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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骨灰 ...

  •   赵远的心灵鸡汤课堂结束后,他们买了最近的航班赶赴川城。

      事关重要,无论是在外打工的邓勇还是正在筹备婚礼的刘锋都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负责案件的警察告诉他们,萧芳是被用刀刺死,李三武的同伙用柴刀肢解尸体后,两人又在后院将尸体浇上汽油,放火焚烧得面目全非。

      警方掘地三尺才找到了那些骨头碎片还有被烧过的衣物以及鞋子,正是凭借这些还有被抓捕的嫌疑人供词确认了这一结果,然后通知了邓勇父子三人。

      警察拿出了萧芳的尸骨碎片,邓勇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老泪纵横:“我对不起你啊!我不晓得——”

      跟姜荣差不多年纪的邓勇却早已双鬓半百,满眼风霜,伸出来的一双手黝黑得就像脚下的土地,身上的衣服仿佛是从老照片上扒下来的一样,可他哭得那么撕心裂肺。

      明明那么沉默寡言的一个人,连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都说不出一句客气话。

      姜凭站在最边上,突然觉得赵远是对的,或许每个人都曾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痛彻心扉过,或许他做出的选择也曾让他辗转反侧追悔莫及。

      家人到底是什么呢?

      是血缘联系的陌生人,还是割不断的情感牵挂,又或是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依旧托付了所有的最终归属。

      邓勇父子三人作出了各自的诠释,可他作为旁观者,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赵远也哭了,他站在那里,身姿笔挺得像一棵高大的树,风吹不倒,雨打不动,泪水不断地淌过坚毅的面颊,却没有一点声音,有种沉默的肃穆。

      十七年的归家之路,像是走到了终点站,又像是灵魂找到了归宿。

      可人生的路,还很长。

      “我妈妈应该葬在邓家的祖坟,双穴。”赵远在这件事上十分坚持,斩钉截铁地说道。

      始终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的田小兰却立即表示了反对:“那可不行!”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双穴墓,一半是萧芳,另一半肯定是留给邓勇,那她就没着落了。

      邓勇依然沉默,而刘锋竟然站在了她那一边:“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妈妈入土为安,哥,你还要让她等多久?”

      四周的亲戚也开始议论纷纷,邓家老人的意见则更直接,萧芳算是惨死,老一辈人最是忌讳这种事,他们希望萧芳葬在市里的公墓,萧家的亲戚自然是不肯了,萧芳是正经嫁给邓勇的,是原配,怎么能不葬在祖坟呢?

      于是两拨人吵吵嚷嚷,场面闹得难看,姜凭忍不住皱眉,他长这么大见的人大多是心里生气脸上还要装作没事的,还真没见识过这种撕破脸皮撒泼打滚的架势。

      他下意识退了一步,赵远好像注意到了,挪动身子挡在他前面,低声说了句:“别怕。”

      “我才不怕,我就是觉得他们变脸真快,说吵就吵,一句都不带重复的!”姜凭把自己藏在赵远身后,藏得好好的,然后踮着脚对赵远说话,“你这些亲戚可比姜荣他们难搞多了!”

      “你小心点别被撞到了。”赵远两手微微张开护着他。

      吵闹了小半天,谁也不肯退让,最后连警察都听不下去了,说实在不行就把骨灰先存放在公安局。

      “大家都先散了吧。”警察摇摇头,有点无奈。

      “等等!”姜凭却突然从赵远身后走了出来,往外走的一众人齐刷刷看向他,他继续说道,“阿姨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还不让她入土为安也是罪过,我想了想,不如我们在裕州的公墓为阿姨选块地葬在那里吧,以后由赵远为阿姨操办每年的祭拜。”

      “那怎么行!”这些人一下又炸锅了,七嘴八舌地喊着不同意。

      就连赵远也惊讶地看向姜凭。

      “你们不同意没事,阿姨的骨灰安置首先应该尊重叔叔的意见,叔叔,你看呢?”姜凭无视周围吵嚷的喧哗,直接将问题抛给了邓勇,在他看来,邓勇也算是个老实人,“要么,阿姨葬在邓家祖坟作为您的原配,我们每年回来看看,要么,我们将
      阿姨的骨灰带走,赵远是长子,祭拜供奉本该是他的责任。”

      众人慢慢安静下来,都盯着邓勇等一个结果,邓勇低着头,一会儿功夫好像老了十几岁似地,嗫嚅良久,才开口:“就依你们。”

      赵远像是被刺痛了一样闭了闭眼,握拳的手下意识用力。

      “既然叔叔你答应了,那就这么办。”姜凭站了出来,牵着赵远的手,看向站在一旁的警察,“你好,我们认领骨灰的话应该在哪里签字?”

      “跟我来。”总算是争论出了结果,中年警察暗暗松了口气,领着姜凭和赵远去签字。

      “你好,现在这个案子的嫌疑人是不是都抓到了啊,那什么时候能判刑呢?”姜凭边走边问。

      “等开庭会通知你们的。”

      “那就好。”

      赵远签过字后,两人没再回去见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而是在外面的长椅上坐着。

      也不说话,就是完全放空地坐在那里。

      “你后悔吗?”长久的寂静之后,姜凭问赵远。

      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赵远得到的结果似乎不尽如意,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多年来的坚持是错的。

      “不。”赵远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其实和近处的没有区别,可他看得很专注,“我一点也不后悔,只不过我以为找到我妈是最难的,现在发现,原来回家才是最难实现的梦。”

      这句带着落寞的话狠狠地戳中了姜凭,经历不同性格不同的他和赵远,竟然有着同样的想法。

      对于他们来说,回家并不是推开一扇门就能做到的事。

      “你是不是很想要一个家?”

      “嗯,我能撑到现在就是因为我一直相信,我会找到家人,然后重新生活在一起,就像记忆里的一样,我还记得我妈带我去河边玩,还记得河里游来游去的小鱼,我妈笑起来很好看。”

      赵远抱着怀里的骨灰盒:“她是村里最好看的女人,原来一个人死之后这么轻。”

      夕阳的柔光打在赵远身上,仿佛一层金色的滤镜,九分的好看也成了十分。

      “可今天真的找到她了,我才明白,什么都回不去了,就算我们在血缘上还是一家人,但我们有了自己的生活,再努力也没用,不管做什么都好像在打扰对方。”

      他的手放在骨灰盒上,姜凭将自己的手搭上去,手心贴手背:“你还有我。”

      赵远反手握住:“嗯,还有你呢!”

      “等回到裕州,在奶奶旁边给你妈妈找一块地,你妈妈一个人这么多年一定很孤单,我奶奶会陪着她的。”姜凭靠在他肩上,声音软软的,“我奶奶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阿姨那么好看,奶奶一定很高兴。”

      “好,让奶奶照顾我妈,我也给奶奶带小蛋糕。”赵远放低了身体让他靠得更舒服。

      好一会儿之后,赵远突然说道:“我们回裕州吧,我想回家了,回我们的家。”

      姜凭一愣:“现在?”

      他以为阿姨的尸骨好不容易找到了,赵远怎么也会在这里停留两天,跟父亲和弟弟聚一聚,没想到匆匆而来,赵远又主动提了离开。

      “我不怪他们,但我只是个普通人,也就到不怪他们的程度了。”赵远叹气,“一时半会儿想说完全不在意还是太难了,我是不是有点小心眼啊?”

      “害,你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跟我这小心眼完全没有可比性!要我说,人就该小心眼,快乐自己痛苦别人,干嘛把不好的都留给自己,我们就是要高高兴兴的,让别人难受去!”

      姜凭最不吃自我奉献那一套,也见不得赵远总把错怪在自己身上,当即教育起来。

      “你就是太不自私了,人活着,自私一点才对得起自己,你已经做到所有你能做的,剩下的都是天意。”

      姜凭这一通自私论把赵远逗笑了,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个笑容,却将赵远从负面情绪里拉了出来,他点点头:“对,都是天意,我们听老天爷的。”

      “就是——”姜凭话说一半,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急切的铃声穿透力极强,他只好中断话语,接起电话,“喂,你……你说什么!”

      他猛地站了起来,声音颤得厉害,脚下甚至踉跄了一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赵远吓了一跳,连忙跟着站起身问道。

      “好、好,我知道了。”姜凭挂了电话在原地愣了两秒,才看向赵远,“我手有点抖,扶我一把。”

      赵远忙扶住他,发现他可不是有点抖,而是全身都在颤抖,站不住的那种,心里更着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姜凭缓了会才回答:“方瑞琴出事了!顾崚说、说她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他脸色苍白如纸,手紧紧攥着赵远才面前站着,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有点眩晕。

      “安安!安安!”赵远语气焦急,一边摸手机,“别急别急,我现在就订机票,我们现在就回去!”

      无边无际的恐慌感像黑洞一样蔓延,姜凭眼神都不由自主地失焦了。

      “怎么会……摔倒呢?”

      他是恨方瑞琴曾经抛下他离开,可听到她出事的消息心脏却下意识漏跳了一拍,就像下楼梯时踩空一样。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太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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