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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   皇宫,永宁殿内。

      火盆中的银骨炭烧的室内温暖如春,侍子默默地在外间煮茶缝衣,安静地不引一丝注意。

      内室中一个身着暮云灰麒麟纹直缀的年轻男子正在执棋自弈,眉峰微聚,酝酿云雨,一双瑞凤眼冷冽而又含情,带着极力掩饰的哀愁。

      永宁殿外正大雪纷飞,男子正身端坐,从棋碗中捻起一枚剔透的玉石,淡淡的目光垂落在鏖战正酣的棋盘上,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执棋之手半晌不肯落下,直到侍子走进内室,躬身低声道:“殿下,皇贵君来了。”

      那声音低的恰到好处,既没有扰乱一室的宁静,也唤醒了久久出神的主人。

      男子微微一怔,把玉棋放回碗里,蹙起眉头自语道:“怎么这时候来了……”

      侍子知晓主人的性子,明白这话并不需要人来应答,便静静地立在那里,等着主人走出内室,低头如仪跟着。

      单衫走出了殿门,立在檐下,殿外的寒凉一时间纷纷侵来,倒为男子纷乱的思绪灌注了几分清明。

      看到身穿暗玉紫蒲纹狐皮大氅的男人走近了,年轻男子弯腰行礼,清润的声音如玉石碰撞:“孩儿参见父君。”

      身后的侍子们也一齐躬身道:“参见皇贵君殿下,殿下贵体安康!”

      来人正是宠冠后宫的薛皇贵君,也是这年轻男子的父亲。

      薛皇贵君此番前来只带了一个侍人,在旁侧为他擎伞。

      看到儿子单衣出迎,他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伸出保养得当的手牵住他,由侍子们挑开帘子,走进了室内。

      解下大氅置于架上,薛钰铭重又握住谭棋的手,不满道:“你的手怎么这般冰凉,在室内待了那么久,竟还没有我一个踏雪而来之人的暖和。”

      谭棋自然也就是当朝最尊贵的帝卿,皇帝和薛皇贵君的第一个孩子,昭远帝卿。

      昭远帝卿年届二十,他的身份注定他是要受万千宠爱长大的。

      而又因着他的睿智,使得皇帝对其更为喜爱,在什么事情上都怀有三分薄面,坊间有言道:但娶谭氏郎,只手抚天光。

      可就是这样一个令无数贵女权臣趋之若鹜的美娇郎,婚事却一直没有着落,倘若薛皇贵君头上出现了罕见的银丝,那也多半是因这个儿子而起。

      谭棋扶着薛皇贵君坐到榻上,歉意道“是孩儿忘记披上鹤氅,惹父君担心了”,顿了顿又说“只是天气这样不好,父君何故冒雪来儿子这儿了?”

      薛皇贵君今年四十,是当年先帝指给当今圣上的正君,他为皇帝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便是昭远帝卿,女儿却还很小,才只刚刚十岁。

      薛钰铭打量着身段、样貌、仪态无一不足的儿子,只觉心中郁气更甚了。

      这几年他无时无刻不在为儿子的婚事忧心,画像也给他送过不少,皇帝的枕边风他也不是没有吹。

      奈何儿子郎心似铁,每次一问他这件事就仿佛是石沉大海,得不到一点回响。皇帝偏偏也还依着他,大有给儿子养老送终的架势。

      直气的他坐卧不安。

      方才正在殿内想起此事,心内似火燎烧,焦躁不安,是以不畏风雪,穿上大氅就径直过来了。

      他没好气地看着谭棋,恨铁不成钢道:“还不是为着你的亲事,你一日不出嫁,爹这心里就一日不安生,不冒雪来找你,难道要我自个儿在鸣鸾殿憋闷死吗?”

      谭棋为着什么不成亲,其实薛皇贵君心里是有些数的。只是儿子这性子,一不像皇帝,二不像他。

      对别人太心软,对自己也太心软,到头来全委屈了自己。

      昭远帝卿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一个眼里没他、有了家室的女人,他狠不下心来横刀夺爱,也做不到忘了她另嫁她人。

      堂堂帝卿,怎么能与别的男子共侍一妻,甚至是伏低做小呢。

      即使他愿意,皇室的尊严也不允许,那女人呢,也未必领他的情,又何苦呢。

      薛钰铭见谭棋沉默不语,心知他这是又要逃避了,屏退左右,狠了狠心,冷声道:“若你真非那人不嫁,爹就使些计谋,把她那个夫郎给……”

      谭棋痛苦地说:“父君为何非要逼孩儿!”

      “是你一直在逼本君!”薛皇贵君眼中划过一抹厉色,他薛钰铭的儿子有什么不好,凭什么就爱而不得?

      青梅竹马又如何?一个要死不死的病秧子也比的上他的棋儿吗?他最擅长的便是拆散这些所谓的青梅竹马!

      大雪仍在欢快地飞舞着,它的快乐与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它也不会懂得屋内人的怨愤与哀愁。

      谭棋见证了赵清平从顽劣走向成熟,她的喜怒哀乐、嬉笑怒骂,都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一住经年。

      他不是没有争取过的。

      骄傲如他,不惜威逼利诱、动情晓理,不顾廉耻地约见那个背负着国仇家恨的女子。

      换来的却只是一句句“草民恭送帝卿”

      “草民恳请帝卿,让我上阵杀敌,外祖母丢掉的土地……草民想亲自替皇上夺回来……”

      “帝卿错爱,为臣消受不起,微臣马上就要成亲了……”

      “帝卿自重!微臣是有家室之人!”

      后来她便自请戍边,大有永不回京的决心。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他哪怕一点点希望,一丝情意也无。

      谭棋忽而笑了,似隐忍的雪遇日光消融:“父君息怒,那无心之人不值得孩儿为她发痴,是儿子不孝,总让父君忧心……等明年母皇开科取士,孩儿便从进士里挑出一个妻主来。”

      谭朝开设举科,不论女君家室如何,皆以人品才学取士,只是能突出重围,位极人臣的寒门学士,仍是少之又少。

      盘算着即将参加春闱的富家贵女们,薛钰铭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些人里不乏有心仪棋儿,一直不曾娶夫的。选一个敬重爱慕儿子的,比那不识好歹的赵清平不知好上多少倍。

      ……

      因着书院那边告了假,常在家中也没甚意思,陈宴兰这些日子时常带着孟饮溪外出逛街游玩,两个人日日在一起,看着倒比新婚时还要如胶似漆。

      宴若早就眼馋姐姐姐夫这些日子各处游玩,今日出了太阳,积雪也已消融,她便提议姐姐也带上她和正玉,几个人一起去寺院祈福许愿。

      这样一来,正玉不会不同意,而且也中了姐姐姐夫的心怀,宴若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天才!

      李竹和林轩这些日子一直在洒扫庭除、缝制新衣,宴若和正玉也在帮忙。

      大家都知晓孟饮溪的病情,没让他再劳神费力,只是宴兰和饮溪出门后总会带些年货回来,便默认由她们二人时不时采买些东西了。

      家中事务并不算很多,李竹二人也都十分能干,见宴若和正玉辛苦了这么几天,李竹虽嘴上说着:“你呀,就会缠着你姐姐”,却还是同意了。

      孟饮溪今天气色很不错,微笑着说:“听说正玉在佛经上颇有些造诣,待会儿我可要跟正玉一块儿,好好听他讲讲。”

      四个人于是不紧不慢地朝山上寺院走去了。

      方正玉和陈宴若都很熟悉这地方,今日一上山,好似故地重游,心境比往日有了点不同。

      宴若这些日子就好似温水煮青蛙一般,慢慢地使她的小夫郎开窍,有时是一句调笑的话,有时又是不经意的肢体接触。

      两个人日日相对,总不免要碰撞出一些炽热的火花,况且又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小师傅再怎么正经,也有羞于见妻的时候了。

      这厢正和姐夫说着话,转头对上妻主的目光,女子皓齿明眸,突然冲着他眨了一个眼,方正玉有些口干舌燥,警告般瞪了她一眼。

      山并不算很难爬,这时节也没有多少游人,几人很快就看到了寺院的大门。

      孟饮溪已是有些脱力,微微靠在妻主的怀里,慢慢恢复了些气力。

      他今日来是有些话想要对佛祖说的,唯有说了,他才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方正玉对这寺院确实是熟悉,他陪在孟饮溪身边,把方锥宝塔、佛堂禅院、经像雕塑,袈裟碑文……凡是他所知道的,都娓娓道来。

      几个人随看随停,都听的津津有味。

      等转的差不多了,孟饮溪道他想独自去给佛祖进香,叫几人自己转转,不必相陪。

      陈宴兰心里总有些不踏实的感觉,有心想和他一起,也被坚持着拒绝了。

      宴若跑过来说:“姐姐,我想让正玉带我参观一下佛堂,待会儿就过来了。”

      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可以和小师傅重游旧地,宴若心里打着小算盘,来和陈宴兰打商量。

      宴兰摆了摆手,就由着妹妹去了,她看看红瓦石砖砌起的古朴庙宇,忽生出些“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的怪想。

      摇了摇头,她是不愿信这样宿命论的。

      饮溪已经去了很久,她正要不顾他的叮嘱,去大殿看看情况时,他却忽然回来了。

      男子的面上很有些轻松和洒脱,这点气质把他那种桃花眼所带来的活泼和狡黠给冲淡了,使他的枕边人感到些许的陌生。

      陈宴兰看到孟饮溪回来了,松了一口气,按耐住心上的那一丝古怪,把真正想问的话压下了,只说了一句:“都弄好了吗?”

      孟饮溪笑看着她说:“我想做的都已经做了,方才是溪儿不好,让妻主担心了。但是溪儿做了什么,是一个秘密,日后妻主就会知晓了。”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了,和妻主的这段时光已经是偷来的幸福,如今梦要醒了,他也该面对现实了。

      看着孟饮溪还有心思卖关子,陈宴兰稍稍放松,替他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又从他衣服上捏下了一小块不知何时沾上的木屑。

      孟饮溪的目光闪了闪,轻松地说:“正玉和宴若呢?怎么不见她们两个?”

      出来了好一会儿,也到了该下山吃中饭的时候了。

      陈宴兰抬头看了看天:“宴若贪玩,忘记了时间也是常有的事,你在此处歇会儿,我去找一找她们。”

      孟饮溪连忙拉住她的衣角,有些依恋:“一起去吧,我不累的。”

      两人循着方才宴若她们离开的方向走去,拐过了一堵白墙,又走过一段石板路,看到一个僻静的小院落。

      踏进院子里,宴兰轻轻地喊道:“宴若”,佛门清净之地,她没有高声叫喊,恐惊扰了寺内的僧众。

      见没有人应答,陈宴兰又提高了些音量:“宴若!正玉!”

      院子尽头的小佛堂里突然传出声响,像是猫儿打翻了茶碗的声音,过了一瞬房里有人说:“姐姐,我们就出来了!”

      是宴若的声音,带着些极力掩饰的慌乱。院内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下有些明白过来。

      陈宴兰在心里气宴若荒唐,带着孟饮溪回到了原地。孟饮溪既吃惊于妻妹的大胆,又想到她们年轻妻夫的恩爱时光刚刚开始,而自己就要和妻主阴阳两隔,心里冷热交融。

      等宴若带了方正玉出来,两个人都很不好意思。

      方正玉心里羞惭,怎么就昏了头在那里任她动作了,以后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姐姐姐夫。于是低着头,离开宴若走到了孟饮溪身边。

      宴若知道他是有些恼了,不敢再说笑,乖乖跟在宴兰旁侧下山去了。

      方才被那么一刺激,孟饮溪就觉得有些心悸,只是怕妻主责怪妹妹,一直强撑着,行至山下,终于支持不住,径直向前倒去。

      这一倒直接吓坏了陈宴兰,下山的路并不算很长,她的注意大半还放在宴若的事情上,正想回去好好说一说她,便没有像上山那样时时关注着饮溪。

      等反应过来时,她连忙伸手扶住孟饮溪,阻止他继续前倾。点睛一看,饮溪的面上已经是一片灰白,额上出了冷汗,唇上也失了血色。

      整个人跟早上已是天上地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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