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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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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刻之间,太子病倒和皇帝昏迷的消息插翅一样飞遍了朝野,整个宫廷所有行政部门几近停滞——
国君和储君同时出事,大周国祚危矣!
一贯无处不在搅弄风云的容诀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不知所踪。
这无疑在众人茫然无绪的时候点了一把猛烈的火,容诀这是打算做什么?太子和陛下的事情他是不是一早就知情甚至刻意安排?!目的就是想大逆不道地挟天子以令诸侯?!
一时间,种种狂悖谋逆的猜测浮现在众人心头。
然不等他们义愤填膺,文武百官们又不约而同地俱是心念一动,这不正是他们观望朝局梦寐以求的最佳良机吗?
太子眼见大势已去,虽仍占据储君之位,但不到新帝落定的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轻易盖棺定论。他们完全可以趁此机会拉帮拢派,扶持各自支持的主子登基上位。
霎时间,宫闱之下触目惊心的暗潮急遽涌动,在短暂的停滞分崩后又快速聚拢成一个个新的政治利益团体,彼此之间矛盾不断冲突加剧。
而这所有的发展一如容诀所料。
他本人此刻已经跳出了这个风暴骤起的权利漩涡,命东厂二档头裴钰点队两支亲自前往都转运盐使司同知府。由户部自国库发出的银饷数额账目存差打头,顺藤摸瓜牵出一系列盐税贪污腐败事宜,顺理成章彻查过往的偷漏昧,将其势力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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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都转运盐使司同知府。
管家在接了宫中线人传来的最新消息后警惕地四下一逡巡,见没什么可疑人物,一转身快步朝同知书房走去。
“什么!”运盐同知看完密信后面色陡变,霍然起身差点撞翻了砚台。
“大人?”管家是自小就跟着他的家仆,对自家大人和太子之间的来往联系并不见外。
“殿下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线人信中说殿下茶饭不思,一蹶不振,连朝政都撒手不管了。怎会如此?!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殿下糊涂啊!如若不尽快振作起来,只怕我们——”
“大人!大人不好了!!”又有一名长随敲门来报,还如此急促。
“什么事?进来说。”运盐同知勉力压下心中忧虑,将人唤进来。
“不好了大人!方才属下上街时看见东厂的番子策马疾驰,气势汹汹雷霆出动,正往咱们府的方向而来!”长随气喘吁吁地赶紧禀话。
“东厂?!”运盐同知眉毛一拧,电光石火间猛地想到了什么,疾言厉色道:“殿下在彻查户部运输的银饷时可曾和东厂有过接触?不好!快!管家!!”
管家不用他吩咐,已经开始清理书房中所有来往密信,虽说他们平时足够谨慎,相关信件也都是看过即毁,包括盐税账册俱粉饰地滴水不漏。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唯恐哪里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不等管家将书房拾整好,前院倏然爆出咣当一声,是运盐同知府的朱红大门被人从外悍然撞开了!
紧接着两列腰悬长刀,身着东厂特制的褐色束袖官服的小队便鱼贯冲入,所过之处一片人仰马翻,府中下人忙连滚带爬地四窜而逃,通风报信。
运盐同知被这声音弄地心脏狠狠一跳,夺步抢到前院,喝止横冲无礼的番役:“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群番子胆敢在同知府里胡闹,一个个的是打算在皇城造反吗?!你们主子就这么放任你们胡作非为?!”
东厂番子停顿一瞬,并不管他,只继续抄家。
“反了!果真是反了天了!!”运盐同知一抬手,府中护卫齐齐持剑围来,宛如一道铜墙铁壁悍然挡住东厂番役,不准他们前进分毫,强行隔绝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两边紧张局势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道靛蓝身影凌空掠过两列番役,披风衣袂带出猎猎疾风,从后利落稳当地跃至番役跟前。
两列番子见到首领眸光唰地一亮,不等他们说话,来人径直扔了一件暗器戮向运盐同知,那冰冷物什倒映在同知急剧收缩的瞳底,几要戳瞎他的双眼——
砰!
是同知随身护卫用剑格挡住了飞射而来的暗器,并在其落下瞬间用指夹住,看清那是什么时护卫瞳孔一颤,东西旋即被同知拿过去看。
“下官奉督主之命,携东厂令牌前来办事,万望同知配合。如若同知不愿配合,那下官也只能先斩后奏履东厂之职了!同知海涵!”并不客气地交代完事,东厂二档头裴钰一侧首,对属下铿锵有力吩咐:“搜!”
番役闻言,两眼放光地拔刀就冲了进去。
“你放肆!给我拦住他们!”同知怒吼出声,两边人马顿时厮杀成一片,几成乱影。
裴钰持刀和同知随身护卫长搏斗正酣,刀光剑影中铮响不绝。一刀霹雳横扫,一剑纵向格挡,剑锋寒芒清晰映出裴钰轻松从容甚至带了一抹笑意的锐利双眼:“还在负隅顽抗什么呢,你以为我们督主没有十足的把握会轻易出手吗?束手就擒吧,给自己留点体面,也给我们少添些麻烦。”
“住嘴!”
护卫长被彻底激怒,身体暴起,手中长剑被他用到了十成十的气力。旋即却被裴钰持刀以一个极其刁钻灵巧的角度擦过,再反向一撬,刀身猛然翻转横扫,瞬间拍中护卫长握剑的手背,长剑当啷坠地。
下一瞬,一道血弧自护卫颈间飞溅狂飙,他在临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的主子没教过你吗,打斗中切忌情绪大起大伏。犹豫,就会败北!”
轰——
血线淋漓的身体重重砸落在地,却只溅起些微血沫灰尘。
最后一道防守也被强势攻开,再没有任何阻挡,两列番役畅通无阻地在同知府来去自由,倘若碰上个不长眼的,顺手一挥刀也就解决了。
运盐同知被人羁押带到裴钰面前,他却看也不看,直到所有的番役悉数回队,他这才开口询问:“东西找齐了吗?”
手下抱拳回禀,“回二档头,账目、密信、印章签字以及证实运盐同知贪污受贿、以权谋私偷昧盐税的证人已全部就位。”
闻言,之前还矍铄精神兀自镇定的运盐同知不可置信,剧烈挣扎了起来,瞠目控诉:“这是污蔑!赤Ⅰ裸裸的污蔑!同知府中怎可能会有那些东西!你们东厂完全是在颠倒黑白党同伐异!!”
裴钰闻言微微一笑,俯身过来,在运盐同知耳边轻轻吐出最后一击:“是不是真有证据重要吗?同知清楚真相,东厂也清楚,只要再做给旁人看,叫他们也全部清楚不就好了吗?东厂向来只管抄家下狱,可不负责证据审查。”
“哦,对了。差点忘记感谢同知,东厂原是没有这些核心证据的,同知不愧是爱侄如子的亲舅舅,东厂替太子殿下鸣谢同知的恩德。”
莞尔说完,裴钰不再耽搁,收队赶在日薄西山前回去东厂,向容诀汇报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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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之前朝中官员的暗潮涌动还只是在私底下搞些小动作,那么随着太子的坚实靠山一倒台,所有的一切直接被搬上了明面,他们甚至连借口都省了。都转运盐使司同知贪污盐税,被东厂抄底清查,证据确凿,无人胆敢置喙伸以援手,表演个扼腕叹息意思一下这件事也就轻飘飘揭过了。
毕竟问起来事情全是东厂一己所为,和他们无半分干系,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蠢到去当出头的椽子,触东厂的逆鳞。
再说,由东厂出面替他们当了这个坏人,承担太子一党的全部怒火,不是更加方便他们行事吗?
众人心里计算地门清。
殷无秽听闻风声时也震撼不已,太子病重他知道,文武百官暗地里蠢蠢欲动的动作他也猜到了。可是,他以为这些都不会和那个人沾上关系,在这个局势诡谲一不小心就会踏入万劫不复之境的凶险时刻,容诀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殷无秽心里的担心胜过了一切,与之相比,不能带容诀离开的落寞算什么,他的失望孤独又算什么,一切皆不如那个人的性命重要!
只要他好好的,自己才能安心。
当天下值,殷无秽特意等到六部衙署全部熄灯闭门,这才一系斗篷,戴上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在夜色的掩护下避开宫人眼线,悄悄赶去见容诀一面。
是小豆子给他开的门,殷无秽身形一闪进入凌虚阁,直奔容诀房间。
一进入门,他解开斗篷,双目沉凝地深深注视那个人。
这人怎么能这样,肆意妄为恣睢大胆,做事之前从来不和任何人打商量,一出手就让人肝胆齐颤魂飞魄散,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有多担心?!
怕他出事,怕他被苛责,怕他被所有人针锋相对,更怕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帮不上他,就这么抱憾终生地错过了他的一切。
“殿下,还站着做甚,过来坐。”容诀侧首,朝他莞尔一笑。
殷无秽的眼眶登时就红了,大步走上前来,很想把眼前这个淡定喝茶的人一把拎起来,歇斯底里地问个彻底。把人牢牢看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再也不要他随意冒险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他就是拼死也要把这个人一起带出宫,从此生死与共远离纷争。
这狂烈叫嚣的念头在心中不过闪现一瞬,就在容诀的轻柔开口中烟消云散了。
“殿下,尝尝咱家煮的茶,夜深寒凉,来暖暖身子。”
容诀一开口,殷无秽便是有再多的气也瞬间破了豁口,一下子全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