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荆棘高塔》栖遥

7、荆棘

　　07

　　被这位闯入公共休息室与女生寝室的不速之客拎着颈后的衣服到四楼走廊入口时，江锦还是懵的。

　　她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从诡异梦境里惊醒后，反而受到了更大的冲击。

　　累日的疲惫、惊醒后的迟钝，种种情绪堆叠在一起，让她短暂地失去了思考能力，被迫噤声，直到奇洛打开四楼走廊禁区的门，一把把她扔了进去。

　　“嘶……”
　　江锦摔在地板上，手肘和膝盖被磨得生疼，思绪瞬间回笼。

　　……什么情况？
　　她跌坐在地上，盯着漆黑的地板，大脑飞速旋转，思考着当前的处境。

　　自动弹奏的手风琴还在发出声响，三头大狗鼻息喷出的热气臭烘烘地扑到身边，口水往下滴，睡得很熟。

　　活板门是打开的，隐隐能看见下面在暗处安静蛰伏着的绿色魔鬼网。
　　黑魔王下去过了？

　　那为什么还要把她拎过来？
　　难道是出现了什么事故或意外，让他没能获得魔法石？

　　似乎是猜到她在想什么，奇洛摘下兜帽和头巾，老实地转过身去，露出后脑上那张五官模糊的脸。

　　“你在想，我为什么找你，是吗？”
　　嘶哑阴翳的声音在这个黑暗的空间中响起，混着时停时奏的手风琴声，异常诡异。

　　黑魔头站在唯一的一扇窗前，背着冷白色的月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开口。

　　“你还在想，我为什么现在才行动，是吗？”

　　江锦只看了他一眼，就垂下头去，没有说话。
　　她捉摸不透他现在的想法，多说多错，只能尽量低调而恭敬。

　　威压覆盖在她身上，阴冷的空气又开始无孔不入地渗入骨头缝。江锦把头埋得更低。
　　伏地魔的猜测，可不是谁都受得起的。

　　黑魔王围着她，缓步走了一圈，任由沉默和威压蔓延，许久，才慢悠悠地开口。

　　“你无故的投诚，的确很可疑，帕金森小姐。”

　　“但你很聪明。”他俯下身，逼迫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慢吞吞道，“也的确，让人无法拒绝。”

　　……完全恢复身体的伏地魔面孔都还是很诡异，更别说此刻附身在别人后脑的模样。
　　怪异，苍老，褶皱，惨白。
　　像一张畸形的婴儿面孔。

　　对视的几秒里，鸡皮疙瘩在江锦的睡衣下尽数冒出来，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面上还在强装镇静，安静地看向他的眼睛。

　　黑魔王注视了她一会儿，似乎对她这种不卑不亢，不诚惶诚恐，不惊慌失措的模样很满意，于是大发慈悲地直起身来，放她目光自由。

　　“这几周里，我去查过了你的身世。你的父亲，母亲，还有你嘴里说的话……”
　　他微妙地停顿了两秒，才继续道，“看看到底几句真，几句假。”

　　江锦垂着眼，手指撑在地板上，心里警铃大作。
　　她早知道，那天夜里，黑魔王什么都没有问，一定不可能。他必然有自己的后招。

　　汤姆·里德尔对他人如何为自己所用这一门课，可谓精深之至，无人能及。

　　江锦难以抑制地屏住呼吸，任由心脏在胸腔内砰砰直跳。

　　良久，黑魔王才轻飘飘地说。
　　“很幸运的是，你还没有蠢到对我说假话，帕金森。”

　　像刽子手行刑的最后一刻，高高举起的镰刀倏然向旁扔去，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江锦如蒙大赦，出了一层冷汗。

　　她尽量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长气，感到新鲜的空气进入胸腔，人都轻松一些，终于抿了抿唇，轻声开口。

　　“……那您今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声音沉静而恭敬，轻轻响在黑暗里。

　　“当然了，这位可爱的斯莱特林小姐。”油腔滑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显得诡异而具有压迫性，江锦藏在睡衣袖子下的手指又忍不住扣住了地板。

　　“三头犬，魔鬼网，带翅膀的钥匙，棋盘阵，巨怪，魔药逻辑推理。”
　　黑魔王一个一个地细数着，目光幽深，落在她头顶，“每一项，都没有错。”

　　“但是……”

　　他语气依然轻柔，轻飘飘地拖着尾音，话锋却倏然一转。
　　江锦还没反应过来，就猛地被拎着颈后的衣服拽起来，从敞开的地面活板门上扔下去！

　　“啊——！”

　　这洞极高，从霍格沃茨城堡四楼一直通到地下一层，江锦被猝不及防地扔下来，只能感受到自己身体急速下坠，风在耳边呼啸，心跳失控，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东西，并无法控制地发出惊呼。

　　但伸出的手都只是徒劳。

　　漫长而又短暂的下坠结束后，“砰”一声响，她重重摔在铺在下面的魔鬼网上。

　　虽然不知道黑魔王为何发难，生理反应也无法控制，但江锦脑子很清醒，除开坠落后下意识抓了一下身边东西之外，她飞快地停止了动作。

　　魔鬼网，动作幅度越大，被缠绕得越厉害。

　　但是在身边的藤蔓还没有开始动作之前，身边就落下另一个身影，再度提着她颈后衣服，把人拎起来，飞速往前。

　　速度太快，晃动不清。
　　被拽住的睡衣领口粗暴地向后，紧紧勒住脖子，让人呼吸困难，喉咙发痒，忍不住有干呕的冲动。

　　模糊间，江锦只能看见一个个被解开后满是狼藉的房间。
　　满室被定住的飞天钥匙，一地破碎的棋盘石像，瘫倒在地不知死活的巨怪，敞开的、通向最终的魔药推理——

　　转眼间，江锦就被带到了地下房间的尽头，最终的地方，再次被扔在了石地板上。

　　“嘶……”
　　她双膝跪地，手掌撑在地面上，被磨出了血痕，压抑地发出痛呼。

　　黑魔王一步一步从她身边迈过去，走向台阶，好像一切粗暴的行为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接上他未完的话。

　　“但是……”

　　“这里没有魔法石，帕金森。”

　　心脏猛地一跳。

　　江锦还在急促地喘着气，心脏砰砰直跳，被狠狠勒过的喉咙有一种想呕吐的冲动。
　　她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缓慢地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抬起头来。

　　地下房间的尽头远没有前几间关卡的阴暗瘆人，反而明亮宽敞，火把壁灯在墙壁上跳跃，映亮圆弧形房间的每一处，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黑魔王站在几级台阶下，背对着她，语气依旧轻柔得诡异。

　　“这可如何是好呢，帕金森？”

　　江锦强忍着膝盖的疼痛，缓慢地站起来，终于看清了伏地魔面前的东西。

　　一面巨大的镜子。
　　华丽的金色镜框，底下有两只爪子形的脚支撑着，方形的镜面四周像陈年的印记，是无法消除的模糊，而镜面中央明净敞亮，此刻映出伏地魔的面孔。

　　江锦心跳停了一瞬。

　　她认识这面镜子。
　　厄里斯魔镜。

　　可是……这面镜子为什么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才十月底，离万圣节假期都还有一周。江锦清晰地记得，巨怪偶然被放出，让三人组重归于好的情节出现在万圣节当晚，而哈利收到隐形衣作为礼物，在禁书区查找尼克·勒梅时偶然发现厄里斯魔镜，更是圣诞节假期的事情。

　　距离邓布利多将这面镜子转移到地下房间的尽头，还有整整两个月。

　　所以，到底为什么，这面镜子，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江锦连呼吸都屏住了，难以置信地往前，拖着痛苦不堪的膝盖，一步一步地迈下台阶，走到伏地魔身后半步的地方，同样茫然地盯着这面镜子。

　　她之所以将一切计划都放置得如此之早，就是为了避开这面镜子。

　　厄里斯魔镜。
　　传说中能够使人看见自己内心深处最迫切、最强烈的渴望的镜子。

　　原故事线里，是因为哈利总是夜半三更利用隐形衣到这面镜子前，依依不舍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和父母，被邓布利多发现，温声劝解，并告知这面镜子即将会搬向其他地方，然后才到此。

　　大约是被邓布利多施了什么魔法，变成了储物柜一般的存在，存放着魔法石。只有真心想找到它，并不想使用它的人，才能真正地获得。

　　江锦之所以将计划提前到十月，就是想避开这面镜子。
　　她没有接触过，不对此具有明确的判断，觉得不可控性太高，于是想在这面镜子转移前，就完成魔法石的获取。

　　毕竟除了懵懂的一年级救世主，任何人想要获得魔法石，都是有目的的。伏地魔，奇洛，甚至她也不例外。

　　……但是，千算万算，它还是出现在这里了。
　　提前了整整两个月。

　　江锦心脏一寸一寸地往下沉。

　　她的身前，伏地魔正在命令奇洛查看镜中的画面。

　　结结巴巴、哆哆嗦嗦的瘦弱男人盯着镜子片刻，忐忑地开口，“我只看见……我只看见，我把魔法……魔法石，献给了您，主……主人。”

　　“废物。”黑魔王的声音在今晚第一次有了波动，冷然愤怒。
　　他缓慢地转动奇洛的后脑，将目光落在江锦身上。

　　视线像黏腻的触手一般，仿佛在身上滑动，江锦站在镜子斜前方，面对着他，背后涌上一股冷意。

　　片刻后，黑魔王绕到她身后，猛地把她往前推了一把，冷声命令道，“你去。”

　　江锦膝盖疼到无力，被猛然一推，往前踉跄了几下，身体往前倒，连忙伸手扶住镜子两侧，才堪堪稳住身体，没有立刻摔下去。

　　触感是冰凉的。
　　双手握住镜子的两端，金色浮雕花纹纹路在手心里清晰可辨，材质冰凉而厚重，真实到不能再真实。

　　……是真的厄里斯魔镜。
　　甚至不是幻象。

　　江锦缓慢地收回手，慢吞吞地往后退了两步，站在镜面中央，心脏再度一寸一寸地往下沉，仿佛沉进无底深渊。

　　良久，她才缓慢地抬睫。

　　黑魔王阴沉嘶哑的声音响在耳后，仿佛有蛇顺着衣领口滑进身体，让人感到无边的冷意。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

　　江锦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目光停住。
　　她定定地盯着镜面，怔愣数秒，似乎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表情难得有几分茫然。

　　尽管她这个拥有上帝视角的人早已知道这面镜子的作用，但还是为此震惊，甚至和哈利与罗恩第一次看到镜面时的反应相似。好像看到了什么她意料之外的东西。

　　直到黑魔王耐心告罄，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近乎嘶吼着重复了一遍，“你看到了什么！”

　　镜中的画面因为镜中人的位移而消散，江锦被掐住脖子，还保持着盯着镜子的姿势，脸色惨白，良久才回过头。

　　“我看到了……”她缓慢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往常，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困惑。伏地魔松开掐住她的手，让她能顺利地说话。

　　江锦往后踉跄两步，站定，咳了两声后，继续道。
　　“……我自己。”

　　“什么？”

　　“……我看到了我自己。”江锦重复道，“只有我自己。”

　　“周围一片黑雾，空无一人，这里的场景和人都消失了。”
　　“镜子里只有我自己。”

　　她蹙着眉，轻声重复道。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困惑和茫然。

　　“骗子！”黑魔王盛怒，五指张开，抓住她的后脑，把人压到镜面前。

　　双手被反剪，脊柱以一种非常难受的姿势弯曲，冰凉的镜面贴住脸颊，挤压变形。
　　巨大而冷然的盛怒在身后，仿佛是一种能触碰得到的蓝色火焰，压迫感极强。

　　江锦却没有反抗。
　　她视线所及之处，镜面映出她的侧脸，能清晰地看清自己的鼻尖。

　　耳边是黑魔王愤怒的话语，双手用力到能把她的骨头捏碎，冰冷的镜面贴在脸上，凉意似乎渗到骨头里。他的情绪波动与压迫性比任何时候都要强，但江锦却无暇却顾及。

　　她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镜中狼狈的自己，心头倏然浮现出了一个从未预设过的想法。

　　自从她穿越到这里，所有的想法都建立在这个世界是自由开放的基础之上，认为大千世界，尽可任她发挥，因此她才凭借自己的喜好，选择了那条布满荆棘的路。

　　可是……

　　她从来没有想过——

　　如果她根本没办法改变故事的轨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