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请闭眼》阿斯塔

15、理想型

　　大概是早就被梁必玉的手下威吓过，赵友盛没什么抵抗地说出了人贩子的名字，毕竟对于欠下大笔赌债的他来说，这也不算要命的事。

　　这是姜凭预料中的结果，可俯视着形容枯槁衣衫脏乱的赵友盛，赵远名义上的父亲，他沉默了很久，赵远温柔的声音和坚定的眼神在他心里一闪而过，他突然明白赵远为什么极少谈起自己的家人，又为什么把一切都寄托在无声的奔跑上。

　　赵远不该被困在这样一个破陋不堪的家里，一生都在弥补养父母欠下的债。

　　“赵远一定也问过你这些，你告诉他了吗？”

　　赵友盛抬着头，脸上布满重重的纹路，好一会儿才在梁必玉冰冷目光的威慑下摇了摇头：“告诉了他，他就不肯替我还钱了。”

　　果然，姜凭深吸口气，手指掐着掌心，细碎密集的痛楚却是从心里传来，在这样的家里长大，真不知道赵远是如何长成现在的模样的。

　　他看向梁必玉：“想个办法，让赵远找到他，从他嘴里听到人贩子的名字。”

　　梁必玉点点头，又一皱眉，压低声音：“这个赵远是不是真的对你很重要？”

　　他这话问得奇怪，姜凭道：“是很重要。”

　　“这个陈和我知道，他因为拐卖坐过几年牢，你要是想找他我可以——”

　　“让他一起告诉赵远吧。”姜凭忽然改变了原先的想法，他想知道赵远这一次会不会选择丢下他，独自踏上那条路。

　　“姜凭，你好像变了一点。”梁必玉推着姜凭往外走，忍不住说道，“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其实脾气比谁都硬，人家能欺负你是因为你无所谓，但你一旦计较起来，可不比我好说话。”

　　“我还记得高中那个偷藏你玉佩的蠢货，被你打的头破血流像猪头一样，还有那个林恒宇，被你打了一顿还送进公安局，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哥们，不也说断就断了，怎么这一回变得犹犹豫豫起来了，真不像你。”

　　外面的天已经黑下来了，配合荒郊野外的凄凉景象，显得格外恐怖。

　　姜凭没有理会梁必玉的调侃：“其实我很怕黑，也怕一个人，只不过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我这样的人，不会害怕，也不需要保护。”

　　“我讨厌别人看穿我的逞强，又不自觉会喜欢上能够发现真实的我的人，矛盾又可笑。”

　　姜凭伸手按着胸口，声音顿了顿：“赵远在的时候，我才能睡着，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想知道理由。”

　　梁必玉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嫩生的脸上满是震惊：“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别光说我，你漂漂荡荡多少年了，就没碰到一个能让你停下来的人？”姜凭反客为主，将问题甩回给梁必玉。

　　“你还别说，前几天看场子的时候起了冲突，受了点小伤，手底下人非要送我去医院，结果你猜怎么着！”说到这里，梁必玉忍不住笑了笑，抬手抓了两把头发，把发型毁得彻底。

　　“还真在急诊见着个对我胃口的帅哥！”

　　姜凭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梁必玉却又露出苦恼的神色，一撇嘴：“可惜了，那帅哥太高冷，连个联系方式都不肯给，多说一句话都不行！”

　　“一个联系方式，你还能弄不到？”难得见他一脸丧气，姜凭不由打趣道。

　　“就他那爱答不理的样，我弄到联系方式也没用，况且人家堂堂一个医生，听说还是普外科的精英人才，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样的小混混！”梁必玉连连摇头，嘴上说着放弃，可眼睛里却装着不甘。

　　自从他们相识以来，不论是多么糟糕的局面，梁必玉总是无所畏惧的，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能笑着面对，这样一个人竟然也会有一天在一个人面前觉得自卑吗？

　　或许喜欢一个人就是会觉得对方浑身都散发着光芒，而相比较下的自己则是满身灰尘。

　　“普外科？你说的是哪个医院？”姜凭口吻迟疑，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梁必玉感慨的话语，他脑子里莫名地冒出一个人来。

　　“就人民医院啊！”

　　姜凭瞳孔震了震，不可思议地追问道：“你说的帅哥……不会是顾崚吧？”

　　梁必玉瞪着眼睛，比他还惊讶：“你怎么知道他？”

　　姜凭无奈扶额：“你忘了我刚出过车祸在医院住了几个月吗？他是我的主治医生。”

　　“啊这，没想到还有这缘分呢好家伙！”梁必玉张大了嘴巴，十分无言。

　　姜凭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直接掏出手机：“喂，顾崚，你今天不上夜班吧，给你发个地址，过来接我。”

　　说完不等那头反应，他就挂断了电话，一通操作给梁必玉看得摸不着头脑：“你俩……”

　　“重新介绍一下，顾崚是方瑞琴恋爱对象的儿子，勉强算是我名义上的哥。”姜凭放下手机，冲梁必玉冷笑，“恭喜你，你
　　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拿到他的联系方式了。”

　　“什么！”这万万没想到的关系让梁必玉目瞪口呆，一向临危不惧的他嘴巴张得更大，像是能一口吃下个大西瓜一样，

　　“你、你、你们——”

　　“别结巴了，去开车送我过去，你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高冷帅哥了。”瞧着他那傻样，姜凭的冷笑更深，眼神里夹杂着一丝戏谑。

　　“哦。”梁必玉又薅了一把脑后的头发，悻悻地转身去开车。

　　姜凭给的定位是家蛋糕店，他们到时顾崚已经站在店门口了，或许是临时被喊出门的缘故，他穿得很休闲，简单的白T和灰色长裤，但出众的气质还是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梁必玉停好车之后却没动静，姜凭侧目看他：“不下去？”

　　“我这穿的啥啊，跟要截道似的，早知道换身衣服了，还有这头发，给我薅的——”梁必玉对着窗玻璃摆弄头发，忍不住抱怨起来。

　　“有完没完了，你不下车我还得下，赶紧的！”姜凭翻白眼翻得眼睛都酸了，语气十分不耐烦。

　　“知道了知道了！”梁必玉压了压额前的碎发，又抻了抻衣领，这才打开车门下了车。

　　当他推着轮椅走到顾崚面前时，顾崚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对着姜凭：“大晚上的喊我出来？”

　　“必玉，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顾医生！你还记得我吗？上个星期在急诊你给我包的伤口……”梁必玉迫不及待上前一步，握住了顾崚的手，态度殷勤备至。

　　姜凭强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对顾崚说：“这我朋友，梁必玉，没想到你们见过。”

　　顾崚费了点力气才把手抽出来，又仔细看了看梁必玉的脸：“是有点眼熟，不过我每天至少要见几十个病人，实在不记得了。”

　　梁必玉一双眼睛都快粘顾崚脸上了，姜凭真是看不下去：“这不就认识了，回头让他请你吃个饭。”

　　顾崚显然不太理解梁必玉的热情，摆摆手：“不是什么大问题，没必要……”

　　姜凭也不废话，伸手在发愣的梁必玉后腰上用力掐了一把，梁必玉一个激灵，连忙凑上前：“顾医生，我加你个微信，你救过我和姜凭，姜凭是我兄弟，这饭必须得请，回头一定得赏光啊！”

　　盛情难却，顾崚不想在人家店门口拉拉扯扯，只好掏出了手机扫了码。

　　“好了！”梁必玉呲着一口大白牙嘎嘎乐，不停地冲姜凭眨眼睛，“顾医生你喜欢吃什么，有没有忌口？”

　　姜凭终于无法忍受，一把推开他：“行了，有什么问题微信上问，赶紧滚！”

　　“行吧。”梁必玉恋恋不舍地走了，边走还边回头看。

　　没想到万年不开花的铁树一朝开花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花痴，姜凭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他那满脸的傻笑。

　　一回头，顾崚正盯着他看，眼神专注。

　　姜凭乖乖回答：“我找人查赵远的事，骗他是跟你出来吃饭了，所以你得送我回去。”

　　顾崚了然地挑眉：“就知道你没好事，不过你这位朋友又是什么情况？”

　　“他？他就是比较热情，喜欢交朋友……”姜凭随口瞎说起来，顾崚虽有疑惑，却摸不到头脑，只好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不出姜凭所料，赵远正在坐在客厅等他回来，看到顾崚送他回来时，那双温柔的眼睛里明显松了口气。

　　顾崚并没有停留，很快就离开了。

　　赵远没问他和顾崚出去做了什么，一如往常打开花洒帮他擦洗身体，姜凭却突然拦住了他的手。

　　“把衣服脱了。”姜凭的目光扫过赵远的脸，又一寸一寸地下移，明明说着奇怪的话，表情却格外的冷静。

　　犹豫写在赵远的脸上，抓着衣服下摆的手指收紧又松开，反复几次后，他仿佛求饶般低声道：“安安。”

　　“脱了。”姜凭却像磐石般坚定，目光中透着一丝更甚以往的偏执，之前不愿意看到的，他现在逼着自己去看。

　　赵远望过来的目光依旧温和，温和中夹杂着悲伤，在姜凭的坚持下，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最终，手指慢慢收紧，上衣、
　　裤子一件件脱下，直到全身只剩下一条内裤，直挺挺地站在姜凭面前。

　　即使早有猜测，尤其是当他拿到那份病历时，字里行间直白的描述都让他意识到赵远当时受了多重的伤，可直到此刻，那些丑陋的、可怖的伤痕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遍布在赵远原本跟人体模特一样好看的身体上，他才终于具象地感受到赵远曾经历过的伤痛。

　　这些伤本该出现在他的身上。

　　“是我的错。”他颤抖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