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野不秃

14、第 14 章

　　曾京承平时在学校和和气气，不是一个会去主动惹事的人，但今天他就是很烦躁，看见陈灼离开时很心慌。
　　他盘子里的饭没能刨几口，学校最近讲究光盘行动，甚至还大费周章地在门口安排了两个学生会的人。

　　曾京承将还剩大半的餐盘放下时很不出意料被拦住了。

　　因为今天是周日，人群比较松懈，挡他面前的就一个矮个儿男生，套着红袖，一副办公口吻，“同学，请把饭吃完，不要浪费。”

　　曾京承着急地向大门外瞟，陈灼的背影越来越模糊，他这人从来不紧不慢，但今儿，他的脚步肉眼可见的慌张，周边尽是辗转的目光。

　　曾京承很早之前在父母那就认识到了一个事实，情绪是可以相通的，他当时体会不到，只是觉得父母恩爱到每个哭点笑点都一样。
　　但曾京承此刻才算真切明白了，不是哭点笑点一样，只是因为爱上了这个人的所有，所以在意上了他的一切，不由自主地换位思考，所以情绪就共通了。

　　曾京承早就意识到这点了，他不知道是从多久开始的，也没那个心思去细数，因为当下他只有满腔的着急，想抱抱陈灼，在很多人面前，告诉他你不是异类，不要害怕，你很好，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
　　很多时候，陈灼都能激发出曾京承前所未有的潜能。

　　曾京承忽视警告跑出了食堂，只留下风风火火的“没胃口”便一溜烟没了影。

　　曾京承火急火燎跑回教室，他在后门张望一下，还没寻到陈灼的身影先被夏一欣一嗓子扯去了注意力。
　　曾京承下意识看了过去。

　　夏一欣指着他的桌盒，“你过来。”她说，“我知道是谁送的了。”

　　耳边的风停下，曾京承冲动的心情也消散了不少，困惑着走了过去。
　　他刚坐下，猛地发现拎讲台上的那件衣服又给塞桌盒里了。

　　“你放进来的？”曾京承看向夏一欣，不解。
　　“不是我。”夏一欣一脸神秘兮兮，“是你认识的人，但不是我。”
　　“我认识的人？”曾京承语气有点不可思议，他认识的人就多了。
　　“经常一块儿玩。”夏一欣卖力暗示，“我们班的。”

　　“我们班的？经常一块儿玩？”曾京承脑袋狐疑地在班级里扫了一圈，从始至终就是没去怀疑过后边儿，“经常玩的就一块儿体育课打打篮球。”
　　曾京承拍拍桌盒里的袋子，“还没有能好到送这的。”

　　这个回答就让夏一欣有点儿疑惑了，瞟着陈灼的课桌向曾京承使了个眼神，“你再想想？”她就差没直接报名字了，“高，白，帅，大学霸。”

　　就这单单几个字，除了陈灼，他们班还真没人能配得上这些夸奖。

　　曾京承心有点儿飘了，但人还没飘起来，揪着两条眉又不信任地去确定了一遍，“没开玩笑？”他问，“亲眼看见的？”

　　夏一欣冲他翻了个白眼，三指举起发誓，“千真万确，亲眼所见，我骗你一句天打雷劈！”

　　倒没必要这么毒。
　　曾京承快要压不住嘴角了。

　　“他突然送我衣服干嘛？”曾京承特矜持地问，垂着脑袋用手指去勾了两下纸袋绳子。
　　“他说欠你的？”夏一欣不确定地说。

　　曾京承刚上脸的那点儿笑意荡然无存，声音和人一般闷了起来，积极性抖降一个度，“欠我的？”他不解，“欠我什么？”
　　“我不知道呀。”夏一欣也一脸莫名其妙，“我就只看见他把东西塞你桌里了。”

　　“他…就没说什么吗？”曾京承犹豫地问，勾着衣服袋子也不知道在期待个什么，此刻他倒希望夏一欣那随口一说的“追求者送的”是真的。

　　夏一欣盯着曾京承通红的耳朵看了好几秒，她差点儿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结巴地开了口，“不……然呢？”

　　曾京承无所谓地耸耸肩。

　　“那。”夏一欣忽然手指后门口，“陈灼。”

　　这话还没说完，夏一欣念出陈字儿的一瞬间曾京承的脑袋就转了过去。
　　可惜门口空空荡荡只有热风，夏一欣嘴里那个人连串屁都没放在空气里。

　　“真的假的？”夏一欣看曾京承这个反应不可思议地嘀咕了一句。
　　曾京承听见了，回头看她，“什么？”

　　夏一欣摇了摇头，没敢看上曾京承的眼，扒拉了两下摊桌上的书，“就是感叹一下，这年头帅哥都内部消化了。”

　　曾京承沉默了几秒钟，在夏一欣即将怀疑自己的直觉时只听到了一个无比认可的嗯。

　　夏一欣吓得不轻，怔了一下。

　　曾京承将衣服掏出来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和他借给陈灼那件一模一样。
　　暗示？一人一件情侣装？

　　曾京承没有太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因为他只接受这一种理由。
　　幻想着，曾京承没忍住就挑起了唇角。

　　“你刚看见他了吗？”曾京承将衣服叠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袋子里，比宝贝还宝贝，“陈灼。”

　　“没看见。”夏一欣还有点儿缓不过来，努力调节着心情，语气特别不自然，“我一直在这儿坐着，没看见他。”
　　“可能在厕所吧？”夏一欣猜测。

　　曾京承行了声，激动起身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回头和夏一欣打了个招呼，“你喜欢喝门口那家奶茶吗？”
　　夏一欣对这问题显得有些木讷，“还行？”

　　“那一会儿晚自习下了我请你吧。”曾京承敲敲桌，“帮我看一下桌盒里的东西，麻烦了。”
　　夏一欣：“……”

　　晚饭过后的厕所能有零零散散几个人，曾京承进去看了一圈，但没见着陈灼人。
　　他奇怪地在高三这层晃荡了一圈，都没寻到陈灼身影，直到拉铃才肯回教室。

　　铃拉了有一会儿，老师在讲台上了，班上人也几乎来齐了，就是曾京承身后还空荡荡的，连带着他的心也空荡荡的，五秒朝后桌张望一下。

　　因为今天是返校日，抓违规也抓得挺严，晚自习的安静没持续一会儿广播里有了动静。

　　陈灼不是广播站的一员，但作为学生会的一员突发情况还是只能让他来替补。
　　他抓着一纸的战绩开始对着麦播报作风不良的人员。

　　有没穿校服的有发型不规整的，各式各样，但当陈灼念到吃饭不规整的那位打了个足足三秒钟的愣。

　　“高三一班曾京承，浪费粮食，言行不正。”
　　陈灼的声音属于清润一类，但对比他前面的顺畅，曾京承这三字在他嘴里明显停留较久，极其不自然。

　　曾京承因为训练后没好好穿校服被通报过几次，这不是件荣耀的事儿，完了要扣班级分被领去喝茶的，但这回曾京承在听见陈灼念他名字时没忍住垂着头笑了起来。

　　班主任是位四十好几的女性，叫方林，长相比较刻薄，但处事很公正，听见自己班级时额角抽了两下。
　　她们班常年以作风优良为大，因为是个尖子班，坏事儿就不能带头，但曾京承偏偏是个例外。

　　方林盯了曾京承一眼，他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但疯狂抖着的双肩让方林看得很是恼火。

　　“曾京承，一会儿来我办公室一趟。”方林嘹亮了一嗓子，语气淡淡。

　　曾京承敛了敛猖狂的表情，一本正经朝她望去，方林已经抓着保温杯出了教室。
　　广播里的播报停了有一会儿，再开口换了个女孩子，开始开晚会。

　　曾京承坐到广播安静才起身，刚出门和陈灼撞了个正着。

　　陈灼没去看他，他就是莫名其妙的心虚，刚要路过曾京承被他抓住了手臂。
　　陈灼呆怔，不解瞧了过去。

　　曾京承两只眼睛比黑夜亮，望着陈灼两三秒张了张嘴，最后连一个屁也没放出去。
　　两人相互看了个几秒钟，气氛很诡异。

　　曾京承自言自语般地嗯了声，“没事。”
　　“……”

　　陈灼不解地盯着他，直到曾京承受不了这眼神才继续朝教室前进。
　　陈灼想问问曾京承是怎么样想的，怎么想他的，怎么看待他的？

　　按夏一欣那番开明的话来论，陈灼总想着这世界算是友好了，但真要实践起来，那差距还是极大的。

　　返校后的一周陈灼都诸事不顺，扒拉两口饭被人议论纷纷，路上走两步被人议论纷纷，和人说个话被人议论纷纷。
　　准确来说，没人和他说话，因为一旦跟他有点儿接触的人都被打上了同性恋的标签。

　　泳队的训练通常安排在周二三四下午的第三四节课，汐昌是出了名的火炉城市，快九月的天儿温度依旧保持在三十三度上下。

　　陈灼去得比较早，下课没什么屎尿需要解决，到换衣间时还空无一人。
　　他三两下脱下衣服，泳裤刚穿上门咔嗒就开了。

　　陈灼下意识扭头，曾京承木着张脸走了进来，看上去心情不咋滴。
　　两人前后桌了也有几天了，谁都没去开口解决上次的隔阂，话没有，寥寥几句更没有，但眼神上边儿的交流特多。

　　就比如现在，两人的目光又粘一块儿了。

　　曾京承反手扣门把手上，很认真地将陈灼全身上下看了一遍，最后留在了他的脸上。
　　陈灼配合着他，脚步没动，就干看着。

　　曾京承一直在等衣服的解释，但见着面前这个人了又开不了自己的金口，典型的嘴比铁硬。

　　对视持续了小会儿，曾京承摁着的门把手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晃动了几下，紧接着从外边儿传来了不解的声音。

　　“我靠？哪个傻逼把门给锁了？”

　　曾京承额角抽了两下，后知后觉地松开力，垂下脑袋走向了自己柜子。

　　陈灼的注意力跟着曾京承飘了两步，但也就只有两步，下一步就被扬开的门吸引了。

　　门后进来一个人，熟悉面孔，第一眼瞥见陈灼wc了一声，第二眼瞥见角落里换衣服的曾京承又wc了一声。

　　马江在门口犹豫了两秒才抬脚进来。
　　陈灼和他对视上了，正想着要不要打个招呼马江冲他挤了抹微笑，“回来了啊？”

　　陈灼嗯了声，光着上身干站着有点儿局促，“回来了。”

　　“曾哥。”马江去叫了曾京承一声，朝他那方向走，“陈灼来了，不是天天念叨着吗？”

　　闻言，陈灼看了过去。
　　曾京承心虚地朝着陈灼的方向瞟了眼，擦上对方打量的目光耳朵红了一圈，扭回头佯装平静地换衣服。

　　“没有啊，谁念叨了？”曾京承嘴硬地狡辩，“别乱说。”

　　马江愣了个几秒钟，而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贱兮兮地望着曾京承笑，那张嘴还真就没找事儿了。

　　曾京承没看懂他这上面意思，暂时也不想懂，因为有更多人涌了进来，阔咋的交流搅得上一秒安静的更衣室拥挤。
　　曾京承换好衣服朝着陈灼那方向去瞅了一眼，人已经不在了。

　　马江衣柜就固定在曾京承旁边，他脱掉上衣眄了曾京承一眼，语气特八卦地来了一句，“告白了？”

　　曾京承开始还不认为马江这是在和自己对话，被他坚定不移地看了五秒后才缓缓丢出一个问句，“告白？谁？什么意思？”
　　马江不争气地啧了声，理所当然地说，“陈灼啊。”他说，“还能有谁？”

　　曾京承有点儿没缓过来，“陈灼喜欢我？”他皱起了眉头，但语气克制不住地激动了起来，“你说陈灼喜欢我？”
　　“没有吗？”马江不应该地想着，“这不都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了吗？你这个当事人不知情？”

　　“人尽皆知？”曾京承疑惑。
　　“对啊，贴吧。”马江说，“咱校园大角小角都传遍了。”

　　曾京承没犹豫一秒钟，立马将刚塞进柜子里的手机给摸索了出来。
　　他点开不怎么点开的贴吧，着急地搜索了汐昌一中，最热的帖子标题很不正经《学霸强势回归，校草他插翅难飞》

　　曾京承点进帖子看了个大概，起因是发帖人看见陈灼往他桌盒里塞东西，并且贴心地整理了桌盒，以此推理出陈灼喜欢他曾京承。

　　曾京承倒希望是这样，但持续到今个儿，陈灼就跟一哑巴狗似的默着。

　　曾京承抿着唇去翻了下评论，赞最多的一条评论是这样写着的——
　　细思极恐，我要是zjc直接吓死，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当我男朋友，同性恋不可怕，最恶心就是这种装直潜伏在身边的。

　　曾京承还是那句话。
　　是这样就好了。
　　所以他在这条评论下面回复了一条——
　　【不是狗的狗】：谢谢祝福，接好运。

　　“啥意思啊？到底跟你告白没？”马江见曾京承一直低着头玩手机好奇地催促。
　　“没有。”曾京承关掉手机瞥了他一眼。
　　“你们刚刚那个氛围不应该啊。”马江没劲地说。
　　“没说。”曾京承将手机放回去关上了柜门，“他可能还没做好脱单的准备吧。”

　　马江哦哦两声，没寻思一会儿又啊了声，瞪大着两只眼睛看着曾京承，“你说什么？”

　　“喜欢他的是我。”曾京承语气很认真，表情很平静，看不出半点儿玩笑意味，坦荡告知。
　　马江还没能回过神，事儿还没捋顺，曾京承已经钻出了更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