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风雪归途 ...
-
回到宗门后,两人便各自休息。
一连三日,简傀都忙着炼化妖核和修炼功法,而方景斐也一心钻研《心法真解》,将其中的关键之处牢记在脑海。
时间一晃又是半年。
巍巍玄冥雪峰耸入云霄,终年不化的冰川如巨龙盘踞,银白的雪原在冷月清辉下泛着幽蓝的光,宛如天地间铺开的一幅无边的寒玉画卷,静谧而肃杀。
风如刀,割裂寂静,卷起漫天雪尘,在幽深的山谷间呼啸盘旋,发出如冤魂低泣般的呜咽。
这夜,天地有异,灵气躁动,连山间蛰伏的雪狐也纷纷遁入地穴,不敢出声,名为“玄凝”的雪峰,正悄然酝酿一场灵脉的崩裂。
方景斐已臻灵山境巅峰,其“寒髓灵脉”天生契合极寒之地,是百年难遇的“冰魄之体”,腰间悬着一柄由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凝霜剑”,剑未出鞘,已有寒气逼人。为淬炼本命灵根,突破桎梏,还为了突破先天境,前往玄凝雪峰。
他要欲借雪峰极寒之气,引动体内沉寂已久的“寒髓灵脉”,完成灵根蜕变。
此刻,他立于雪峰之巅的“寒渊台”上,双足踏雪,衣袂翻飞,十指结印,口中默诵《极寒决》。
灵力自丹田涌出,如江河奔涌,直冲经脉。他额角青筋跳动,面色由白转青,体内灵脉如冰河初融,又似寒铁淬火,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他咬牙坚持,眼中燃起炽烈光芒。
然而,天道难测,灵脉未通,反遭反噬。
一声闷响自山腹深处传来,如龙吟断绝,又似古钟崩裂,震得整座雪峰为之颤抖。
刹那间,天地失色,冰川崩裂,万钧雪浪如怒涛般席卷而下,如白龙咆哮,吞天噬地。
方景斐瞳孔骤缩,本能地挥袖凝出一道冰盾,却在雪崩的巨力下瞬间碎裂。
他被气浪掀飞,如断线纸鸢般撞入一道深不见底的冰隙,身躯在冰壁上连撞数次,最终重重摔落在幽暗的谷底。
“噗——”
他喷出一口鲜血,殷红在雪地上绽开如梅。
灵台破碎,识海翻涌,七窍渗血,寒髓灵脉如遭雷击,寸寸断裂,灵力如沙漏般流逝。他试图运转灵诀稳住心神,却发现经脉如冻河堵塞,灵根黯淡无光。
寒风如刀,割过他裸露的肌肤,雪粒簌簌落在他染血的肩头,竟不融化,反凝成一层薄薄的冰晶。
那血痕如梅,却在极寒中渐渐被霜雪覆盖,仿佛天地不愿留下一丝鲜活的痕迹。他伏在雪中,五指深深抠进冻土,指节发白,仿佛在与大地争夺最后一丝温度。
意识如沉深渊,却有一缕执念如丝不绝。
“我……不能死……”
在他残破的识海中记起师尊临终前的话:“玄凝雪峰,非大毅力者不可入,非大劫难者不可悟。寒渊之心,不属强者,而属不肯低头之人。”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弥漫,那一瞬,灵台竟裂开一道缝隙,似有微光透入。他强提残存的意志,以神识为针,刺向堵塞的经脉。
剧痛如万针穿心,他浑身抽搐,却一声不吭,只是将额头抵在雪地上,任血泪混流。
忽然,远处雪峰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嗡鸣,仿佛远古巨兽在冰层下苏醒。雪地微颤,一道幽蓝的光自地底渗出,如萤火,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与威压。那光缓缓游走,竟似有灵性般,向他靠近。
他勉强睁眼,瞳孔中倒映着那抹蓝光,恍惚间,看见一道身影立于风雪之中,白衣胜雪,长发如瀑,眉心一点冰纹,眸若寒星。
那是……上古冰神的虚影?
“凡人,你为何来此?”声音如冰泉滴落玉盘,不带情绪,却压得人神魂欲裂。
他咳着血,艰难抬头,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为……破境。”
“破境?你经脉尽断,灵根将熄,连站起都难,何谈破境?”
他忽然笑了,笑中带血:“我来,不是为了站着……是为了……不跪着死去。”
风雪骤停一瞬。
冰神虚影凝视着他,良久,轻叹:“千年万载,多少天骄葬身此地,皆因贪求力量。而你……却为不跪而战。”
幽蓝光芒缓缓下沉,渗入他断裂的灵脉。刹那间,寒髓灵脉如被唤醒,冰与火在体内交织,经脉在极寒中重塑,灵根在死寂中重燃。他全身骨骼发出细微的爆鸣,仿佛重生的雏鸟破壳。
“寒渊之心,不渡强者,只渡不肯低头的灵魂。”冰神的声音渐远,“今我以残魂为引,助你踏出第一步,但往后路,须你自己走。”
他终于缓缓撑起身体,单膝跪雪,继而,一寸一寸,站了起来。虽摇摇欲坠,却如雪中孤松,不肯折腰。
——
恒谷宗内
简傀立于方景斐魂灯前,那豆大火焰如风中残烛,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熄灭。
他静静看着那盏摇曳的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他的手指却微微蜷起,指尖嵌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的印痕。
心脏区有一种从没有的感受,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狠狠攥住,又缓缓松开,反复拉扯。那是痛,却不是□□的痛。那是……情绪。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有了情绪。
与此同时,雪峰尽头,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终于停下脚步。运转灵气 慢慢的开始突破。
那盏魂灯,骤然爆发出一道微弱却倔强的光。
火焰由暗转明,虽依旧微弱,却不再摇曳,仿佛在风雪中扎下了根。
他抬头,望向天际,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我……做到了。”然后两眼一黑,彻底晕过去。
风雪未歇,一道墨色身影踏雪而来,步履无声,方景斐已昏厥在雪中,唇色青紫,呼吸微弱 。
简傀蹲下身动作很轻,指尖触到方景斐染血又凝霜的衣襟时,微微顿了顿,那冰冷刺骨的温度,像极了玄凝雪峰万年不化的冰棱,却又在衣料下藏着一丝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暖意,是心跳,是未熄的生机。
他垂眸看着怀中人苍白如纸的脸,睫毛上凝着细碎的冰碴,嘴角还挂着未干的血痕,那道血痕在极寒中泛着暗红,像被风雪压弯却未折断的梅枝。
往日里总是清亮的眼眸紧闭,此刻却透着一股脆弱,可那微微蹙起的眉峰,又藏着不肯认输的倔强,一如他在冰隙中抠进冻土的手指,一如他那句“不跪着死去”。
风雪卷过,掀起简傀的衣袂,猎猎作响。他周身萦绕的寒气似乎淡了些,那柄悬在腰间的凝霜剑,剑鞘上的寒气竟也收敛了几分,不再咄咄逼人。
他抱着方景斐,转身踏雪而行,脚步依旧沉稳,却不再像往日那般毫无波澜,每一步落下,都避开了尖锐的冰棱,每一次转身,都用自己的脊背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风雪。
怀中的人体重很轻,却像压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让他那颗从未有过情绪起伏的心,又开始了那种被攥紧又松开的拉扯感。
不是痛,却比痛更清晰,像寒髓灵脉被灵气冲刷时的震颤,却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他低头,看着方景斐额角未干的血泪凝结的冰珠,声音低沉,轻得几乎被风雪吞没,却异常清晰:“你做到了……现在,我带你回去。”
雪地上,两道脚印一深一浅,渐渐远去,最终被漫天风雪轻轻覆盖,却在天地间,留下了一抹不肯被极寒抹去的、鲜活的温度。
恒谷宗的院内,被一层淡淡的寒气笼罩。简傀将方景斐轻轻放在铺着暖玉的床榻上,指尖刚触到对方冰凉的手腕,便下意识凝出一缕极纯的寒髓灵力,不同于往日的凛冽,这缕灵力竟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暖意,缓缓渗入方景斐断裂的经脉。
守在院外的药童捧着药碗进来,见简傀立在床前,背影挺拔却透着几分僵硬,不由得心头诧异。
这位简师兄素来冷心冷情,除了修炼与炼化妖核,对谁都漠不关心,如今竟会这般守着一个重伤弟子?
“简师兄,这是温养经脉的‘雪参汤’,需趁热服下。”药童轻声道。
简傀颔首,接过药碗时,指尖竟微微泛白,他惯于操控冰寒,这般捧着温热的瓷碗,竟有些生疏。
他小心扶起方景斐,用灵力托着药碗,将药汁缓缓送进对方口中。药汁入喉,方景斐眉峰微蹙,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眼睫颤了颤,却未睁眼。
简傀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眉心那点未褪的血痕上,心脏处又传来那种,被攥紧的痛感。
他忽然想起方景斐去玄凝雪峰前,曾笑着对他说:“师兄,我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一定会超过你的!”那时的方景斐,眉眼鲜活,眼底有光,不像此刻这般毫无生气。
接下来的三日,简傀几乎寸步不离静雪院。他不再炼化妖核,也停下了修炼,每日亲手熬药、渡灵力,动作从生疏渐渐变得熟练。
这日清晨,方景斐终于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简傀近在咫尺的脸,平日里冷硬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些,墨色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还藏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慌乱。
“简……师兄?”方景斐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简傀猛地回神,指尖下意识攥紧了床沿,指节发白。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往日里流畅的话语竟堵在胸口。片刻后,才挤出一句极轻的话:“你醒了。”
“我……还活着?”方景斐茫然地眨了眨眼,想起玄凝雪峰的雪崩,想起冰神虚影,想起自己重塑的灵脉,嘴角忽然扬起一抹虚弱却明亮的笑,“我做到了,师兄。”
简傀看着他眼底重新燃起的光,心头那股拉扯般的痛感忽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暖暖的情绪,像雪下的春芽,悄然破土。
他缓缓点头,声音依旧平淡,却多了几分温度:“嗯,做到了,不过现在的你风都吹得跑。”
“哈哈哈,休息一下不就好了嘛。”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
院子的寒气渐渐散去,只剩下药香与淡淡的灵力气息,温柔而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