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野不秃

17、第 17 章

　　陈灼可不是那么没志气的人，所以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奶茶，“还好。”

　　曾京承盯着陈灼乖乖地点了两下头，“嗯。”

　　陈灼眄了他一眼，曾京承俩黑眼珠子里此刻就装满俩字：期待。
　　至于期待什么，陈灼心里明明白白，但不给予希望。

　　陈灼将视线投去书上嘬了第二口，“怎么突然想着调位置了？”
　　“原来不就是咱们坐一块儿吗？”曾京承反问。
　　“是。”陈灼说完这个是后就说不出其它词儿了。

　　“所以和好吗？”曾京承忒认真地问。

　　陈灼没敢回应，但心里有一连串的“Are you sure？”

　　曾京承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因为他是个间断性不识好歹的人，见陈灼迟迟没回答歇住了嘴。
　　在拉铃时，曾京承又问了第二遍，陈灼装起了耳聋大爷。

　　晚上四节自习，说长也不长，但对于曾京承来说确实难熬，那句“和好吗”被他憋到放学继续了第三遍。

　　陈灼刚扛上包踩到班级门口，曾京承阴魂不散的声音就飘进了耳朵里。
　　和好吗和好吗和好吗……×n

　　至少在陈灼的心里，分量是这么重的，曾京承不是一个会一直去念叨一件事情的人，因为他懒得开口。

　　陈灼施舍了他一个眼神，目光特淡，然后摸向了人群中，转进楼梯间头也不回地踩了下去。

　　曾京承这身高跟个人还不至于跟丢，紧紧贴在陈灼身边，肘碰肘，衣服扫衣服，整个人就差倒陈灼身上了。

　　相比盛夏，刚入秋的天空就要黑得多，除了路灯的亮就是吵闹的人群。
　　这时间放学都是正备考的高三生，一路上的熟悉面孔数不过来。

　　从校园直通校门的那条小路，曾京承光被熟人招呼就不下两次。
　　快出校门口，曾京承被一打过几次球的哥们把着肩热情了一顿。

　　曾京承依偎在陈灼身上那点儿力气硬生生被带了起来，倾靠去了热情哥的方向。
　　他不爽地瞟了过去，敷衍地招呼了一嘴，“下课了？”

　　“走这么急干嘛？”那哥们光着膀子，黝黑的皮肤快要融进了黑夜，就把着曾京承定在原地了，身上挂着体育生标志性的汗臭味，脑袋向着身后的球场甩甩，“打会球呗？咱俩来对几手。”
　　“算了。”曾京承向着前边瞧去，这么一下，陈灼那漏了个空子，加快脚步远离了他的缠绕，“今天没空，下次吧。”

　　听这话，热情哥随着曾京承的视线瞧了过去，扭头转头打量了两遍才确信曾京承的眼是跟在陈灼身上的。

　　陈灼没走太远，也意识到身边没人了，习惯性停住脚步往后望了望。
　　曾京承咧开嘴冲着他傻愣愣地乐呵了下，那笑容灿烂得跟朵花似的。

　　陈灼疲惫地盯着他，他不想知道曾京承为什么突然不走了，也不想听着他像个明星似地被这个朋友那个朋友招呼，因为这样只会显得他更加古怪不合群。
　　但一两步的距离和些许清冷的校门口还是让不情不愿的他听见了两人的谈话。

　　“你不是吧？都这样还玩一块儿啊？”热情哥无比认真地注视着曾京承，压根没去注意陈灼的方向，“你俩不会真谈了吧？你是同吗？”

　　曾京承被陈灼的打量吸着睛，听见这话下意识想去替陈灼洗白，但被主角这么看着，到嘴的话又说不出来，紧紧地卡在嗓子眼儿里。

　　大概两三秒，曾京承看向热情哥僵硬地啊了声，“没有，别乱说。”
　　“可避点儿嫌吧大红人。”热情哥余光瞥见陈灼看了过来，出于心虚拍了拍曾京承的肩，但音量始终没收敛过，“都是兄弟，他要缠着你和我说，咱这实力还是能搞定一个娘炮的。”

　　曾京承听这话不乐意了，脸一下就沉了下来，但因为茫茫黑夜所以并不清晰，只是盯紧热情哥好几秒没吭声。

　　陈灼一个字儿也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不知道是听多了没感觉还是气到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他突然不想走了，就杵在原地看着曾京承，特好奇他的反应。

　　“曾京承。”陈灼犯贱地叫了他一声。

　　这一声是两个脑袋。

　　“走吗？”陈灼视线明确。

　　曾京承作了个基础的反应才迈开腿，但这行为在陈灼眼里有点儿漫长。

　　陈灼看着曾京承动了步子就回头继续了路线。
　　走出一段路，两人是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气氛过于安静，如果不是曾京承的脚步声陈灼都得以为后边儿没人。

　　按理来说，陈灼和曾京承同路就一条马路，马路过了是个分岔路口，两人一个东一个西。
　　但今儿陈灼没回家，顺着曾京承回家的那条路继续前行，所以俩人待一块儿的时间以直线延长了。

　　持续五分钟之久，陈灼走到了他想自尽的大桥上，这个时间河堤旁散步的人还挺多。
　　陈灼感觉今儿的风比上次要暖和点儿。

　　“你又想干嘛？”曾京承不安分地去拽住了陈灼的手。
　　他看到这地方就沉不住气了，也不是说沉不住气，这地方曾京承每天都得经过，自此那件事情后，他只是单纯看不惯陈灼站在这儿。

　　陈灼像是就等着曾京承开口，可算立住脚跟回头张望。
　　他生硬地将手抽出来放进了自己的衣兜里，背懒懒地靠去了桥杆上，正面应对曾京承，那眼神很直接，一张嘴也不负众望的直白。

　　“我喜欢男的。”陈灼淡然告知，唯一起伏的就只有被风撩起的发丝。

　　曾京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人生中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一句话的冲击力。

　　“你听到了吧。”陈灼展了展眉梢，“他们没说错，我确实喜欢男的。”
　　“……”
　　“你问我为什么要跳桥。”陈灼看着面色僵硬的曾京承继续说道，“我这只走了十八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恋爱被我爸发现了。”

　　“不是不想来训练，也不是不想回你消息，那过去的半个月里我被禁足了，我的手机，我的人生自由都在我爸的手里攥着。”
　　陈灼无比轻描淡写，说完顿了顿才又道，“所以我受不了了。”

　　曾京承从前特好奇陈灼那点儿事，因为他觉得自己还不够了解这位特别的好兄弟，但陈灼若无其事地将实情搬到面前时他又退缩了。
　　这种情绪很突然，没有轻重之分，只是混乱地震惊，不知所措，头皮发麻，丧失语言功能。

　　“这样，你还要和我玩吗？”陈灼没指望着曾京承能说出个好歹来，只是他想说。

　　陈灼心里装的事儿和压力太多了，急于想将自己心里那些担忧和烦躁吐出来。

　　“不，”陈灼在曾京承面前没扛过那股什么都不在乎的情绪，垂下眼看向了地面，两只手不安分地在衣兜里蠕动着，“换个说法，这样的我，你还愿意施舍感情施舍时间在我身上吗？”

　　“没别人眼里那么耀眼，不喜欢游泳也是真的，不情不愿地学也是真的。”
　　陈灼张了张嘴，耸着肩说了个痛快，“懒得应付各种人事，目标不明确，行为朦朦胧胧，有时候我甚至看不清自己，忙碌了一大圈也不知道究竟在干什么，意义何在。”

　　“就是…”陈灼一大通有点儿语无伦次，好半天才找到词儿去总结自己，“假人。”
　　陈灼自言自语般，认同地嗯了声，“有些时候口口声声在别人…”陈灼停顿了好几秒，像是用很大的勇气才又吐出几个字儿，“在你面前…”

　　陈灼倒吸了一口冷气，继续，“说过的重话许过的承诺可能并没有那么放在心上，我只是做得很真，不管台上还是台下，我只是习惯性做出别人想看到的。”

　　正常人被这么一通真诚输出早就扭头走了，但曾京承不是正常人，听着就是气不起来，反而心里有那么一块儿地揪着疼，怀揣着一份害怕被丢弃的担忧，“那你现在为什么……”

　　“烦了吧。”陈灼轻描淡写，“累，他妈的累死了。”他盯着黑夜染上的地面，“反正一切都变成现在这鬼样儿了，我不挣扎了…”

　　陈灼说完闭麦了几秒，再开口声音小了不少，跟牢骚的喃喃自语没两样，但还是被曾京承听见了。

　　陈灼说，“我有时候想着自己一头栽了就什么都不用去管了。”

　　曾京承没及时发表意见，他没面对过这种场景，使劲憋了口气，憋了半天，确实没憋出个好歹来，撇头避开陈灼的脸看向了另一边，生硬地转了话题，“说真的？”

　　陈灼有点儿想笑，索性也没憋着，乐呵了一下。
　　曾京承余光不自在地去观察陈灼，他沉默着点了点头，整个上半身都勾着了，脸也快兜衣服里去了，只能看见头顶，整个身体轻轻地抖动着，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但曾京承现在没空管这些，他目前属于一个哑口无言的状态，与其说想着怎么回答陈灼倒不如说他在想着怎么回答才能让陈灼满意，除了父母，他也就只对这么一个人上心了。

　　陈灼弓着脑袋的动作持续了一会儿，看样子是不想起来了，俩人的视线没有互相接触上，也不敢接触上，容易烫着对方。
　　在这期间，曾京承始终保持着沉默，最终被一通电话给打断了。

　　这下，陈灼终于拎起了脑袋。
　　曾京承等着和陈灼擦上个视线才慢吞吞地掏出手机接了电话。

　　陈灼这番话早就想说出来，因为他觉着自己已经没什么好在乎的了，在当下这种境地该是无波无澜了，但当他真正去实践了，出口的那一瞬间是顺畅的，可说完后那股安静的尴尬劲儿也是无比大的。
　　曾京承顺着这通电话走远了去接，给了双方一个恢复元气的空间。

　　曾京承走出了五步的距离，背对着陈灼通了个两三分钟的话，再回头，陈灼连影儿都找不着了。
　　他空举着手机愣了几秒，最后以一声暴躁的c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