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七里马

7、##7青几传

　　##7青几传

　　第三天剧本围读，也是最后一天。
　　宋容容起了个大早，到会议室，电梯门刚开，拐个角，看见了站在走廊尽头处的哥哥。

　　窗已经被推个半开，他站在窗前，正在欣赏窗外景色。
　　英俊清冷的侧脸在窗玻璃上又落下一层清淡的影子。
　　像幅加了柔光滤镜的写真照片。

　　本应义无反顾走向会议室的脚步顿了顿，宋容容停驻片刻，走过去：“贺霖。”

　　哥哥回过头。
　　大部分中国人的瞳仁颜色都是琥珀或浅灰。
　　哥哥却是深灰色。
　　被光线穿照后，有种类似于黑玻璃石，透亮，散发一种淡淡的硬质感。

　　他顺便关上了窗户。

　　“对不起。最近我买的热搜有点多。”宋容容解释。说“不是出自本心”不对，“不是有意的”更不对，因为这算原西门茶茶茶有意为之。

　　哥哥眼皮微敛，没有回应这句话。

　　这不是能说声“没关系”就揭过去的事。

　　宋容容也明白，自己影响到也不能奢求人家原谅。

　　昨晚本来打算继续装死鸵鸟下去的，可一见到哥哥，又有点不舍得。

　　自己只有半年时间，舍不得跟哥哥当陌生人。
　　而且她还不知道哥哥的秘密是什么呢。

　　go die时，她可发过誓一定要知道哥哥的秘密，不然她无法安息。

　　宋容容踌躇了一会儿，又抬眼：“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嗯。”

　　“你为什么……一直在圈子里呢？”怕这句话有歧义，宋容容连忙解释，“因为我记得你的梦想不是去国外读生物研究生嘛。”

　　当演员主要是为了给妹妹治病，现在妹妹去世好几年了，而且贺霖的薪酬也不存在之前借了钱，现在还要继续当演员还债的道理，难道是签了什么长期合同？

　　“你从哪知道我的梦想是去国外读生物研究生？”贺霖语调突然带起一丝探究，乃至于防备。

　　啊，哥哥难道没有对外面公开过吗？

　　宋容容连忙摆手，随便找了个理由：“采访里。好像是一个综艺新闻还是什么，好久之前的了，我也记不太清。也许可能是我记错了！”

　　“是么。”哥哥的目光又恢复淡淡的，像是被一层博博的滤网遮住，“茶茶。”

　　他突然郑重喊她的名字：“接下来，你需要有什么我配合你的么？你可以提前告诉我。”

　　“什么？”

　　“比如给你微博点赞，又或者发合照。”

　　宋容容瞪大眼睛，什么，哥哥居然不仅不对她的行为表示生气，还说要给她微博点赞发合照。

　　她傻眼：“为什么啊？”

　　哥哥微微笑，他是明朗又带有写意感的长相，不笑时清隽，压下眼时冷漠，勾起唇角时又带着一股自然而然男性温柔，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因为我说过，我会尽我所能配合你。”

　　“……”

　　身后有其他人来了，哥哥自然而然放下手，回复到以往温柔和气、笑眼弯弯的样子：“刘导，早。”
　　刘导点点头。

　　哥哥越过她走过去，跟刘导闲聊。
　　宋容容转身呆呆地盯着哥哥的背影，如同有苍耳将她的视线黏在他背后。

　　哥哥对别人总是客客气气的，从来不冷落，不甩脸子，好说话，所以据说他人缘很好。

　　要还是原身宋容容，她会很习惯哥哥摸摸她的头，因为他很喜欢摸她的头，仿佛自己是个小孩子一样。

　　可刚刚显然不同……
　　那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仿佛被羽毛轻轻撩了下的感觉。

　　自己换了具身体，被哥哥摸头的感觉竟然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然了。宋容容边走，边在内心自问自答。
　　以前是兄妹，现在是……异性啊。

　　异性的感觉会这么怪吗，她甚至感觉到一丝脸红心跳，唔，估摸着是西门茶茶茶的生理反应。
　　也不知道西门茶茶茶谈过恋爱没有？

　　她宋容容是没谈过了。
　　但是观看小说和电视剧经验丰富，很老道的！

　　不知不觉间，宋容容已经在会议室里坐下了，因为哥哥就坐在她左手侧，往前看刘导的时候，余光中总有他。

　　啊啊啊，可恶！
　　都是哥哥莫名其妙摸我一下，害得我现在对哥哥的感情不纯粹了。
　　要注意男女之防，不能纯纯把自己当做宋容容。

　　以及，原来哥哥在家里和在外面，是不一样的啊……

　　到下午三点。剧本围读总算结束。

　　刘导说：“辛苦大家了。下午我跟几个导演去片场开机走位。演员们留在酒店。”

　　交代完事项，刘导利索地离去。

　　宋容容在桌子上齐齐剧本，深深皱眉：走位是什么意思啊？

　　想问刘导和其他几位导演，但好怕暴露自己是个演艺圈纯小白的事实，想问哥哥，但哥哥已经起身走了……

　　唉。
　　愁人。
　　这心情比明天是期末开始，但自己连学过什么都不记得的感觉更糟糕，因为她是真的什么都没学过。

　　一回到酒店房间，宋容容连忙开电脑查走位的定义，又找一些拍电视剧的科普资料，包括幕后纪录片之类。

　　知识过载，都有点头痛了，这才囫囵让酒店送饭过来吃完。

　　吃过东西，宋容容躺在床上，举起明天的通告单盯着。

　　电视剧不是按照故事发生的顺序拍的。

　　比如说，正常故事的顺序是，主角从A地出生，经过B地，到C地，结局又回到A地。

　　剧组要是严格按照A-B-C-A的顺序来拍，两个A地是重复的，会产生时间和金钱成本。尤其如果A地是剧组实地取景的话，更烧钱。

　　就算不去外地，很多摄影棚是需要排期租借的，没那么方便随时拍摄。

　　大场面还需要调特殊仪器来，一般也要排期租借。
　　还有提前协调主演时间、群演数量等。

　　所以电视剧的拍摄行程主要以省钱和协调为主，并不为故事的顺序服务。

　　明天的第一场戏，不是故事开始小九在村子里遇见伍德那段，而是小九在天宫上背叛青几，是前世的最高潮。

　　哎，一上来就是重头戏，压力山大。

　　宋容容将通告单盖在脸上，喃喃念默记台词。
　　之前是按照台词本背，明天要拍摄的内容台词还没记住呢。

　　迷迷糊糊中睡去。

　　陈小九，名叫小九，是因为她有八个姐姐，以及一个弟弟。

　　出生在渔村。
　　自然，她父母都是打渔的。

　　几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只剩小时候生了麻风病留下不少麻子的七姐和天天骂七姐嫁不出去八姐。

　　两个姐姐每天吵架，爹妈为了生计日日忙活。
　　弟弟陈丰则在学堂读书，他从来不用做任何事，且爹娘会每天给他送好吃的进去。

　　小九是家里最没有地位的那个。
　　因为七姐八姐，谁吵输了，都会把气撒在她身上，支使她做事，爹娘也从来不会管。

　　有天，海上起了奇怪的黑云，海边打渔的渔民纷纷过来关门关窗，说什么“龙王爷寿宴，四海龙王来贺”，她不太懂。

　　她只记得，自己在石头底下藏了很多不成型的小珍珠。
　　卖不出去什么钱。
　　但这是她留给她最好的朋友小渔的礼物。

　　因为爹娘说，弟弟去学堂要银子，准备把她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以后可能就见不到小渔了。

　　爹娘在补渔网拌嘴，七姐砍柴，八姐做饭，弟弟读书，于是也没人发现她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跑了出去。

　　海边乌云笼罩，黑浪席卷。
　　小九没来得及看，只在石头底下掏啊掏，掏啊掏，终于她掏到了自己串成的小珍珠。

　　就在这时，突然蒸腾的海绵中蹦出一条浅浅的金光。

　　本来拿完珍珠就要走的，但因好奇，小九还是停下多看了会儿。

　　海的远处漂着一颗巨大的蛋。
　　明明底下海浪在翻滚，可这颗蛋却完全悬浮在海面上不受一丝一毫波动，蛋壳碎裂，露出里面的人。

　　不是婴儿，而是一个七八岁少年。
　　脑袋以下全部覆满雪白闪光的鳞片，随着天光，一会儿金色一会儿青色，全身熠熠生辉，好看极了。

　　“你就是传说中的龙王吗？”见对方是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小孩，只不过多了一对角和鳞片，小九并没有害怕。

　　骤然间，对方睁开眼眸，是金色的竖瞳。

　　她被吓退几步，但仍然没有过于恐惧。

　　他被海浪送到沙滩上，扭过头看她。

　　对方只是盯着自己，眼睛有点吓人，可没有敌意，小九的目光从眼睛，落到他的角上。角雪白雪白的，像是某种植物似的，看过去好软，小九从小就喜欢雪白的东西，忍不住盯着，一直盯着，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质感，她轻声问：“我可以摸摸你的角吗？”

　　他只是望她。

　　小九上前一步，再小小上前一步，伸出手发觉对方没有展露出任何恼怒，这才谨慎地伸手摸了摸：“哇。”

　　好像……怎么说呢，莲藕内部的感觉，又比莲藕光滑柔软，像菜叶子，不不不，不对，小九形容不出来……

　　对方一直盯着她。
　　都不会眨眼睛。

　　小九松开手：“你叫什名字，我叫——”

　　还没说完，忽地他从身后伸出一条闪光的龙尾，快得让小九看不清，等她回神时，已经被龙尾卷住。

　　“你干嘛呀？”小九既纳闷又生气。

　　他没有回答她。
　　龙尾又缠上了几圈，尾部捂住她的口鼻，缠紧了，猛地钻回海里。

　　小九失去意识。

　　此时此刻，龙宫正在摆宴。

　　正因东海龙王寿辰，许多龙王前来贺寿，其他海域龙子们前去围观传说中，出生了却依然沉睡不破壳的龙王十三太子青几，玩笑般使了各种办法试图打碎蛋壳。

　　吵闹的动静惊醒了一直在蛋壳中熟睡的龙王十三太子青几，令他暴怒，在海底卷起海浪，随着蛋壳浮上海面。

　　也因此遇见陈小九，任性地将陈小九卷入海底。

　　海中每个龙王太子都会配备一名海族丞相。
　　守护青几的是龟丞相。

　　刚出生不久的青几不通人事，海底旋涡形成巨大风浪，淹没了旁边的村庄，包括陈小九的家人，以及她最好的朋友。

　　乃至陈小九。

　　因陈小九是人，进水中多时自然会淹死。

　　龟丞相寻得一颗珊瑚，将小九的魂魄留在贝壳中，又以珊瑚作为她的心脏，才令她在水中长存。同时，替青几瞒下了这桩足以被问罪的祸事。

　　青几喜欢被陈小九触摸的感觉，将她作为抱枕，搂着睡在母贝壳中。

　　过了足足三百年，沧海桑田，才总算睡饱醒来。

　　而跟着醒来的陈小九却仅仅以为，过了一夜。
　　她想回家。

　　龟丞相告诉她：她被龙王十三太子挑选为侍女，已经通报过她的父母，她的父母很是开心，叮嘱她在海里好好服侍太子。同时，可以挑选很多海底珠宝带回家。

　　本来就要去大户人家当丫鬟的小九深信不疑。
　　海底比岸上好玩多了，她每天游很多很多地方，跟叽叽喳喳珊瑚成了朋友，还有喜欢跟踪人的贝壳，海底沉船总有新鲜东西，而龟丞相比爹娘对她还要好。

　　她有了新的名字：珊瑚。
　　唯一可惜的是她见不到爹娘还有小渔，只能让龟丞相给他们带话。

　　海底没有昼夜之分，只有固定的入睡时间。
　　以至于小九并不知道自己在青几身边待了多久，她只感觉到自己渐渐长大，而每夜青几都会习惯性搂着她在母贝壳里睡觉，毕竟她是他的抱枕。

　　这样的相处中，他们有了朦胧的感情。

　　有天青几的七哥成亲，娶了一个人间女子。

　　小九是第一次在海底遇见跟人类，忍不住好奇多亲近，而对方却将小九误认为青几的妾室，毕竟龙性好色，跟皇帝一样找各种精妖鬼怪，乃至人类当妾室，不足为奇。

　　也是因为她，小九才得知，海中一日，地上一年。她家人早已不在了。

　　事实摆在眼前，小九却不肯信。
　　因龟丞相对她那么好。
　　而青几……
　　他比任何人对她还要好，南海的龙公主捉弄她，为了她，青几不仅拒婚，还当众捉弄她，引得对方含恨离去，言明誓不罢休。
　　他们不会骗她。

　　青几即将成年，要去人间历练，小九求青几带上自己。
　　到了岸上，她想去找自己原先的村庄，半路却因为暴晒干渴成了一株倒在地上的珊瑚。

　　原来自己真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颗珊瑚。
　　而她的家人原来真的早已不在了，就死在青几出海的那场水患上，小九悲哀地想。

　　朦胧中，一位白衣仙人蹲在自己身前，穿刺食指间的一滴血，落在她心脏位置，又开始赶路。

　　小九的这次上岸，引起了阎王殿的注意，理论上小九是已死之人，魂魄却一直没有入阎王殿。

　　因这个仙人的血为心，作为一颗珊瑚，小九不再需要时时泡水，魂魄却被阎王勾走了。

　　青几对小九失踪心急如焚，一路追查至阎王殿，因阎王不肯放出魂魄大闹地府。

　　等他终于找到小九时，小九却不肯跟他走。
　　她抬起双眸，定定说出：“我恨你。”

　　恨，他把自己拖入海底，让自己变成了一颗珊瑚。
　　恨，他淹了她的村子，她的家人，她的好友。
　　甚至恨他……
　　得了她的身子。

　　青几七哥纳妾那日他们一同去偷看圆房，情窦初开，不知不觉间初尝禁果，可小九没有人世经验，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直到这次上岸。

　　小九难以接受这么多，她恨青几，是青几把自己的一切都毁了。

　　青几天生灵力甚高，龙王亦宠爱非常，在东海海底向来狂妄霸道，被小九这样一说，他悲伤，不解，又愤怒。
　　若他只是抢走小九魂魄还好。
　　可他觉得小九是因为他破壳时导致她全家乃至好友身亡才恨自己，只要还回去小九就会原谅自己，于是再次强闯地府，胡改生死簿，试图让小九的家人全部还阳。

　　而这次，阎王直接禀告天庭。
　　青几对抗天兵天将，再次引起滔天水患，终被他的亲生父兄捉拿。

　　天庭中，被青几因婢女当面拒婚嘲讽的南海公主伺机报复，不仅揪出青几当年破壳时酿成的水灾，同时还揭露了青几的亲生父亲极有可能是一条邪恶黑龙，并不是东海青族龙王。

　　最关键的是，天庭上，南海公主让小九出来当证人。
　　证明青几强抢□□人间女子。

　　南海公主问一句。
　　小九答一句。

　　到最后南海公主刻意问：“所以你并不喜欢青几？是他强迫了你？”
　　青几抬起头。
　　以往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此时此刻被天兵压住，发丝凌乱，任何罪名他都嗤笑，仿佛只在乎小九这句话。

　　小九避开了他的视线：“是。”

　　玉皇大帝宣布：青几两次祸乱人间，擅闯地府，强抢民女，褫夺龙子身份，扒龙皮抽龙筋锁龙骨，锁雷塔千年，日日受九十九道雷鞭。

　　即便小九恨他，听闻刑罚这么重，也不由得心惊肉跳，抓住自己的袖口。
　　她有点后悔。
　　可又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后悔。

　　就在这时，青几一跃而起，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在所有人面前，掏出了陈小九的心脏。

　　确切来说，是白衣仙君滴下的那滴血，同时将自己的龙珠缓缓吐到小九口中，代替那滴血成为她新的心脏。

　　他捧住她的脸，双眸泣血：“陈小九，就算你不爱我，我也不允许你心里有其他男人。”

　　还是一如既往地狂妄、霸道、肆意妄为。
　　被天兵用锁魂链拖走，那双金眸也始终望着她。

　　龙珠在陈小九心口滚烫着、灼烧着、疼痛着。
　　陈小九知道青几为什么要把龙珠给自己。

　　珊瑚寿命几百年而已，其实活不到他刑罚受尽之日。
　　可有了龙珠。
　　她将不老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