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驭龙记》细腰儿

25、成神之路

　　神龙坠落之后，从此世间有一隅之地永远不会有神踏入，妖族得以迅速发展壮大，发展之速超出了苏奈的预料。

　　“妖尊，虎族不愧为森林之王，已经拿下了人族姜国的一半国土，从此有人的地方，就有咱们妖。”

　　“妖尊威武，妖尊威武。”众妖欢呼，属于妖的时代来临了。

　　但高居上首的妖尊似乎并不怎么高兴，她抚摸白泽的手一紧，上面叮叮当当的佩饰顿时响成一片。

　　白泽甩了甩了头，苏奈将他的毛发拽的生疼，尤其听到拿下姜国一半国土的时候，它低头看着陷入沉思的王。

　　蜉蝣族化人一向娇小，但苏奈很是高挑，坐在王座上，一伸手便能摸到它的鬃毛。

　　她腰背挺直，王袍摇曳至地，不同方向能够看到上面绣着的不同暗纹。水晶做底、羽翼铺色打造的王冠在她浅棕色的头发上闪闪发亮。

　　下首一种欢呼的人群，衬的坐在上首的王有些冷清甚至是萧索。虽然她打扮的那么光彩夺目，旁边还坐着一头威武的神兽。

　　待众人散去，苏奈抬起眼眸，看着白泽琉璃一样的眼睛，“白山茶，你的眼睛真美。”

　　“这不是你原本要说的话吧？王。”

　　苏奈眸中浮起一丝忧虑，“白山茶，我觉得妖族更大的灾难就要来临了。”

　　“王，大家都在享受太平盛世，你打下治理的盛世，怎么会有灾难呢？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神。而你也因为堕神之功，被奉为新的天地共主，若不是天条不允，恐怕你现在已经坐在权力巅峰了。”

　　“这不是我最初所求，我总觉得灿烂的盛放之后，都会归于荼蘼，妖族太猖獗了。”

　　苏奈的担心并不是杞人忧天，这一天很快便来了。

　　妖族肆虐人界的第一百年，天条为了平衡三界，重新设立天族，由功德之人飞升而成，受人间香火供奉而生。

　　神的职责是维护三界秩序。因其无上的法力，一时与妖族、人族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但人族和神族的关系，明显更偏向一派。

　　妖因为有自己的灵性和法力，很少供奉天族，慢慢的本来应该维护三界的天族，就渐渐地倾向了保护人族。

　　也不知为何，从前骁勇善战的苏奈面对新天界的讨伐，突然就力不从心起来，节节败退。

　　最后妖族跟天族议和，跟人族在凡界划分界限，各居一方，才算相安无事。

　　只有白泽知道，从前足智多谋的常胜将军，为什么频频落败，苏奈是有意放水，默许了天条的平衡之法。

　　苏奈很聪明，从来不会跟天道抗衡，但这不代表所有的妖族都能如此通透。

　　他们过惯了世间妖最大的日子，骤然束手束脚，心里很是不忿。于是妖族各部落悄悄缔结了“征战派”，要求重新划分分界，人族的地盘太多了。

　　他们一面内部起义，扰乱人心、传播流言，说苏奈女人就是女人，太过心慈手软，不敢与天命对抗。另一面屡次越界去人间作乱，挑衅人间维护秩序的天神。

　　后来天族朝代更迭，新一代天帝君茫天尊，是人间将军飞升上来的，看到妖族一直蠢蠢欲动，正合了他的心意。愈发无聊的神生突然就有了新的色彩，他发兵攻打妖族，理由是妖族越过和平线，作乱人间。

　　太平了还不到百年的三界，战火再起。

　　君茫不但熟通兵法，还善于阴诡之道，他摸索出天条平衡三界的规律。
　　默许妖族“征战派”到处肆虐，人间苦不堪言，再调取一部分天兵天将抹上妖气，混在妖族之中，增加妖族法力权重。
　　向天条申请重新使出平衡之术，丈量三界实力比重。

　　天条看到妖族力量远超于三界，自然偏向天族。新的一战大获全胜，妖族大败，原来的人、妖界限重新划分，妖族一度被天界逼迫至天涯海角蜗居多年。

　　苏奈重新拿出实力，带着一直操练的蜉蝣小队对抗天庭的攻击，妖族子民这才知道，之前的对战，他们的王，给天族放了水。

　　“征战派”的挑唆、“革命派”的奋起、以及醒悟的人民的愤恨，一时之间，妖族大乱。

　　任苏奈有通天之能，也无法以人心溃散的军队，战胜天族欣欣向荣的新势力。

　　苏奈不眠不休，苦想对策，浓重的黑眼圈一度占据了她半张脸。

　　就在内忧外患之时，有部下来报，天族将在伊春河畔投下数道天雷，让这里重生。

　　他们给三界的理由是，这里是三界征战之地，不详，反正现在没有任何生命在这里生存，野火烧不尽，春风春又生。

　　好一个野火烧不尽，春风春又生。

　　天族十万天兵将妖族围困在伊春河，这里遍地都是妖族子民，但是没有人能向外界通风报信，因为天族的围困，密不透风。

　　伊春河畔“空地重生计划”启动的倒数第三天，苏奈将妖族所有的老幼集中在一起，托付给了知微。

　　她割下自己的龙骨，教给知微一句咒语，这句咒语可以在关键时刻帮他抵挡一次致命伤害。那是扶苏曾经给她的宠爱。

　　想起扶苏，苏奈嘴角浮现出久违的笑容。扶苏你看，人间果然是有因果报应的，我为妖族负了你，现在天条用我最珍视的同族，来帮你报复我了。

　　送走知微，剩下承受战火的蜉蝣子民，每日在殿前咒骂苏奈，“带我们开智，带我们过上妖的生活，却没办法让我们幸福。”

　　“当初若不是你心慈手软，默认天条三界平衡之法，我们也不会一退再退！”

　　“当了妖族的王，却要为其它族考虑，你那么伟大，怎么不去主宰三界呢？”

　　“当个盛世妖王，还真当自己是三界主宰了呢！忘了自己的妖族身份，忘了妖族永不能成神，永不能为三界之王的天条铁律！你考虑别人，别人攻打你的时候，考虑过你吗？”

　　外面骂声一片，苏奈高坐王尊之座，水晶王冠在地上投下一片绚丽的光影，红色的袍子曳地，她刚从战场回来，还未来得及脱下，一身的血腥味，激得白泽打了个喷嚏。

　　“委屈你了。”苏奈抚摸着白泽的毛发，那些小辫子以及叮叮当当的配饰都没有了。

　　民心渐失，白泽的法力也越来越弱，离开苏奈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不愿意。

　　白泽眼皮打架，它清醒的时候越来越短了，看到苏奈血迹斑斑的手指染红了它的毛发，它心疼道，“这世上，没有一种选择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外面那些人都忘了，他们本来连这一隅之地都没有，他们踩着的土地都是我们拼杀出来的。”

　　苏奈沉默不语，表情同那日，妖族庆祝攻下姜国一半国土时一般沉寂。

　　它的王，它从来都捉摸不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白泽趴下身子，几乎要睡着的时候，苏奈起身，摘下王冠，脱下长袍，缓缓走下王座，走向大门。

　　“别出去，”白泽瞬间清醒，“此时出去，会被那些人的唾沫星子淹死的。”淹死还是好的，就怕真的有心怀不轨之人，趁机作乱。

　　“无事，没有人可以永世为王，也没有任何一族能永世昌盛，败了，我再为它们战回来便好。”苏奈打开大门，头也不回的走向了人群。

　　真实的战争场面，远比史书中的要惨烈的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都是太过抽象的描述。

　　想一想，你的父亲战死沙场，母亲苦苦守候，带着一家老小，却被敌军抓起来折磨抽打。

　　或许孩子还会被敌人养成自己的爪牙，为敌人卖命，屠杀自己的种族。

　　这时候才发现，原来“一击毙命”是对乱世的祝福，“寿终正寝”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原来，蜉蝣的短命，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

　　一位母亲抱着脖颈喷血的孩子，看向她的眼神，是无助、是祈求、是痛恨，是千刀万剐的，凌迟。

　　“都是你，带我们开智，才会感受到这个世界上的痛苦。”

　　“没有能力让我们幸福，却不经同意让我们有了俗世的烦恼。”

　　“我恨你，你这个恶魔，你的慈悲心呢？你不是也可怜那些人族吗？你怎么不可怜可怜蜉蝣？！为什么？既然要让我一无所有，为什么要让我看见俗世的曙光？”

　　民怨沸腾，往日的拥戴和赞美，疯狂的磨出利刃，向苏奈四面八方蜂拥而来。

　　“杀了她！她身上有龙族的骨血，神龙之血不但能开智，还能起死回生。”人群之中，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

　　或许是“征战派”的阴谋家，也或许是一个平民此时此刻的真情实感。

　　“对，杀了她，既然带我们开了智，就要对我们负责到底，杀了她，拯救我们的家人。这是她该做的，王就要庇佑自己的子民。”

　　无数的蜉蝣族，拿着利刃、举着钉耙、抑或挥着菜刀，向苏奈气势汹汹的冲来。

　　对啊，她是王，只能庇佑子民，怎么能伤害自己的子民呢？

　　所以她，不挡不避，不退不让，任由那些刀剑向她刺来。

　　痛！但不知道是哪里痛，因为每一个部位似乎都能找到一处伤口。

　　她像美味的食物、救命的解药那样，被众人刺穿瓦解，碎成千万片到千家万户。

　　那么，你们的家人复活了吗？

　　他们起死回生了吗？

　　可是，我的龙骨，早就已经不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