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灯》潭州居士

67、番外2：林希

　　（6）
　　梁晋轩生日那天，我看着暗处的梁晋轩目光久久停留在林音脸上。那一刻，我好像知道了梁晋轩的秘密。没想到，他装得若无其事，藏得滴水不漏。
　　我咳嗽一声，打破了夜晚的沉寂和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那晚，我失眠了。
　　梁晋轩还不赖，和林音在一起，也不坏。
　　可我好像没那么开心，大抵是自己的妹妹总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没有人能配得上。

　　暑假倏忽而过。送走梁晋轩，林音也闷闷的。
　　开学伊始，她便跑来跟我说她要学美术。不知为何，我脑海中立马想到梁晋轩。我们都认为林音适合从事美术行业，但又觉得时间太晚了，如果高一时就画画好了，再不济，高二也行。现在，却是高三了。
　　我拒绝了她。不想她较真了，坚持要走美术生道路。
　　我没法，怕她疾病乱投医。只好找了学校美术组组长刘老师，请教他点评林音的真实水准，又请他分析现在走美术道路的可行性。刘老师说他曾经建议过林音走美术这条路，但林音拒绝了，成天只想着玩乐。所以她现在是为了梁晋轩？
　　我又去找刘嘉懿，让她推荐一下艺考机构。
　　在我和林音考察完机构后，我又在饭桌上做爸妈的思想工作。
　　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也放了心。不管怎样，至少她找到了人生之路。

　　（7）
　　国庆假期，我们再次走进溜冰场。我一眼就看到了曾经的黄毛，虽然他头发变回了黑色。他也发现了我们，讪讪点了下头，便有意离我们远些。
　　林音开心地和彭夫之在玩闹着。不知是谁起的头，场里玩起了接龙。队伍越来越长，后力越来越大，领头的黄毛却不以为意。
　　当我再回头看时，林音和彭夫之也加入了队伍。不知是谁开始失控，整个队伍像下饺子一样，纷纷坠地。我眼睁睁看着林音扑倒在地，四周都是人压人。
　　天知道冲过去的我有多害怕。
　　好在她没事，彭夫之也抢救及时，没有大碍。我冲林音大声吼着，好像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我才能明目张胆地表达我的关心和紧张。
　　在这个团圆的夜晚，我望着圆月，失眠一宿。月圆不谙离恨苦，整晚照着我这个未眠人。

　　元旦那天，门外曾旭的祝福喊亮了家里的声控灯，进门的林音心情不错，左手还戴着红绳。我突然明白当初曾旭为何要将情书送到我手上，而不是当事人林音手上了。
　　那天，我们一起看《断背山》。
　　看后，我问林音：“如果你是杰克，你会怎么选择？”
　　林音到底回答了什么，我记不真切了。电视透着一点光亮，林音在我眼前模糊一团，四周暗暗的，我清楚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不快不慢，却异常剧烈。
　　最后，她说：做自己。
　　是啊，做自己。多简单，多难。

　　十八岁成人礼那天，爸跟我们说：“今生能做兄妹，就是缘分，要珍惜。”
　　火炉烧得正旺，我心里也热腾腾的。我多想告诉他们，我有多珍惜林音，可我不能。
　　我只能在酒店门口听林音对梁晋轩的变相告白，只能站在屋内看两人在天台的说说笑笑，只能看林音为了给他买书签而给所有人挑了张书签，只能看她对梁晋轩的笔记本爱惜再爱惜。
　　我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

　　我从不信鬼神，自认自己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但在后山坡的寺庙里，我挂了一根红绸。
　　我平生唯一一次向神灵许愿，祈求之事却不能写于其上，露于人前。
　　我看着在风中飘荡的红绸，看着跟前的二人，心里满是苦涩。
　　我想，我留级的使命完成了。接下来，是我的数学世界了。

　　（8）
　　可我没想到，梁晋轩会突然出国。听说他因为父母离婚一事，过于激动，伤了原本就体弱的身体。又听说他老师是他爷爷幼时好友，给他争取了出国名额。
　　但我送他那天，他只说他去深造了。
　　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不知道。
　　我问那林音呢？他说：祝她高考顺利。

　　那一刻，我涌出无限愤怒，又生出了一点希冀。我开始正视人性中的恶。原来，我也不是个磊落的好人。
　　有些东西在阴暗处悄然生长。
　　只是那时的我，决然地站在阳光下，拒绝它的存在。我不想承认这一切，所以我选择了逃避。

　　我将我的故事告诉给了“表白墙”。
　　“表白墙”的掌管者是易成城。我希望易成城知道是我，又不希望他知道是我。
　　“表白墙”回复了我，问我可以匿名发出来吗？
　　我说可以。
　　我的故事，不再无人知晓。

　　（9）
　　燕京求学的日子，漫长又无聊。
　　我常常用林音的消息消磨时光。她获奖了，她去写生了，她去实习了，她留在漫画社了。她被爸妈催婚了。
　　当H大和出国深造同时向我伸出橄榄枝时，理智一遍一遍告诉我要选深造，可我情不自禁义无反顾地选了H大。
　　这座城市，林音也在。
　　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我特意选择住校，不想离林音太近。我怕离得太近，会控制不住自己。
　　我和刘嘉懿都供职于H大，曾经又是校友，来往便多了起来。
　　她的心思，过于明显。从前是，现在也是。
　　我一遍又一遍拒绝她。
　　但她总能抓到我的软肋，经常喊林音一起活动。我想悄悄地看看林音，便只好同意。

　　我以为，这样挺好。
　　我能看到她，就好。
　　我是哥哥，她是妹妹，就足够了。
　　尽管我知道她常常去梁晋轩老家阁楼晒书，也知道她抽屉里藏着梁晋轩的笔记和百元纸币。我也知道曾旭屡屡试探，但她从没半点心思。

　　（10）
　　在我心安理得地以这种安全的方式待在她身边时，梁晋轩的回国打破了所有。
　　我太了解梁晋轩了。我知道他回国是为了什么。
　　我也太了解林音了。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等她。

　　在我眼睁睁看着两人沉沦时，刘嘉懿拉住了沉沦的我。
　　她说，她喜欢我，从小就喜欢。
　　我说我有喜欢的人。
　　她说她知道，但她爸妈催得紧，毕竟她老大不小了，不如我们假装在一起，让两边大人放心。
　　我知道爸妈担心我和林音。他们也许早就猜到了，我早已知道实情。
　　于是我答应了刘嘉懿的提议。
　　但当林音反复质问我时，我退缩了。是啊，我在伤害刘嘉懿，也在伤害自己。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站在林音身边呢？
　　林音，你知道吗？做自己，太难了。我如果做自己，必然会伤害你和爸妈。到时你会发现，你眼中优秀的哥哥，原来不过如此，你甚至会觉得他卑鄙又丑陋。这样真实的我，是你想要的吗？

　　（11）
　　我短短的前半生，最接近光的那一次，便是梁晋轩生日晚会上。
　　我收到你的简讯。
　　你说：我喜欢你，是女生对男生的喜欢。
　　我在梦中都不敢梦到的情景，居然真实出现在了我眼前。
　　那一刻，我激动万分。却又有不真切之感，只敢假装镇定地给你回电话。
　　林音，你同我一样，早早知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吗？你是否也决定做自己，勇于面对一切？

　　那晚的电梯按了半天也不来，我焦急万分，只好小跑上顶楼。
　　你就在顶楼，和十年前一样。
　　我慢慢向你走过去，脑海中不断浮现往日种种。你把我打趴在地，你为我打架，你给我煮难喝的粥，你护在我前面，你为我出头……
　　林音，你知道吗，你是我黑暗世界里的一盏灯。

　　可我还是奢望了。
　　你始终是你啊。有关你我的秘密，你不知道，就够了。

　　（12）
　　我迷上了酒。酒真是个好玩意，让人忘记一切。
　　我彻底拒绝了刘嘉懿。往事种种，误人误己，得不偿失。
　　我一次又一次地问梁晋轩，你是真的想跟林音走下去吗？

　　这一次，我好像真的放下了。
　　因为我看到了你脸上的笑容。
　　十年了。整整十年，你都在等他。

　　我告诉梁晋轩所有有关你的事。
　　你晕针，你怕血；你爱睡懒觉，常常不吃早饭，迟早有一天会得胃病；你爱吃辣，贪凉，老是例假期间也胡来；你爱护着身边的人，常常自己也不顾。
　　还有什么？哦，对了，你超喜欢画画，这是你一做就非常开心的事。

　　而我，将以林音哥哥林希的身份，永远守护你。
　　年少时觉得数学才是人生，妹妹很吵。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只是有首歌，我一直喜欢着。别人问我，我说不出缘由。

　　你总是张牙舞爪穿过大街小巷
　　每个小卖部都有你的身影
　　烈日下的影子都是风风火火
　　学校男生见了你都躲

　　你总是大大咧咧不注意形象
　　身边的人却都被你吸引
　　你爱路见不平没事横插一脚
　　隔壁班都留有你的传说

　　你总是眉眼带笑春风一样
　　肆意青春可爱模样
　　朋友说起你不觉嘴角上翘
　　这难免不让人骄傲

　　张张牙舞爪是你风风火火是你
　　大大咧咧是你眉眼带笑是你
　　这是他们认识的你

　　爱哭鼻子是你爱撒娇是你
　　小心翼翼是你会脆弱是你
　　这些都是你是他们不曾见过的你

　　犹豫不决是你会迷茫是你
　　胆小怕事是你会退缩是你
　　这些都是你是他们不曾见过的你

　　你一定不知道
　　我有多开心遇见的是你
　　你一定不知道
　　我有多开心遇见的是另一个你
　　我有多想让你知道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