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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晕倒 ...

  •   “喏,给你。”
      太阳高挂的午后,江宣从超市方向走来,递给单瑶一支雪糕。

      临近夏天,体育课的休息时间一到,大半学生忍不住燥热的侵扰和雪糕的诱惑,几个人搭伴化作007,躲避体育老师的巡查,偷偷摸摸地溜去超市买雪糕。

      江宣罕见地也在其列。

      按例跑完步,江宣瞧见单瑶神情萎靡地坐在大方台阶上,她一天都很反常,中午也没有跟他一起去食堂吃饭,总是发着呆,叫她一声,她会对你笑一下,那笑不像以往,一看就是勉强为之。

      江宣最能分辨出她是真笑还是假笑,只一眼,似看透她的全身。

      但这次单瑶伪装得很深,或者说她的嘴很严,一丁点都不想让江宣透析清楚。
      就像一个在哭泣的人,想让别人知道她在哭泣,那么就会发出鼻音和吸气声让别人发觉她的异样,之后便会得到想要的安慰和拥抱;如果不想让人知道,那么就算再痛苦,眼泪流得有海深,也会佯装睡觉偷偷窝在被子里,插上耳机,捂住嘴巴,咬紧牙关,鼻涕眼泪糊一脸,不让旁人看出任何踪迹。

      第二种的眼泪,是往心里留的。

      解散后,江宣看见女生们都去买雪糕,猜想单瑶跑步后会口渴,休息一会儿后能吃上一根雪糕应该是件开心事。

      冰棒确实很解渴,又甜又凉,单瑶接下后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喟叹出声,欣喜不是装的,像是被区区一根冰棒慰藉了整天的寡欢。

      她笑着扭头,轻飘飘地看一眼江宣,“谢了。”
      视线却没有离开,在江宣的手心里辗转不去,眉轻轻皱起,昭示着她的疑问。

      江宣知道她想问什么,“我不喜欢吃。”
      他不喜欢甜食,所以雪糕是特意买给她的。

      单瑶咬着雪糕的速度变得慢吞吞,她努力平静一天的怆然心绪终是一顿白费,在此刻戛然而止。
      不好地回想袭来,她不得不回忆起早晨的一幕幕。

      石大川终于被抓获,经办此案的警员可以名正言顺地休息,单震云带领的队伍被放了三天假。

      清晨,单瑶起床收拾好自己,出屋后就看见单震云坐在餐椅上,拿着报纸在看报,厨房有些许动静,是许敏言在做早餐。

      单瑶坐在单震云的对面,两人没有过多交流,像是颔首之交的上下级关系,早餐并不需要用到油烟机,简单的鸡蛋和清汤面,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厨房外面静得可怕,但许敏言仿佛没听见,未有理会,头一次没有笑脸相迎地拉拢气氛。

      这是自于香芝死后,单瑶家中常出现的情况。
      被静默围绕,与生疏苟同。

      单瑶抓着桌面的叉子,嘲讽地想,没有了于香芝,她的家好像更糟了。

      煎好的鸡蛋和冒热气的面条放至餐桌,许敏言脱下围裙,无声坐在单震云旁边。
      单瑶瞥一眼坐在她对面的许敏言,没有说话。

      于香芝去世的那天,单瑶被江宣在天台上找到,回家后看见许敏言哭着找她的样子,感受到许敏言一见到她就扑上来紧紧抱住她的勒意。

      那个瞬间,单瑶不想再恨下去了。
      不想再去不甘自己那些年受的委屈,想将曾经的丧母之痛压抑于心,让往事清零,恨意掩藏埋至心底。

      恨一个死人,好像是她不大度。
      让活人伤心落泪,好像是她太任性。

      许敏言拿过盘子把煎好的鸡蛋用刀叉切成一条条送至单瑶的左手边,又帮单瑶倒了一杯牛奶,接着又关照起单震云,知道他喜醋,帮他往面里加醋,一切都很细心,如随手而做的小事。

      许敏言温婉的脸庞不沾半点被家庭琐碎小事招来的烦躁,多的反而是成百上千的冷、数不尽的淡。

      这不是许敏言常有的样子,与单瑶相处时,她是会笑的,会露出调侃打趣的笑,会笑着摸单瑶的头发,母爱泛滥般轻拍单瑶的后背说爱单瑶。
      一旦跟单震云共处一室,笑没了,平直的嘴角宛若一条没有尽头的线,坚固钝化,外力不可改变,不愿泄出一丝笑意。

      单瑶记得,从前她的父母不是这样的,单震云和许敏言是相爱的。
      每每望见父母在一起时的幸福的画面,都让单瑶羡慕不已,设想以后一定也要找一个全心全意爱自己的人。
      父母常常拌嘴,但总有一个人会服软,服软后的甜蜜则会让单瑶自觉是一个电灯泡。

      而如今,他们是相敬如冰、没有爱情只剩亲情的默然陪伴。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了呢,单瑶挑着面思索。
      不需多想她就明白了,她的妈妈还是恨的,不,是伤透心后的淡忘、放下后的平淡,是大人对待伤心过往惯用的处置方式。
      不去想,不去忘,任时间风干晾晒。

      相爱过的人不会斩断情丝,争吵都是以次为单位。
      她的父母不会离婚,也不会如初。
      这是现实,也是常态。

      但单瑶还是不可避免地难过起来,早餐没吃几口就踏上去学校的路,同时对江宣那份刚冒出头、表完态的喜欢突然没了勇气。

      她和江宣也会如此吧,从无话不说变得无话可说,从甜蜜似糖果到苦涩如汤药。
      到最后,分不开又爱不满,互相折磨。

      阴凉的地方早被别人占去,他们坐在大太阳下,经由阳光的炙烤,雪糕化得有些快,顺着糕身滴落在手背上。
      单瑶被凉意惊醒,从回想退回现实。

      她顿了顿,抹去黏人的雪糕汁水,再一次看江宣,“下次别买了,不用为我特意跑一趟。”
      别对我这么好了,反正最后都会化为泡影。

      江宣被她的话弄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惶恐与莫名掺杂其中,他侧头欲问回去,却望见单瑶在踩操场草坪上的他的影子。
      他晃了神,忽然就不想问了。

      江宣按捺下自己的情绪,心想,他还是太幼稚,因为简单的一句话,心里就七上八下。

      还是要等等,
      等他的喜欢成熟,理智,受控,变成爱。

      他会好好陪着她,日月同辉,朝夕相伴。
      至于往后,毕业、大学、工作,需不需要他,有没有他,都交给命运。

      江宣忽而一笑,他是最不信命的人。
      因为单瑶,竟也破了例。

      ---

      两人在这里伤春悲秋,猜想丛生,操场的那边却硝烟四起,争执不断。
      吵声越来越大,波及操场的一草一木,扩散到江宣和单瑶的静僻一角。

      吵声来自球场,单瑶探头看去,发现其中有本班同学,五班的体育课和四班一起,所以不难猜出,争执的另一方是四班。

      单瑶身为班长,不能对此坐视不理,她起身往球场走去,江宣也紧随其后。
      通过周边人的三言两语,单瑶才弄清为何吵架,操场上一共有四个球筐,许是低年部的班级串了课,往常能够分配均匀的球筐受了无妄之灾,五班和四班的那几个学生因为争场地吵了起来。

      十几个男孩子在愈加浓重的气氛里吵得不可开交,容貌被怒火烧的面目都扭曲起来,双手也不老实,作势要干一架的把式,有人过去说了几句劝慰话,火焰才降下一点,本以为能就此罢休,对面的四班却一水地鄙视起五班,嘴里的话越说越脏,伴随的是挑起火气的竖中指行为。

      本就隔阂四起,这一挑衅,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事被化作怒火中烧的争端,五班和四班的全体学生同样变得不乐意,一场争吵演变成了赛事。

      青春期的孩子并不是大人口中常说的爱玩不学习,他们的说干就干、我行我素,往往体现在他们愿意去做的事情上。

      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比一场”,顷刻间,一位男生站出来说自己充当裁判,有一便有二,下一个自荐计分的,下下一个去器材库找有关用具的。
      说来也巧,每年一度的篮球赛离现在还有半个月,器材库里堆满了篮球赛要用到的工具,拿东西的学生被怒气冲昏了头,也没有向老师报备,一刻不停地拿了出来,不过十分钟,一个简易但五脏俱全的比赛现场展现在众人眼前。

      单瑶乐得如此结果,如果打比赛能平息众人怒火,也不失为一种两全。

      球场立刻围上乌泱泱的一堆人,人挤人只能看见黑黝黝的人头,其全况根本看不清楚。
      单瑶拉着江宣走出人群,找了操场的空地随便一坐,接着手肘抵着大腿,手掌与下颌亲密接触,漫不经心地看向球场,像看一场无伤大雅的戏剧。

      上课已过二十分钟,根据前方人群的呼声料想到赛况也快结束,单瑶扒拉着人造草皮上的石子,扔到江宣的脚边又拾回来,做着无聊的往返游戏。
      她没有去看江宣的脸,偶尔因为低头时间太长,脖子酸后的仰头一撇才会与他的视线对焦,单瑶再度仰头,发觉江宣在注视着前方的球场。

      从他们这个角度,连选手投篮的球筐都无法看见,单瑶不明所以,估计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被江宣察觉了出来。
      他什么也没说,移开了视线往别处望去,可单瑶却在他隐藏很好的眼神中捕捉到难言的情感。

      那是什么呢。单瑶眯着眼睛思考。

      蓦然间,单瑶恍然大悟,她结合着从脑海里翻腾出的回忆再一细想,最终获得了答案。
      那是一种想去触摸但不敢、想去体验却胆怯、想去融入却踟蹰的渴望与艳羡。

      江宣在渴望打球。
      他在羡慕能打球的那群男生。

      她见过这幅场景,在上学期运动会前的体育课上,江宣也是这样的眼神,这样让她心疼的眼神。

      “江宣,你……”
      “什么?”江宣很快回道。

      你……你想去打篮球吗,你是不是很难过?

      可单瑶没有问出口,她想收回自己总是替江宣难过的功能了,她不想再被他人左右情绪,她应该和以前一样,看似亲近实则漠然。
      她对江宣的感情大概还没有很深,她要控制住自己的心,她会把这份变数太多的爱意转为对朋友不掺私欲的爱,要及时止损,斩草除根。

      她能做到,单瑶在心里为自己打着气。

      江宣没有等来单瑶的回答,却被从人堆里走出的邱则海喊住,“江宣,球队差一个队员,你来不来?”
      闻言江宣自是疑惑,且不说邱则海一向讨厌他,球队早已经组建好,比赛都要结束了,怎么好端端地让他加入。

      邱则海看出他的不解,解释道,“四班那帮孙子打黑球,让一个队员的胳膊脱臼了,虽然伤不重,已经送去了医务室,但在节骨眼上,失去队员,一定会输,我找了咱班全部的男生,都被拒绝了,就差你了。”

      乌泱泱的那堆人群都转过身看向江宣这处,那么多双各有所思的眼睛扫过来,像是捕鱼的渔民往大海撒的一张网,铺得满满当当。

      见江宣迟迟没有回应,邱则海负气欲走,没走出几步,忽然被江宣叫住。
      单瑶听见江宣说:“我去。”

      人群分成两半,中间空出的过道像一条长长的地毯,可惜这并不是预示荣誉的红地毯,只是红蓝相间的硬塑料板。

      江宣边走上过道边脱下校服外套,露出白皙过分的两条手臂,一米八五的个子超越在场的大部分学生,看着瘦但随着风的吹拂会在单薄的T恤上看见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和半袖袖口随走路上滑后显露的结实臂膀。

      显而易见,江宣可不是白斩鸡,他是蕴含无数潜力的一匹狼。

      走出几步,江宣回首把校服扔给单瑶,力度很轻,收着劲,像是怕校服上的拉链刮到对方。
      外套被单瑶揣在怀里,看着轻装上阵的少年,没来由地眼热,他等这一刻,等着和同龄人一样地挥洒汗水,等了有多久?

      邱则海叫江宣的时候正是中场休息,江宣一入队,下一场比赛马不停蹄地继续进行,队伍人数并不正规,加上江宣一共五人。

      江宣也确实是自来到穗城后第一次能和别人一起打球,小学时他学习好又一副好皮囊,在班级算得上好人缘,也是下课后就直奔球场的主,那时的他未曾想过,曾经唾手可得的打篮球在如今竟是来之不易的、以替补身份得来的机会。

      收回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江宣活动活动身体,做着赛前热身,虽然在学校没有伴,但在市区兼职时路过某个篮球场,他会去跟人蹭球玩一玩。

      手感和体能还是有的,江宣松一口气,他当然希望五班能赢。

      话不多说,好戏登场,第二局比赛开始,篮球在地面和半空中反复弹跳飞跃,激起阵阵掌声,掌声喜人,五班选手士气大振,这是其一,最振奋的要数江宣的入场,以为弄来充数的替补却是实打实的深藏不露,上场时间没过一半,比分已经追回,光江宣一个人就贡献了大半分数。

      少年的每一次跳起下落、主动出击,每一回的漂亮防守、果断拦截,都将人置于兴奋的高潮,那散漫又坚定的投篮动作叫人屏住呼吸,投篮成功持续进分的结果又叫人张大嘴巴,到了巅峰,也不憋气,也不张嘴了,观众的五官挤在一起,诠释一出什么叫做快乐使人面目全非。

      第二场赛程进行大半,比分结果已然有所预料,五班学生洋洋自得地看了看隔壁四班,一副拍拍屁股准备走人的嘚瑟样子,哪成想屁股刚抬起,赛场上又出坏事。

      五班的另一位队员又被对方使了黑手,对方眼神挑衅、言语侮辱样样不落,那位队员忍了又忍,无须再忍,拦截球上篮时,打了对方的手,犯了规,被罚下了场。

      邱则海身为队长眼看着球员再次陷入缺失风波,心中怨气冲天,拳头往空中扬了扬,像是在练习这一拳能不能揍得对方哭着找妈。

      观众席里的人本能噤声,既扫兴比赛可能会草草了事不能再目睹江宣的盛世美颜,又愤慨四班队员的下三滥手段,气得牙痒痒。

      少了一个队员像是被抽了一根筋,可即便对方再明目张胆地耍手段,也不能真的动手干架,要不然白打了这近一个小时的篮球赛。
      就在邱则海都想去向别班薅人时,坐在观众席里的最边角的单瑶走上前,她站在球场的中心点,没去理众人的窃窃私语,抬起手扎紧了惯常的高马尾,脱下外套连同江宣的放在篮球架的底座上,做完这些令人莫名其妙的举动,常像呈着一碗月亮羹的水汽眼眸盯住江宣,一字一顿地说:“我上场。”

      六十余人乃至方圆百里撇着眼睛看戏的学生眼里的震惊大过疑惑,嘴角纷纷抽了一下。
      邱则海欲言又止,但现下实在无计可施,管单瑶会不会打,反正是个人,能站出来说话已经在士气上挽回一半面子了。

      四班队员一看聚在一块笑弯了腰,戏谑的目光在五班的整个方队途径了个遍,像是在讥讽,五班没人了,打个篮球赛还需要一个娇弱的女生代替。
      为首的一人瞧了几眼单瑶,呦,姑娘挺漂亮,可惜对方不是怜香惜玉的料,只当是美人计,收回了眼。

      这段插曲实际只过去五分钟,第二局的比赛还要继续,单瑶同样做了几次热身运动,吐气沉田,再看向四班的眼神变得犀利且锋利。
      经过她身边的江宣却立马把她冰冷的眼神降了度,只因江宣问她,“你为什么来?”
      为什么?单瑶想说没为什么,但扪心自问,她不得不承认她是头脑发热,主观战胜客观,冒冒失失地来的。

      江宣上场后,单瑶的眼神就没从他身上移下来过,她早就知道他的魅力,可真的看见他驰骋球场的模样,心头发紧,一种想看又不敢看的心情油然而生。

      打得正火热却又被恶人阻拦,单瑶凝望着江宣的面部表情,她看见江宣在听到队员罚下场后眼神里流露出的失望和不甘。
      失望,是自己没能力挽狂澜,不甘,是头一次重拾篮球没能得个善终。

      她看在眼里,心也就跟着记挂起来。
      就这样,她冒出赶也赶不走,驱也驱不散的念头,她要上场,要陪江宣打一场,要让江宣赢。

      她长跑不行,但短跑优等,在初中和林晏星一起玩过篮球,那段时间也懂了一些专业知识,总归她是个充数的,队员齐全,比赛就能继续,比赛继续,江宣一定会赢。
      下定决心,单瑶便动了身,一站起,忽地头晕眼花,想是起猛了,她没有在意,接着就是她做的那些举动,再然后就是她加入后的现在。

      江宣还等着她的回答,单瑶但笑不语,裁判在这时也吹了哨,江宣无暇再去询问,投身进比赛里。

      篮球在赛场中央被抛掷半空中,单瑶看着江宣跑着往前抢下了球。
      她扶额定神,想起今日种种,早晨的心灰意冷,雪糕引发的闪躲逃避,交杂的浮躁情感在此刻竟奇异般宁静下来。

      好不了了,都好不了了。

      许敏言和单震云好不了,再不会是恩爱夫妻,她和江宣好不了,再不是泛泛之交的同学而已。

      她知道的,她敏感机警,最会洞悉,偏偏在自己身上打了滑,钻了牛角尖。

      抢下球后江宣朝着单瑶奔来,单瑶甩了甩头,进入战斗状态,踮着脚,跑着挤进了刀光剑影。

      跑向的是江宣,心里的话也带给了他。

      江宣……
      我多希望
      脸红心跳都给你,害怕畏惧都抹去。

      事到如今,如果不能永远,那么请你记得我。
      记得在你的晦涩的少年时代,有一个女孩,她想让你赢。

      深陷情窦初开里的人啊,是最不能经得起折磨的,心上人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恨不能像做广播体操一样做分解运动,切割打磨,反复润滑。

      在这场名为初恋的命题里,煎熬落败,逃避告罄,滋生盘长的春潮流窜于心,酸甜的滋味明明匮乏又矛盾的丰沛,我心知肚明,匮乏是在我试着不去喜欢你的时候才会出现,而丰沛是在见到你的那一瞬,永远长生。

      喜欢上你,原谅是我无可救药。

      在多种因素的干涉下,赛程漫长,时间超时,提示下课结束的铃声响起,彼时应是晚饭就餐时间。
      可赛场上的学生无一例外地没有离开,一顿饭比不过一场比赛,饿着肚子也比失了面子强。

      球场上的战况还在继续,球场下的境况又添新事。
      观众的数量成倍累加,路过操场的都会看上一眼,更有甚者,匆匆忙忙吃完就跑回来观看,人越聚越多,仿佛池塘里的浮萍,浮动成群。

      有眼尖的,一眼看出队伍里的唯一一个女生,认出是高中部有名的单瑶,底下兴起种种探讨,见到单瑶便不自觉寻找和她常待在一起的江宣,再一看,旁边果然是他。
      也有不好的声音甚嚣尘上,说着一个女生玩什么篮球,装模作样,根本就是拖后腿。

      身在其中的梁洁盈听闻此等碎语,忍着脾气翻白眼,随后看向球场上的单瑶。
      诚然,与其他人相比,单瑶的球技略显生疏,可刚入场没几分钟,篮球的起承转合渐渐熟练,像是找回了感觉。

      少女身披阳光,纤细纯稚的身影似乎隐藏着无数难以想象的韵力,象征着生机,代表着焰火,长长的发尾在空中盘绕纷飞,飞扬间,仿佛奔腾不息的海浪,于万人听见的是澎湃、撼人的声音,精致的容貌在太阳下漾着光,惹人移不开眼。

      梁洁盈想,单瑶才不在乎,就算她听见底下的闲言碎语,她都不会在乎。
      她永远像风,铺天盖地而来,叫人惊艳难忘,轰轰烈烈归去,使人退步生羡。

      江宣也不例外,在球场上的他更能直观感受单瑶的一举一动,如若不是比赛使命在身,他真想做个观众静静观看,用眼睛代替相机,记录着单瑶打球的模样,供以后回想。

      引动人心的当事人单瑶并不知道自己引发了这么多的遐想,她只想着,她要做一个好的辅助,拼命抢球,拼命为江宣抵挡敌兵,让江宣顺利坦然地赢得比赛。

      莫怪她的自私作祟,她没想着五班的荣誉,她的心只为江宣一人着想偏袒。

      眼见战况越发难胜,四班的前锋冷不防发难,领着其余四人一同死死堵住江宣的去路,像一符催命符,催着江宣立即投降。

      江宣拍着篮球,面对人墙战略,不作他想,卯足了劲冲破人肉墙,青涩又坚硬的肩膀抵御攻击,蓦地,江宣身前的球员脸上闪过一抹阴狠的笑,江宣眼刀一扫,看出对方是引发前两次队员被下场的幕后黑手,淡然的眸子添上了狠,单手拍球,身子左转,巧妙地避开那人要使坏的双手。

      邱则海适逢其会,跑着冲向人墙,奈何四班队员堵得密不可分,他高大的身躯根本通不过去,就在这时,单瑶利用她小巧的身体挤进了人墙里,她与江宣身在墙里,两人眼波一对,千万种情愫流转,除了朦朦胧胧的爱还有斩钉截铁的默契,对视点头,行动开始。

      霎时间,连风都来不及吹过时,江宣拍着篮球纵然一跃,观众席睁大眼睛露着疑惑,以江宣身处的位置,先不提发出的球会被四班队员拦截,就算打出去根本不可能抵达球筐。
      众人觉得异想天开之时,只见从人墙左侧钻出一道人影,快如闪电,稳如泰山,人影弹跳在半空,稳稳当当接下了江宣传来的球。

      人影落地,那人不是别人,竟是不被看好的单瑶。

      眨眼间,江宣和单瑶的计谋被众人看破,好一招调虎离山,好一个默契打配合。

      四班的前锋恨得牙痒痒,眼看着单瑶接近篮筐,姿态标准地投了个漂亮的二分球。
      投完篮,单瑶越过人头望着江宣,眼中带笑,皓白牙齿露出,旁若无人地向他邀功亦是什么别的。

      江宣回以微笑,源源不断的热流自心底流经,他状似无意地摸上心脏,有那么一刻,他以为自己的心脏像是跳了出来。

      观众席爆发出不绝于耳的鼓掌声,人聚得更多了,从操场一直蔓延到升旗台,偶有不怕事大的学生去问老师篮球比赛今日是不是就开始了,组织篮球比赛的老师们被问得烦了,前来一睹风采,一看,非但没因为擅自拿器材为由训斥学生,倒津津有味地观赏起来。
      不合规矩就不合规矩吧,就当是下周篮球比赛的序幕,也有老师感慨,年轻真好,回不去的青春真让人怀念。

      有道是,人不轻狂枉少年。

      比赛接近尾声,四班的前锋仍旧不信邪、不罢休地搞小动作,看人墙战略失败转而把主意打到了单瑶身上,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女流之辈,就算刚刚让她钻了空子,也是他们大人有大量。

      单瑶看出前锋所想,她拍着篮球,无畏也无惧,轻描淡写地在他耳边说,“打篮球就好好打,旁门左道要不得,看你对我偏见很大,今天让你好好明白明白,女生也可以打篮球,女生也可以赢。”

      男女平等,自这一词条诞生开始就没有过终止和成文的结果,然而对于单瑶来说,她不需要平等,也不奢望优越,在她眼里,都是大同小异,她要的,是去做,做出成绩来让那帮瞧不起女生的人看看。

      这个世界太浮躁了,女生强大一点就被冠以女强人、女博士的称号,男生柔弱一点就被冠以娘.炮、懦夫的污名,可总有人会发声,总有人去打破,而我们要做的是冲那帮人说,去他.妈.的,关你屁事。

      单瑶放肆一笑,拍着篮球离去,任由前锋呆若木鸡地徒留原地,此刻,无人阻拦,无人使坏,单瑶抬垮,双手发力把球抛给右边的江宣,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江宣瞬时接下,紧接着站在三分线上,不疾不徐地往篮筐投掷篮球。

      一秒两秒三秒……

      一个漂亮的三分球投入篮筐,伴随的是哨声吹起的声响。
      远程三分,球进了,比赛结束,五班赢了。

      欢呼声和鼓掌声响彻操场,篮球滚落到单瑶的脚边,她弯腰拾起,直腰时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抬头看了看太阳,暗想是太阳晃得人头晕。

      以邱则海带头的五班队员兴奋地抱在一起,耀武扬威一路的四班跌了面,黑脸地离开了操场。

      江宣看也不看奔向他的男男女女,他走向单瑶,庆祝与欢呼,他只想跟她一起。

      单瑶扬着笑冲离她越来越近的江宣比了个wink,接着握拳抬手,是要与江宣碰拳的意思。

      江宣哑然失笑,脚步加快间,离单瑶仅三米远,同样抬起手臂,刚想握拳,却见单瑶睫羽猛眨,踉跄几步,煞是好看的脸顷刻苍白。

      江宣慌了神,他扶住单瑶,看见女孩的脸庞尽是和不要钱一样往外冒的冷汗,立马慌忙地问,“单瑶,你哪里不舒服?”

      单瑶努力眨着眼睛,朦胧浮沉间,她听不清任何声音,头脑显现出灭顶般的光亮,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如果非要问她听见了什么,她感觉在她耳边响着猛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从规律起伏到错综复杂,起始的平稳到从她晕倒后的频率大增。

      单瑶神志不清地想,是江宣的心跳声,他在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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