花一现,阴云又飘上几朵,使世人的心情更加糟糕,他忆起在警局里发生的事情。

      江宣和单瑶自然坐的一辆警车,抵达目的地后,他下车看见车屁股后的那辆车走下两名警察,其中的一个箍着一身尘土的文在宇。
      进入局内,文在宇被带去了审讯室,他和单瑶留在了候问室做笔录,他们本就有理在先,且早从被害者变为了目击者,流程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结束了。

      做笔录的警员从候问室里出去,他和单瑶安静地坐在座椅上,双方无言相对,一切都太过突然,刚发生时置若罔闻,静下来后还需缓冲冷静。

      正安静等候时,原本宁静到绣花针落地都会听见的房间变得闹哄哄,江宣往门口一看,发觉闹哄哄源自——陈雪红。
      那个满心私欲,控制欲极强,背后使坏的女人。

      女人衣衫不整,发丝紊乱,五月的傍晚还算适宜,她裹着一件风衣,内里露出粉色的家居服,一看就是已经睡下被临时叫来的。
      陈雪红手持无物,一身风尘仆仆地进入候问室,望见江宣像狼见了羊,眼里冒着精光,抓住江宣的手臂不撒手。

      “女士,请您冷静,坐下配合我们的询问。”
      陈雪红身后跟进那位做笔录的警员,警员扯下她紧握江宣手腕的手,礼貌地阻止。

      听见自己儿子凌晨进局子的陈雪红根本无法冷静,她再度抓紧江宣,睁着眼底发红,顺带威胁意味的双眼盯着江宣,质问他,“小宇打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以前你忍忍就过去了,今天居然闹进了警察局,你想干什么,你不知道他是你堂哥吗!”

      任谁听了此话都觉不可理喻,神游在外的单瑶一听瞬间起火,因为知道文在宇的底细,她对一进门就指手画脚的陈雪红说:“这位阿姨,您听听您说的是什么话,现在的结果是你的儿子一手造成,又不是江宣的错。”

      “你是谁,轮得到你插嘴。”陈雪红瞪了一眼面前口齿伶俐的女孩,随后又眼藏寒刃般刮着江宣的侧脸,继续道德绑架,“你快去跟警察说清楚,告诉他们小宇没犯法,如果这事结束,我不跟你计较,要是小宇有个好歹,我非捅到老太太那里去。”

      此时此刻,单瑶心里有一万句脏话想全数送给咄咄逼人、满嘴瞎话的陈雪红,但良好的教养让她忍住了,不过她在脑中组织着措辞,思考说什么能让她颜面扫地。
      未等她说出一二,一旁也看不下去的警员适时开口,“女士,您误会了,这件事与江宣同学毫无关系,是您的儿子捅伤了人。”

      明明陈雪红刚脱口过“捅”字,再听这字却当场惊讶,陈雪红不敢相信地再三确认自己的儿子捅了人,以求一切是个玩笑,可惜事实如此,警员的认真回答让她如坠深渊,面色顷刻苍白。

      “这……这不可能。”陈雪红发狂般抓上头发,难以置信地跺脚怒吼,再看向江宣,已把威胁换作乞求,能伸能屈的竟向江宣下跪,求道,“江宣,不,外甥,好外甥,你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上,饶小宇一次,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是三姨错了,三姨不应该在背后嚼你舌根,是我错了,你放过小宇。”

      跪着的女人边说边打了自己几个巴掌,可江宣透过她无懈可击的乞求看出她的虚与委蛇,装出来的可怜确实精湛,可惜在江宣这,是最没用的。
      他见过,见过陈雪红示弱可怜,低头认错的假惺惺模样,那是在赵荣花得知她总在背后说江宣的不是,召集儿女回家,训斥了陈雪红一顿,当时的她眼泪汪汪,伏在赵荣花瘫痪的下肢上哭的梨花带雨,没人看见,只江宣看见她假哭后露出的势在必得的微笑。

      那样一个蛇蝎心肠,不惜利用骨血铲除后患的心机毒妇怎能为一介训斥悔改,怎会对常日里欺压的闷声外甥真正下跪认错。
      不过是逢场做戏,见机行事的把戏。

      江宣冷冷地瞥她一眼,掰开女人的手,没计较陈雪红的长指甲在自己的手背上已抠出血丝,冷声道,“你跟我说不着,与我无关。”

      见计谋没有得逞,陈雪红微动眼眸,依旧跪着,大有一种江宣不原谅,她就长跪不起之意。

      此事确实与江宣无关,再怎么乞求都是徒劳,可陈雪红认定死理,就是倒地不起,片刻,她打着事情定会有转机的算盘骤然破灭,只因真正当事人的家长,赵岩凯的妈妈找上了门。
      赵妈妈气势汹汹地现身在候问室,仅仅充斥哭嚎的房间霎时被怒气燃并,她挎着包,竟然从包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冲着陈雪红张牙舞爪,“你就是捅了我儿子的那个孽障的妈,我要让你儿子偿命。”

      又是一位女性独自前来,不同的是,赵妈妈是因为丈夫在医院看护赵岩凯,而陈雪红确是实打实的孤身一人。

      两位巧舌如簧的女人正对交锋,陈雪红起身不屑一顾地吆喝,“你谁啊,找错人了吧,说我儿子捅了你儿子,你有证据吗,唬谁呢,当老娘好惹的。”
      赵妈妈不在下风,不甘示弱地骂回去,“捅了人还不承认,等着坐牢吧。”

      小小的候问室在此时布满火焰,这时单震云从门外走来,浇灭了这股熊熊大火,“犯罪人家长陈雪红女士,您的儿子已经全部认罪,他承认自己失手捅伤了赵岩凯同学,请您做好打官司的准备。”
      单震云的气质一看就是警员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执迷不悟的陈雪红瘫坐在椅子上,她彻底相信此事与江宣毫无关联,或者是说不再装疯卖傻,扭曲事实。

      转眼间,陈雪红立刻将救命稻草送予赵妈妈之手,跪在她面前,哀求怜怜,“求您,求您高抬贵手,我们私了,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赵妈妈冷笑出声,徒手掐断她视若无睹的救命稻草,令陈雪红一命呜呼,“我们不和解,走法律程序,一定要让罪犯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不要,他还是个孩子,他不能有污点啊,求求您——”
      陈雪红的哭闹还在继续,江宣和单瑶跟随单震云出了候问室,警员关紧房门,任其哭到肝肠寸断,眼泪成河,奈何她不是六月飞雪窦娥冤,如今是五月早夏灭毒瘤。

      哭声渐渐远去,这场延续许久的闹剧,至此收尾。

      车程驶过一半,江宣看见熟悉的路标,车窗泛起薄雾,宛若审讯室的那面只能从外看里的魔障之窗。
      透过审讯室的窗户,他看见坐在审讯椅上,铐着手铐,周身颓废的文在宇,他低着头,审讯灯照着他的头顶,暖黄的灯光变了味,光亮刺眼,令人胆寒心惊。

      他是个可怜人,爹不疼娘不爱,父亲在他幼时就与别的女人珠胎暗结,陈雪红气不过想将儿子打造成完美的孩子让出轨的丈夫回心转意,可惜儿子不争气,后来来了江宣,觊觎赵荣花对他过于上心,又哄着儿子为她卖命效力,儿子眼拙,早就埋怨自己不能让母亲如愿,这回听信了谗言,坏事做尽,可终日得不全的母爱让他养成了极端的性格。

      这一遭,是文在宇应受的。

      悔恨、不甘、暴怒的造反没有发生,文在宇居然平静地认罪且接受了事实,这是值得匪夷所思的地方。
      但江宣看着审讯室里的人,忽然觉得发生这件事似乎是对文在宇的一种解脱,像是文在宇渴望已久的两全其美的结果。

      江宣自出事以来的沉默当然不是可怜文在宇,是对欺负他的罪魁祸首落此等下场的恍惚,是他没有像文在宇一样报复命运的后怕。

      就这么结束了。
      乌贼喷墨一团黑的阴影散去大半,空空如也,心底佼佼,命运奇妙,再回想只觉荒唐一梦,数载难消。

      车子熄火,已经抵达江宣的家门口,江宣从看了一路的车窗扭回头,发觉单瑶在盯着他看。
      江宣生出一种想法,他看了车窗多久,单瑶就看了他多久。

      打算将内心想法诉之于她时,单瑶却冲他扬着与以往一模一样的笑,眼睛亮亮的,嘴角弯弯的,并没有要求他说点什么的意思。

      江宣想,她这一笑,所有压在他身上喘不过气的心事似乎都可以解决,都可以不去想。
      只要单瑶还在笑,这个世界就还是好的。

      ---

      夜晚阑珊,已过午夜,门口前黑漆漆一片,黑雾弥漫在四人眼前,江宣心情稍霁地打开车门下了车,在兜里掏出锁门的钥匙准备开门,刚走出几步,发现被暮色掩盖下的门前蹲着几个人,他与那些人视线对焦,认出那伙人是要债的三人。

      为首的光头戾气不减上次,瞧见等待许久的人现了身,往地上吐口唾沫,搓着手站起来,“小兔崽子,让我们好等,距上次过去了半年,来算算吧,该还我们多少钱了。”

      旧仇旧债齐齐上阵,再好脾气的江宣都想就地抓狂,不是不愿接受,是都被单瑶一一目睹,他觉得糟糕透了。
      他小半生的至暗时刻,都让他在乎的人亲眼目睹。

      江宣语气不好地启唇,“还要让我说多少遍,我不欠你们的。”

      刀疤脸乐了,挺着啤酒肚邪笑着凑得更近,拍上江宣的侧脸,威胁道,“小兔崽子,你再嘴硬,信不信我把你皮扒下来,顺便让里面那个老.不.死的再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

      远处的一家三口原本在审视来人是何人,没成想那人话说得越来越难听,还做着侮辱性十足的动作。
      气得脸色发白的单瑶立马上前,在她眼里,那三个要债的只不过是小混混,今晚她都目睹了杀人,还会怕他们不成,大声说:“你们不知道放高利贷是违法的吗,还有胆堵人。”

      要债的以为就江宣一个人,没头没尾地被单瑶训斥,这才瞧见身后还有三个人,没当回事地收回视线,猥琐地打量单瑶,“哪来的小丫头片子,长的倒不赖,你是这小兔崽子的相好,替他出头也不看看自己行不行。”

      话语难听至极,何况父母就在旁边,单瑶眉头深陷,被眼前人的粗话恶心地想吐,欲回击回去,突然被江宣扯住手向后拉,并还她清白,“把嘴巴放干净点,我们只是同学。”
      女孩的手掌细腻润白,打眼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是金枝玉叶的料子,因为他,让单瑶见识了太多不堪的社会死角,面对这种情况,他时常无力,后悔将她扯进自己不见天日的世界。

      静观其变的单震云早以敏锐的直觉看出那三人的面目,这种地痞流氓他见过太多,他走上前挡在两人身前,狠话不说,惜字如金般,直接放出能让他们吓破胆的警察证件,“看来你们要跟我走一趟了。”
      一般的地痞或多或少与当地的派出所有着放不上台面的关系,可三人一看证件上的分属地,恍然大悟自己惹了响当当的人物,他们转头欲跑,光速般表演屁滚尿流。

      单震云不放过他们,三两下将三人制服,高利贷是一部分,他听见刀疤脸口中的话,察觉出债务似乎与江宣过世的父母有关。
      判决石大川的法庭即将开庭,部门每天都在搜罗整理石大川的罪证,江宣父母的死亡排在首列,审审这几个人或许还会牵扯出别的证据和关系网。

      人已经送到,单震云提溜着这几个毛贼坐上警车,跟许敏言打了招呼,回了市区。
      插曲转瞬即逝,江宣还未回神,手心里的手动了动,添足力气,握紧了他的手。
      江宣回神,看着他和单瑶紧握的手,眼波一颤,麻了半边身。

      许敏言拍拍江宣的肩膀,无声安慰,转移注意力地让江宣去开门,方法奏效,江宣打开锁头,敞开老旧生锈的大门,迎母女二人进屋。

      赵荣花依然坐在轮椅上绣着帕子,江宣走进去,她才有所察觉,耳背的她对刚才发生的种种毫不知情,她摸江宣的发际,说一句,小宣怎么才回来。
      不是赵荣花粗心大意,前几天江宣跟她商量想做便利店的晚班,这样周六周日的白天可以陪她去摆摊,但她不同意,觉得晚上不安全,今天江宣回来晚,她还以为是江宣先斩后奏。

      单瑶和许敏言跟进屋,赵荣花一见到两人笑得欣喜,褶子露出来,熟络地嘘寒问暖。
      “许妹,好久没见了,近来可好。”
      “老姐姐,我都好,这么晚还在绣帕子,快给我看看,又有什么新花样。”
      那回江宣出院,几人的聚餐使两人结下深厚情谊,许敏言不忙的时候,偶尔就来上门作客,两个相差几辈的人以姐妹相称,交了一场忘年交。

      “姥姥,你上次让江宣带给我的核桃酥真好吃,我特别喜欢。”单瑶甜甜地说。
      “好,瑶瑶爱吃,姥姥再多做一点。”

      江宣内心百感交集地听着三人的一言一句,心脏酸软一片,忽然怀念起母亲,要是陈雪晴还在,她一定会喜欢单瑶,和赵荣花一起与许敏言交好闲聊,又想,今日多亏单震云出手,免去了很多麻烦。

      遇见单瑶这家人,他何德何能。

      聊了有一会儿,许敏言说出单震云全权交给她的任务,将文在宇的事告诉了赵荣花,至于刚才的要债,江宣在外面恳求她不要让赵荣花知道,她如江宣的愿,旁观祖孙俩的糟心事,只感慨命运不公,竟玩弄人于股掌之间。

      赵荣花得知此事,没有大哭大闹,没有情绪激动,反而放下绣帕,长叹一声,看破天机般自若,“该得的,我那个女儿,自作孽不可活。”又抚摸上江宣的侧脸,“可怜我的小宣,白白受了那么多苦,现在也是苦尽甘来了。”

      两个长辈自顾自地说着话,单瑶和江宣根本插不上嘴,他们自动退出,去了江宣的房间,走进来过很多次的屋子,单瑶感到熟悉,自然地坐在椅子上,仰着脸看靠在桌子旁的江宣。

      江宣眼眸自下回视,他知道单瑶在照顾他的情绪,静静的不打扰,默默地用眼神抚慰,乖巧的让人心疼。

      单瑶的目光使他自惭形秽,半晌,江宣转身注意到书架上的相册,想起为单瑶准备的东西,提前拿出用来转移话题。
      他翻开相册,有些不好意思,“给你看看我小时候的样子。”

      单瑶听闻好奇得不行,她早就想见见江宣小时候的样子,估计和现在没差,一样的漂亮好看,招人爱怜,她从第一页翻起,津津有味地浏览,看到哪张就问江宣这张照片的背景和详情,像小孩听童话故事,耐不住欣喜地问东问西。

      翻到中间,有一张被书签隔着,单瑶纳闷,看了照片许久才认出照片里被剃成光头的小男孩是江宣,“这…这是你,江宣,你小时候居然剃过光头。”
      越看越想笑,单瑶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把照片从相簿里抽出,对照江宣现在的样子,公开处刑。

      江宣脸皮薄,脸蛋没多久就被她笑出朵朵红晕,但他没有制止,不忘提醒她一句小心点,别笑呛。
      笑意余韵未消,单瑶捂着嘴,探头探脑地睇着江宣的脸色,大发慈悲地没有拿出手机照一张以备以后欣赏,把照片放了回去。

      成效达成一半,也算值了,江宣无奈浅笑,伸手帮她将相册合好,他是想到单瑶会笑,却没想到会笑得如此开心。

      之后他又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桶糖,外壳是那种装棒棒糖的圆桶,透明壳内显露的却是被五光十色的糖纸包着的小糖块。
      “这…这是要送我的吗?”
      “嗯。”

      单瑶打开桶盖,无不好奇地伸手探探,七彩斑斓又有些扎人的糖果于手心流淌,有种莫名的第六感萦荡于心。
      仔细看,包装有些劣质,有的糖纸已经磨白露出里色,一看就是粗制滥造的手笔,可糖果两边的手工褶皱扭得十分精致,彰显出主人的用心。

      “为什么突然送我糖?”单瑶抬头看他。
      江宣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手掌不安地摸了摸后脖颈,随口道,“想送就送了。”

      在于香芝去世那天的阳台上,他听见单瑶说的往事,发自内心的心疼,疼得厉害就有了行动,糖和糖纸是在批发市场买的,桶是商家赠的。

      每天晚上闲来无事,他就包上一会儿,想着单瑶越包越起劲,也就积少成多,攒满了一桶。

      一千颗糖,是他午夜梦回,想念单瑶的宣泄产物。
      一千颗糖,是江宣对单瑶上千个午夜的渴慕与思恋。

      该哄人的是单瑶,反过来,她倒成了被哄的。

      单瑶掩饰心情地下意识翻腾桶中糖海,翻到中层,摸到了致使她觉得奇怪的来源,她拽出手感硬硬圆圆的东西,一瞧,居然是一个小小的水晶球。

      未待江宣开口解释糖里为什么会出现水晶球,单瑶自己就明白了缘由。

      相片、糖果、水晶球。
      三样东西,代表了三种含义。

      他给她看他小时候剃光头的照片,对应她被剪发。
      他给她包了很多糖,对应她小时候没有吃到的糖果。
      他送她一个水晶球,对应她被于香芝摔碎的那个。

      单瑶心头一酸,掀起波澜,湿润的杏眼凝视着眼前的少年,心脏像被戳了一道口,至痛难耐,大死大悲后奇妙地又绵软如蜜。

      其实她早就不爱吃糖了,也在努力重新释怀那段往事。
      但感受到江宣的用心,她不禁眼眶发酸。

      少顷,江宣听见单瑶说:“江宣,我有没有说过,其实我们见过。”
      “什么?”
      “我见过你,在三年前,你还在北方的时候。”

      当头一棒袭上脑门,江宣怔在原地。

      单瑶给他讲了事情的经过,期间少年一言不发,像丢失魂魄般难以置信,等她语尽,佯装镇定地回答,“是这样。”
      “你…你当时……”
      他似乎想表现出自己不受干扰,可结结巴巴地掩饰暴露出他并不泰然。

      房内气氛逐渐凝固,江宣沉默无言,单瑶实施哄人计划,哄他,“江宣,我给你唱首歌吧。”
      “阿宣阿宣一个小英雄,阿酷阿酷帅地打坏人——”
      她学着儿歌《葡萄树》的调子现场改词,只为博他一笑。

      简单的儿歌也叫单瑶唱得七零八碎,江宣被她逗笑,恍惚想起单瑶开学的自我介绍,爱好那栏没有说唱歌,原来是五音不全。
      见少年笑了,单瑶也笑,第一次没有为自己唱歌难听感到羞耻,自吹自擂地噘嘴,“看我对你多好,唱歌哄你。”
      江宣眯眯眼,这……还是谢绝好意吧。

      缓和气氛的歌声其实并没有起太大作用,江宣依然看着单瑶不说话,单瑶无措地背过身,留给江宣自我排解的空间看向窗外。
      天色黑沉,窗户陈旧,少女仰头赏着没什么看点的风景,江宣望着惹他寸心大乱的背影,陷入沉思。

      她总是对他很好,第一面就帮他赶跑了坏人,后来的一幕幕都是站在他身边,为他赴汤蹈火的桥段。

      即便家境贫寒,他不会有应激的自卑心理,会大方接受别人的善意,一旦超出阈值,他才会很快划分区域,谢绝好意。
      可单瑶对他的好,是不得不接受、一股劲送到他眼前、满心满眼写着只给你的难以拒绝的好。

      喜欢上单瑶后,他常常自我贬低,认为自己配不上她,决心可悲地暗恋。
      在单瑶说喜欢之前,江宣从未期盼过双向,那之后,他暗恋得一点也不踏实,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贪念。

      希望有一天她能喜欢自己,贪婪到希冀是永远喜欢。

      如今,得知与单瑶的缘分,江宣想,也许真的是命运呢,命运让单瑶来到他身边,所以,只能是单瑶,他才能轻而易举地接纳。

      仿佛塞壬女妖的歌声,我甘愿赴险,只因迷人的尽头是你。
      因为是你,所以再危险也没关系。

      窗户开了一道缝,老旧的纱窗传来些微声响,单瑶凑近寻找声源,在细微的纱窗小孔上看见来路不明的水渍。
      她将纱窗向上拉,探出手指,指尖暴露在空气中,有水滴落在手指肚,她回头,灿烂一笑,“江宣,下雨了。”

      这场持续不下、姗姗来迟的雨终于降落。

      单瑶看清了江宣盈盈湿意的眼眶,她从窗户走向书桌旁,站在他身前,他低垂着头坐在椅子上,毛茸茸的发顶对着她,这样的身高差使她更容易挨近他,单瑶揉上他的发,诱哄着,“你也下雨了吗?”
      江宣“嗯”了一声,觉得让单瑶发现自己在哭是件非常丢脸的事,嘴硬道,“是雨。”

      不是泪。

      单瑶才没那样想,她觉得男孩子也可以哭,更何况江宣只是眼眶湿了就让她难受得心脏疼,她捧起江宣的下巴,俯身看他,说:“我喜欢雨天,允许你的眼睛为我下一场雨。”

      这个人童真又细心,连哭泣都比作下雨。

      江宣眨着眼睛,实则早已没了泪意,任她捧着自己的脸,拿起桌面桶里的一颗糖,拨开糖纸喂给她。
      他给她包的,她还没有吃。

      单瑶吃进嘴里,舔舔嘴唇,笑着说:“甜的。”

      大雨倾盆凉意浓,有情人依偎热意盛。

      这个声色犬马,千疮百孔的世界,有一个人,她牵起你的手,愿意与世界为敌。
      你以为是镜里看花,欲摘不能,她回头笑着看你,同你说,相信我,相信我带你闯入温暖地带,永世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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