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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师门对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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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子民将你作弄至此,你竟还能剥皮拔骨,生受万世轮回之苦,只为给他们求一个正义。”
“我本来也想同归于尽算了。后来啊,我的部下从知微那求得我拔出的龙骨,就是你那块护心骨。她根据护心骨的指引,找齐了我的元神,粘粘补补,又将那碎成渣渣的元神补起来了。你可知元神修补之术?”苏柔儿笑着,眼睛里折射出湿漉漉的光芒,像草叶上的雨滴。
“所谓的元神修补之术啊,就是将自己的元神剪碎,把别人的元神,一个窟窿一个窟窿的打上补丁,就这样,我就活下来了啊。重生之后,我的部下跟我说,那个姑娘给我带了句话,‘王啊,你别怪他们,他们只是害怕,太害怕了,只能将过错归到别人身上。’ ”
苏柔儿仰起头,扶苏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养出一汪清泉来,他心疼的拥住她,拢在自己怀里。
“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我不能代表全部人的意志,但仍然可以为志同道合的人而奋斗。
如果我走的路不对,那么早晚会有另一个人带着另一条路,碾过我。
在开辟出新的路之前,只要蜉蝣族有一个人支持我,我就会将这条路继续走下去,走到底。”
苏柔儿躲在那一方臂弯擦了一把泪,“你知道那个修补我元神的小妖叫什么名字吗?
小柔。
小柔,你说好不好笑,能生生将自己元神捏碎的人,竟然叫小柔。
后来,只要我托生成人,便给自己取名叫柔儿。
若我能成神,若我真的能再次光大妖族,小柔的名字,应该永远被妖族铭记。”
“傻丫头,”扶苏胸前湿意渐重,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有意将她带离这个沉重的话题,“受了这样的恩,竟然没有急功近利,反而开始走正途了,倒是挺让我惊讶。你不是有的是办法哄骗人吗?怎么没用你那些取巧的小心思早日光复妖族?难道你的那些巧思哄骗不了现在的天地共主?”
“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酸呢?君茫,铁血君王,他,我还真哄骗不了,我那些小计俩,也就能骗骗你这只小傻龙。”
扶苏闷闷不乐。
见他做这幅表情,苏柔儿笑道,“你刚刚问我为什么突然要走正途。”
扶苏依旧沮丧的垂着头,没什么听得兴致。
苏柔儿用双手捧起他的脸,这条龙怎么这么高啊,总是让她仰视,“因为从前有条龙跟我说,要走正途,不然必将自食其果,后来啊,被那条龙言中了,取巧得来的东西,果真不长久。
所以我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走一次世俗认可的路途,如果还是不成功,看那条傻龙还有什么话说!
只是我没想到这条正途,竟然一走就是一万年。”
“没想到你还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扶苏撇撇嘴,神色里却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看到扶苏还是从前那般纯粹干净,苏柔儿一时忘了悲伤,挑起他的下巴笑道,“你这傻龙,还真是万年不变的好哄。”
话音刚落,水牢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苏柔儿还来不及躲闪,她的大师兄傅斯年和扶摇等六位同门已经走了进来。
“小七,你怎么会在这?”
“师兄、师姐。”苏柔儿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滞。
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里,无数的念头从她脑中闪过,师兄姐戳破她和魔尊的关系同她决裂、师姐温温柔柔的眼神里盛满了失望、大师兄浑身森森的冷光,以及师兄姐们转身离去的决绝。
这些场景,光是想一下,就要让她万念俱灰、撕心裂肺。
就在苏柔儿紧张到张不开嘴的时候,扶摇师姐携起她的双手,眼睛亮闪闪的问她,“难道,你也是来暗杀魔尊的?”
扶摇欣喜的回头跟身后的师弟师妹们说道,“别看小七拜师拜的晚,却能跟我们同仇敌忾,她比我们还先来这水牢。”
扶摇师姐话音一落,师兄姐们都欣喜又感激的看着苏柔儿,看得她阵阵心虚,却无处遁形。
她转头看了一眼扶苏,獠牙面具将他的脸遮的严严实实,这面具只有魔尊本人才能摘下。她恍然醒悟,师兄姐还不知道魔尊就是扶苏。
怎么办?从前因为妖族,她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了扶苏,难道现在还要因为师门,再亲手给他一剑吗?
可若不这样做,师兄姐这边,也曾对她以命相护……
苏柔儿手还在扶摇温热的手心里,却在她殷切的目光中,不自觉后退了一小步。
她没有肯定师姐的说法,却也说不出否定的话来。
水牢里的铁链有一丝响动,苏柔儿不敢抬头去看,她能想象扶苏此时的表情,每次耍心机被他识破,那失望又痛心的样子,在她心里永远无法磨灭。
可是师门失望的目光,也是她无法承受的凌迟之刑。
原来这世界上最痛苦的刑罚,是明明□□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却觉得没有一处不痛,明明一秒钟都无法忍受,但却不能呐喊出一丝声音。
不待苏柔儿给出自己一个答案,傅斯年已经化身无情剑,落在扶摇手上。他看着魔尊的身影,心里已经将他杀死一万遍,那天若不是为了给魔尊定罪,他根本等不到回天庭。
天帝迟迟不处刑,听说是忌惮他从前为神,弑神会降下天罚。
神?什么神!他不是神!他是祸害三界的恶魔,这多年的恶行已经彻底抹杀了他的神性,杀了他,是替天行道!
天帝如此优柔寡断,扶摇他们怕夜长梦多,所以一起商议,让这大魔头无声无息的死在能埋藏一切秘密的黑夜里。
扶摇顺着无情剑的剑意,双手紧握剑柄,向后蓄力,广寒宫的月华从远方射来,傅斯年的恨意竟引来了无情月华的相助。
是啊,灭门之仇!
就在那一剑马上要刺进水牢、穿透扶苏身体的时候,苏柔儿闭眼挡在牢前,剑风划破了她额上的肌肤,鲜血顺着鼻骨流下,一起落下的,还有两行清泪。
“师兄师姐,能不能……”苏柔儿咬着嘴唇,该怎么说服他们,不要杀有着灭门之仇的人。
“小七,怎么了?”扶摇看到挡在前面的苏柔儿,几乎是立刻便停住了杀意,或许这也是无情剑本身的意思。扶摇心上掀起丝丝缕缕的疼痛,但她对着苏柔儿那张哭泣的脸,依旧笑得如从前一般温柔。
“师姐,我。”苏柔儿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师姐,他曾救过我的命,他,他曾被我骗过、害过,可他还是救了我。”
“他这样嗜血的恶魔,也会救人吗?”
“师姐,其实,我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我已经活了万万年了,在他还是神的时候,我们便相识了。”
“怪不得你能背负救世的使命,原来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二师兄不夜侯,为人真的就像一杯茶一样,醇香自在,他从不曾有这样认真而凝重的神色,“小师妹,师兄姐们好像并不了解你,你能一夜之间凡骨变道骨、战功赫赫却为妖族请功,跟魔尊还是老相识。从前师兄姐们总为将你一介凡人拖下水,让你背负着救世的重任而愧疚。现在我都不确定,这是不是正合了你本意。”
“原来,你来这里不是杀他的呀,”扶摇扶起苏柔儿,她不像不夜侯那般色厉内荏,还是那副眉目低垂的温柔模样,“他曾救过你的命?那你护他也是应该。”
师姐的温柔,有种让人自惭形秽的力量。苏柔儿扑簌簌的落着泪,她摇了摇头,却又觉得自己确实是在护着魔尊,一时间哽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这境况。
“可是柔儿,他杀了我们满门啊,因为他,整个朝歌城,尸横遍野。我的傻娘亲啊,再也没等回她那熠熠生辉的追梦的夫君,我也再没等回那个将我驮在肩膀上看花灯、看戏法的父亲。所以今天,我必须杀了他。”
一句柔儿,将她温柔的推到陌路,她修仁道的师姐,原来,有如此绝杀的招数,比世界上最锋利的剑还要刺痛人心。
苏柔儿泣不成声,挡在水牢前的身影,飘飘摇摇如秋枝上的残叶,不知该继续坚持,还是飘向寒冷的深冬。
“柔儿,你说你欠他一命,那我先替你还了,你让开好不好?”扶摇挥剑,她的脸上从来没出现过如此锐利的坚决,她总是温温柔柔的,软绵绵的。
苏柔儿双目圆睁,眼看着那把裹满凛冽月华的无情剑重新挥起,转了一个弯,决绝的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