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野不秃

16、第 16 章

　　“别问了。”陈灼扯不开曾京承的手，开始一根根地去抠他的手指，“赔了你了就行了。”
　　“你觉得我很稀罕这些吗？”曾京承听不惯这句话，坏脾气地皱起了眉头。

　　陈灼听这话额角突突跳了两下。
　　一件破衣服浪费了他时间精力，结果到头来被一句不稀罕结尾。

　　“陈灼，你别什么事儿光一个人憋心里行不行？我说了你有困难就和我说，就他妈一件衣服，你犯得上这样计较吗？”
　　“我在你心里到底成什么样的人了？”曾京承不满地抱怨了起来，“我们俩认识多久了？你还把我当外人吗？或者说，我看着像那种斤斤计较的抠搜鬼？”

　　陈灼被唠叨得心烦，他不想听谁和他说多好听的话，他这一辈子吃的饼听过的夸赞太多了，完全不缺这么一两句。

　　陈灼越是闷着，曾京承就越气，音量都放肆了些，“你和我说一声，我把衣柜搬空送你都行！”

　　曾京承说完后静住了，大概有个三四秒，陈灼判断出他没话了才开口。
　　他盯着地面敷衍地嗯嗯几声点着头，手依旧不客气地掰着曾京承的手指，“对，就是打工挣的钱，我就是为了这么一件你看不起的破衣服跑去你更看不起的地方工作的行了吧？”

　　曾京承忽然结巴了，“不是…我…我没有看不起你，没有这个意思。”他有些慌张地作解释，“我只是觉着没必要，你能懂我意思吧？”

　　陈灼两只眼直勾勾甩去他脸上。
　　意思？什么意思？懂什么？能懂什么？该懂什么？

　　“就…”曾京承语言贫瘠，“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很没有必要…”曾京承紧张地盯着陈灼，特真诚地说，“你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这对你和我之间来说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大。”陈灼语气冰凉。

　　曾京承愣愣地啊了声。

　　“这件事对我来说大。”陈灼强调，“很大。”他深呼吸了口气，胸腔的力带着整个身体都抖动了一下，好像用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才继续说道，“你知道两千块钱能干多少事儿吗？”
　　“省吃俭用下来能管我俩月的饭，丢我老子面前能让他对我笑个一年半载，能给家里那不制冷的破冰箱换了，能添置我四个季节的衣服。”

　　就这么听着，曾京承连口水都吞不下去，那感觉又来了，陈灼在大桥下了无生机的眼神，无所谓的态度，让人觉得他这个人只剩下一副皮囊。
　　曾京承很窒息。

　　“是，”陈灼冷笑着点了点头，“多大点儿事儿啊？”他用牙齿硌了硌右腮的里肉，“我太计较了。”
　　陈灼掰开了曾京承的手，退后两步看着他，“曾京承，我可太他妈计较了。”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两千块可太他妈轻了。”

　　曾京承没再维持那懒散的姿态，两只长腿撑在了地面上，但他总感觉下一秒就会因为陈灼的三言两语软下去，“不是…”

　　“我就是个大、傻、逼、”陈灼一字一顿，他语气很平静，念稿子一样，没什么感情，“两千块而已，就一件衣服，两千块只是一件衣服的价钱而已。”
　　陈灼顿了顿，“仅此而已。”

　　“陈灼，我不是这个意思。”曾京承被嘲讽得语无伦次了。
　　他用两秒很快地捋了捋语言，语速敏捷地吐了出来，“我没说两千块不大，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觉得这只是一件衣服，无关它的价钱，我俩这个关系，完全没必要分得这么开。”

　　陈灼听得不忍直视，抬手打住他，“你，你别说话了成吗？”
　　“我不！”曾京承起了火，“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没有这意思，你为什么就理解不了呢？！”

　　“而且我这人！”陈灼和他各说各的，也加大了音量，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用力地嚼，试图压下曾京承的声音，“本来就烂命一条！”
　　“你听我说完行不行！你有事你就来找我！你一个人憋着能有什么用？！我会因为一件衣服和你计较吗？啊？！”曾京承撕心裂肺，一时间空荡荡的教室只回荡着两人的声音。

　　“那些传闻你没听见吗？！”陈灼学着曾京承用吼声啊了声，“你没听见？”
　　“你还和我玩什么啊？看我笑话吗？”陈灼声音有点儿发颤，“还是说你想和我一起被看笑话？”

　　这下，曾京承可算闭上了嘴，烦躁地注视着陈灼。

　　“我！都！被…”陈灼吼了三个字哽住了，他鼻子忽然就酸了，整个人都酸了起来。
　　陈灼深呼吸了一口气，错开了曾京承的眼，盯着水泥地面静了几秒钟，再开口声音小了，哑了，也没气势了，“我都被所有人都看不起了，我一个被人看不起的人去你看不起的地方工作有什么错吗？”

　　陈灼这番话很真，很发自肺腑，所以没给曾京承缓冲的时间，转身走得坚决。

　　“我不需要谁帮着，像我这样的人本来就不配有朋友，”陈灼踩到门口时脑抽地停下了脚步，迷迷糊糊地放了最后一句狠话，“曾京承，不玩了就拿出不玩了的气势来。”
　　“……”

　　不可否认，这句话的威力是大的，陈灼吃了一顿晚饭回来发现自个儿位置不见了。
　　他有一瞬间以为自个儿走错了教室，但仰着头朝门牌上一瞥，准确无误。

　　陈灼那位置还算是显眼的，因为班上就他一人没同桌。
　　陈灼看着空旷的地面有点儿迷茫了，脑袋下意识去东张西望，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对劲。

　　曾京承旁边那课桌上了没了粉嫩嫩的文具，桌面干净，桌盒也很整洁，陈灼就是这么看着，越看越觉着是自己的。
　　陈灼从那无比熟悉的桌盒里摸出本书确认了一下，没错，是他的，很真的是他的。

　　陈灼心里瞬间寻思不上劲了，拉开椅子先坐了下去。
　　这个时候教室里已经陆陆续续来齐了人，陈灼瞥见本该待在曾京承身边的妹子跑前排去了，此刻正扭着身和几个小姐妹围成小组嘻嘻哈哈。

　　陈灼对于这突然的变故感到无比疑惑，似乎是他的视线太灼人了些，夏一欣积极的嘴巴一顿，一瞥就卡上了陈灼的视线。

　　陈灼有些尴尬地收回了目光，垂着头在桌盒里摸搜一阵掏出一本数学书有模有样地看了起来。
　　他低头钻研没有一会儿，桌子被人敲了敲。

　　陈灼没急着抬头，瞥了眼撑桌上的那只手，秀气白皙，手腕上系一串细根手链。
　　看了两秒，陈灼才慢吞吞拎起脑袋寻去。

　　第一件事儿，夏一欣先冲陈灼友好地绽放了一个笑颜。
　　陈灼僵硬地点了点头，回应。

　　夏一欣回头指指前排的桌子，她的新座位，“就是来和你说一声，我把位置换了。”
　　“闹矛盾了吗？”陈灼没忍住问。
　　这话让夏一欣有点儿诧异，呆呆地看着陈灼，“什么矛盾？”夏一欣后知后觉地拍了拍曾京承的桌子，“曾京承啊？”

　　陈灼没吭声，但那副认真的神色已经写满了答案。

　　“没有啊。”夏一欣说，“他说要和你坐一块儿，你也想和他坐一块儿，所以我这…”
　　夏一欣卖了个关子，停住嘴眯起眼一副“我都懂”的模样冲陈灼挑了两下眉，“成全有情人咯~”

　　陈灼被这句话一巴掌扇懵了。
　　“不是，朋友。”陈灼干巴巴地解释，“我没有要坐过来的想法，你要是不方便的话回来也…”

　　“哦~”夏一欣怪声怪气地打断了陈灼，“搞单恋啊~”
　　“啊？”陈灼无论口舌身心都是懵的。

　　夏一欣动作表情有点儿丰富，垂下头拍了两下曾京承堆课桌上的语文书，“搞不懂，这小伙子一点儿也不上道，挂着他那张帅脸搞什么暗恋啊…”

　　这时候还没上课，课间很吵，陈灼只看见夏一欣的嘴动了几下，至于在独自嘀咕什么就很难知晓了。

　　夏一欣牢骚完可惜地摇了摇头，挺直身板去拍了拍陈灼的肩，“那你可得注意点儿了。”
　　“注意什么？”陈灼满头雾水。
　　“注意被人惦记上了。”夏一欣神秘地说。

　　陈灼IQ是二千五，但没头没尾的二百五话依旧让他茫然，“什…”

　　“奶茶。”
　　话还没说完，两人的话题硬生生被一句奶茶给打断了。

　　曾京承像是跑回来的，发丝仿佛还飞舞在空气中，满头的大汗，手上拎着两口袋奶茶。
　　他一个大高个儿是从夏一欣的背后劈开一条道出现在陈灼的视野里的。

　　曾京承坐位置上将其中一袋奶茶递给了夏一欣，望着她问，“欠你两杯对吧？一杯厚芋泥，一杯杨枝甘露。”
　　夏一欣满意地接过了奶茶，“上道。”话刚说完没半秒，夏一欣摸到温度时表情僵住了，“你买的冰的？”

　　曾京承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同时不动声色地将手上另一袋奶茶推去了陈灼桌上，“不然呢？”
　　他理所当然地说，“天儿这么热，你喝热的啊？”

　　“你真是直男啊。”夏一欣无语地对着曾京承竖了个大拇指，抱怨了小句，“常温也行啊。”

　　曾京承不吭声，扭头去看陈灼。
　　陈灼没来得及回避视线，两人的目光短暂地在空气中接触了一瞬，陈灼特神奇地在他脸上看见几分委屈，就像是求救一般。

　　陈灼的眼睛无处可放，只能放去面前的奶茶上，那奶茶袋子里装了两杯奶茶，对于曾京承这种对奶茶没多大兴趣的直男来说，意思是不言而喻的。

　　“算啦，不和你计较了。”夏一欣抓着手上的奶茶在曾京承面前晃了晃，“有心了，谢谢你的奶茶。”

　　曾京承应付地冲着夏一欣扯起抹笑容，脑袋很快扭回了原本的轨迹，认真地盯着陈灼的侧脸瞧。

　　现在这种情况很诡异，陈灼低头看着书，但奶茶袋挡住了他书上的字儿，所以就傻愣愣地读无字书，而曾京承也在等着陈灼开口，俩黑眼珠子跟实时监控似的，就差冒红光了。
　　俩人就这么意味明显地僵持着，心知肚明地玩着心理战术。

　　赛事持续了小会儿，在快拉铃的前两分钟，曾京承的眼睛有点儿酸了，他揉了揉眼，每回都是扛不住的那个，这次也不例外。

　　曾京承桌下的脚犯贱地踹了一下陈灼的鞋子，“还没消气呢？”

　　被这么一踢，像是踢开了陈灼的开关，先是动了动手指，然后眼珠子一骨碌不受控地去眄了曾京承一眼。

　　“差不多就够了吧。”曾京承无奈地说。
　　“我气什么？”陈灼不喜欢被人说得小气，“我没气。”

　　曾京承配合着诶诶两声，“那可能是我误会了。”他将袋子里的奶茶挑出来一杯塞陈灼搁大腿上的手里，“招牌原味的，你最喜欢的。”
　　“我本来还打算去买我们经常吃的那家煎饼果子，结果人家今儿个压根没出摊。”曾京承念叨着，话里话外多少带点儿讨好的意味，用肩去撞了撞陈灼的肩，“我觉着肯定是咱俩没一块儿去人家才这么没凑巧。”

　　陈灼再次眄了曾京承一眼。
　　他将桌上剩的那杯奶茶纳进了嘴里，插上吸管猛吸一口奶茶就空了一大半。

　　曾京承是个水桶，这个是陈灼一天天看着的，但虽然一天天看着，陈灼还是因为曾京承这一本正经吸干大半杯奶茶的举动没能兜住笑。
　　他噗呲了一声，嘴角提起的那一刻扭头面向了窗户，只留下双肩轻轻地颤着。

　　曾京承有点儿突然，也傻傻地跟着乐呵了几声，抿着奶茶去扒拉了两下陈灼的肩。
　　讨好。

　　“怎么了？”曾京承嗓子眼里都带着一股不值钱的笑意，“笑什么突然？”

　　陈灼缓过来点儿才敛住笑容，管理一下表情看向了曾京承，冲他挑了个眉，“曾京承，你他妈怎么做到这么没出息的？”
　　曾京承开朗地诶嘿一声，“乐意。”

　　陈灼没给予什么回复，嘴角挂着抹浅浅的弧度，低头去看手中的奶茶，“热的？”
　　“你不是胃不好吗？”曾京承狗腿地从袋子里掏出吸管替陈灼插上，“冷吃多了别又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