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驭龙记》细腰儿

11、深渊恶鬼

　　荒山野道，一只巨大的虎首龙身四足之物摇摇晃晃的走着，脏到打卷的毛发被风带起，能勉强从发根看出其本来的颜色。它本是这世上的祥瑞之兽——白泽，却沦落的比街边的野狗还不如，野狗至少不会被当成妖物赶尽杀绝。

　　“王者有德，白泽出。”三百年了，天上地下没有明君，世道昏暗，连带着他身上的祥瑞之光都无法维系。行走在林间野道，因为形体庞大又世间罕见，被无知的村民们喊打喊杀，家里丢只鸡都要怪道它头上。它不得不从一个地方迁徙到另一个地方。

　　好怀念三百年前，妖界出了一位开天辟地的君王，那时候它沐王者之气、威风八面。背上的鞍都是金丝宝石编织的——没错，那君王将它当马骑，还给它起了一个十分不霸气的名字，叫白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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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晒得人头晕，苏柔儿拿着一片大叶子遮在头顶，和扶苏一前一后的走着。

　　师兄姐们都中了蜚的百瘟之毒，传说千年的晴耕鸟，可解世间百种瘟疫。晴耕鸟踪迹难觅，更别提千年的晴耕鸟，那早该是成了精或者羽化升仙的。

　　近百年可以查得到的晴耕鸟唯有南方漳渊中的那只，但那一只被渊中恶鬼饲养着，甚是宝贝。别说普通人，曾有神仙想借那晴耕鸟一用，使出自己的法宝缚神箍，恶妖用自己的臂膀抵挡，被缚神箍套中，宁愿自断一臂，也不愿意让出晴耕鸟。

　　“师父召我上山不会就是为了今日救师兄姐吧。”

　　扶苏回头看了苏柔儿一眼，从昨天开始，天机道长在她嘴里就从“那个老道”升级成了尊尊敬敬的一声“师父”。

　　“你师兄姐有今日灾难起因在你，若召你上山是这个原因岂不是自相矛盾。”

　　“说的也是，”苏柔儿揉揉晒得发懵的脑袋，换了一个问题，“你好歹也是一只灵兽，一点法力都使不出来吗？刮点风，下点雨什么的，这天气实在太热了。”

　　“灵兽契约约束了我的法力，若不是你太弱鸡，本座又何至于此？”

　　“不行，我实在走不动了，前面有片树荫，我们在那歇歇脚吧。”苏柔儿扶着双腿停住脚步，额上汗如雨下。

　　“按照你这速度，回来应该能赶上你师兄姐们的头七。”

　　“就歇一盏茶。”

　　两人行至树荫下，苏柔儿掏出水壶仰头喝水，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小神兽一个人默默的走出好远。

　　刚歇息不到半刻，天空突然从东方飘来大朵的云，不一会儿便阴云密布，紧接着细细密密的下起了雨。

　　“竟然真的下雨了，”苏柔儿伸手去接雨丝，“我这张嘴什么时候这么灵验了？”

　　苏柔儿高兴地站起身，打算跟扶苏同享这份喜悦，回头寻觅他的踪影，却见他正从远处走来，难不成？……一个念头打她心中闪过。待扶苏走近，苏柔儿仰着脸庞，眼睛亮晶晶又有些戏谑的看着他。

　　“别这么盯着我，我不是你的猎物。”

　　“猎物？”苏柔儿用眼睛上下扫描着他，“我很好奇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扶苏倚着一旁的树干，硕大的树冠正好撑起一小片晴天，濛濛烟雨给他做背景，飒飒清风吹拂着他长长的衣袖，像随时乘风而去的活神仙。

　　苏柔儿看得咂嘴，无论身处青楼还是阴雨密布的树林，他身上那股仙气如影随形、永不消散，成为他的标识。如果不是因为她，他现在应该还在天上云间飘着，做他快乐逍遥的活神仙吧！可惜没有如果。

　　“阴险狡诈，火化了还能剩下一地心眼子。”一句恶毒至极的评语，轻飘飘的从这位满身仙气儿的人嘴中逸出。

　　苏柔儿听闻，不怒反笑，“我这么阴险狡诈、恶毒疯魔，怎么还能引得我们嫉恶如仇、清风霁月的小灵兽一次又一次的帮我助我，默默的对我好呢？”

　　“我什么时候帮你助你，对你好了？”扶苏脸上的肌肉登时绷紧，还透出些不明觉厉的红。

　　苏柔儿嘴角快要弯到天上去，却知道此时揭穿他并不是好时机，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笑道，“把我焚了，能剩下一地心眼子，把你焚了，还能剩下一张烧不坏踩不烂的钉嘴铁舌。”

　　雨下了一刻便停了，两人趁着凉气儿赶路。漳渊附近到处都是毒瘴，苏柔儿和大魔王落在漳渊一寸开外的地方，只见灰绿色的瘴气源源不断的深渊中往外涌出。

　　“这恶妖怨气挺大啊。”扶苏看着瘴气笑道。

　　“这些毒瘴是恶妖的怨气？”苏柔儿是妖的时候，世界上还没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存在，再后来她就一直混人界、动物界……

　　“对，不过这瘴气闻着年代久远，不像新增的。”

　　“瘴气还有新旧？……”

　　“当然，如果是新瘴气，你早就一命呜呼，后面的步骤都省了。看来这恶妖近些年心情不错～”扶苏笑道。

　　苏柔儿默默朝他翻了个白眼，看着冒绿气的深渊头皮发紧，“我就这么直接跳下去吗？”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我怎么觉得就是白白给那妖物送吃的呢？”苏柔儿从旁边捡了一颗石子扔进深渊，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从深渊中传来一声长长的野兽嘶鸣声，连带着渊中的瘴气都往外翻腾的更快了些。

　　“这……”苏柔儿看着眼前景象，又添了三份不安。

　　“你到底跳不跳？”

　　不是你跳，你自然不害怕，苏柔儿踌躇再三，想起师父说师兄姐们命不该绝，那她一定是成功了。她给自己加了把油，一鼓作气，正准备往下跳，一张符咒轻飘飘的贴到她后心，若是一般人自然感受不到，但她活了数万世，这点机敏还是有的。

　　真气运作一个周天，感受了一下那符咒属性，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救命符咒。

　　这条龙还真是嘴硬心软，嘴巴拒人千里之外，实际上却看不得别人受苦受难。

　　苏柔儿心头一动，她站稳脚跟，捧出一把万分悲戚的表情回头对扶苏道，“扶苏，我已经把我的元神放在契约中，如果我身死，你就自由了，再不用做任何人的灵兽。”

　　只要与人签订过一次灵兽契约，身体里就会刻下奴印，需要定期吸食主人的鲜血才能活，不然会血竭而死，所以很多主人死了，灵兽不出意外也会跟着陪葬。除非主人死后愿意用元神饲养契约，就可换他们一世自由，可没了元神便无法投胎转世，所以没多少主人愿意这么做。

　　当然了，上述都是普通灵兽契约的威力，扶苏和苏柔儿的契约是他自己设定的，自然不同于一般的灵兽契约。柔儿死后扶苏就会恢复自由身，顶多沉睡些时候罢了，可她没了元神，便是灰飞烟灭……

　　扶苏喉咙一动，似有些动容，他是不死之身，并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和救赎，但是苏柔儿并不知晓啊~扶苏拦住马上要投身漳渊的苏柔儿，“等会儿，你先别跳，你过来。”

　　苏柔儿依言走过去，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敢显露一点，绷着一张悲戚的脸，看向扶苏的眼神十分澄澈又柔软，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扶苏果然很吃这一套，手覆在她的头顶，心里想着这只小蜉蝣虽然满心算计、执念颇深，但好像从来没有害过谁。他用指腹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她的头发，感受到她身体微微的颤栗，“放心吧，你会安全回来的。”

　　苏柔儿盯了扶苏半晌，忽然踮起脚尖，将自己的额头印上扶苏的唇，惊得扶苏后退半步，深沉如万年寒潭的脸上掠起阵阵涟漪。

　　“听说，真心的祝福印在额头上会驱散一切魔障，我的小灵兽借你吉言啦~”说完这句话苏柔儿便转身跳进深渊，也不管扶苏在身后如何惊涛骇浪。

　　逆向的寒风在耳边肆虐，吹得她的头发和衣服乱舞，但她心里却一片清明。她有一个猜测，还不十分确定，却初见眉目。她猜这位活了万万年一念成神、一言堕魔的扶桑神君，对她再一次！动了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