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她好像不懂我》半弯月色

5、5 滴水之恩 当涌泉相报

　　徐斯南满打满算2个月没回过南水镇的家了，家里的晚稻已经收割完毕，回家的时候徐希正蔫蔫地在家门口的水泥地上来回翻稻子。
　　徐斯南一见满地金黄的稻子，眼睛都亮了，边招呼徐希边放下背包：“徐希你别太用力翻，稻壳都要被你碾破了！”
　　徐希一看是自家姐姐回来了，也顾不上翻稻子，小牛一样扑上来围着徐斯南转。“姐！”
　　徐斯南被他撞得后退两步，作势要拧他耳朵。
　　徐家父母又开始张罗起家里每月一度的打牙祭“大餐”。
　　“妈，我期中考第一名呢。”徐斯南蹲在水龙头旁择菜，仰头对徐母说。
　　“老师怎么说？”
　　“老师没说别的，让我准备年底的物理竞赛，说是在寒假的时候考试。”
　　“你要去比赛，妈不拦你，别影响平时学习就行。”徐母“笃笃笃”切着圆椒，一粒圆椒籽被弹落到地上，一路滚到徐斯南脚边。
　　徐斯南眨眨眼说：“放心吧，我有分寸。”
　　吃完饭，太阳已经有一半落到山的那边了，整个村子像是铺上了一层金色的纱，山风夹着凉爽的气息，是干农活的好时候。
　　徐家父母走在田埂的最前头，徐斯南和徐希跟在后面，徐希回头看了一眼落日，直嚷着让姐姐也看。
　　“姐，你看太阳，好像一颗咸蛋黄。”
　　徐斯南回头一看，橙红色的落日只剩半边，但不妨碍它看起来像“咸蛋黄”，此刻一点也不刺眼，她忽然想起程骁。
　　看起来橙红的太阳，但是一点儿也不刺眼。
　　看起来刺刺的一个人，但是一点儿也不扎人。

　　夜晚躺在床上，万籁俱寂，徐斯南终于想起打开手机。
　　一登录企鹅，最先弹出来的是程骁的消息。
　　“你到家了吗”
　　“物理习题卷最后一道大题怎么做？王旭让我问你的”
　　“睡了？那晚安”
　　发送消息从下午开始，最后一条截止在半个小时前。
　　徐斯南暗暗好笑，难不成王旭转性了？还问起物理题来了，他怎么不直接发给自己？
　　关掉手机，睡觉。

　　月考仍旧是每个月不落，徐斯南除了日常学习，还要做老杨给她布置的竞赛题，晚上在教室自习的时间也越来越久。自从期中考以后，她的成绩已经稳在了全级第一名，和第二名远远拉开距离。
　　徐斯南不是单纯懵懂、无欲无求的女孩子，她扭曲地享受将大家远远甩在身后的快感，她明白自己家徒四壁，不断下苦功学习得来的名次，是唯一可以支撑她在人前抬头挺胸，并且堂堂正正地留在骄阳、留在A班的东西。
　　程骁偶尔会来，不来的时候会在企鹅上面给她发消息，说和王旭打球或者开黑去了。
　　时间很快来到圣诞节。
　　前一天平安夜，班里关系好的同学之间互相送包装精致的苹果和贺卡，程骁收得最多，班内班外的女生给他送的苹果和小礼物加起来得有一箩筐，课桌的抽屉险些装不下，恼得他放话说：“都拿走，老子不过洋节！”
　　徐斯南不明白，为什么平时普通的苹果在这一天仅仅是加了一个纸包装就可以卖这么贵，就像她不懂为什么那么精致香甜的蛋糕不是用来吃，而是要扔着玩一样。
　　月底考完试，紧接着就是元旦节，这意味着2009年即将结束。
　　徐斯南在家陪着家人看马桶台的跨年晚会，徐希人小觉少，上下眼皮都快要粘在一起了也不肯先回房睡觉，非要等什么倒数。
　　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倒数的声音：“……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手机震动了一下。
　　徐斯南此刻也有点困意，迷迷糊糊打开一看，是程骁发来的消息。
　　他说，徐斯南，新年快乐。
　　徐斯南也回了句“新年快乐”，顺带给陆陆续续发祝福的同学们都一一回复了。
　　程骁又发消息过来。
　　“王旭那孙子非拉我到江边边看什么烟火大会倒数，困”
　　徐斯南揉了揉眼睛，和他聊起来，“烟火大会，应该很热闹吧？”
　　“就那样，人多，烦”
　　徐斯南发过去一个憨笑的表情。
　　“王旭跟班长他们说，要是你也能一起看就好了。”
　　“我家太远了，来回不方便，你们看就好~”
　　“可以住我家。”
　　徐斯南呼吸一滞，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屏幕翻过去，按在手心里。
　　这寸头怎么什么话都说啊！
　　还好倒数完家里人就各自回房休息了，没人在旁边。
　　徐斯南没有勇气再看对话框第二遍，直接关了手机，蒙头睡觉。
　　另一边的程骁看着江面出神，王旭咋咋呼呼又要给大家安排宵夜，他打了个招呼径直回家了。
　　其实他也希望的，要是徐斯南在就好了。

　　元旦过后一个月就是期末考，天冷得刺骨，徐斯南仍旧穿老三件，最里面是一件起球的长袖打底，中间一件毛衣，最外面再套上冬装校服外套。
　　一个学期过去，此时头发的长度正好盖住她的脖子，徐斯南暗自开心，剩下了买围巾和耳套的钱。
　　徐斯南吃过晚饭，走在布满路灯的校道上，双手揣在兜里，仰头对着路灯呵出一口气，温热的气流遇冷，当即化成一团团小小的白雾。
　　南原的学校放学后不供暖气，教室里太冷，徐斯南决定先在校道上蹦跶热乎了再上去。
　　于是乎此刻站在教室走廊的程骁皱着眉盯着校道上来回跑的身影，捏了捏手中准备给她的暖手宝。
　　她这是……卡BUG了？
　　徐斯南才走到教室门口就看到立在走廊的程骁，天这么冷，他来干嘛？
　　程骁径直走过来，往她手里一丢，下一秒，徐斯南感觉手里多了个暖乎乎的东西。
　　“这是给我的吗？”
　　程骁无语望天，这么明显了还要问吗？
　　“我妈买了很多，家里放不下，就随手拿了一个给你。”
　　徐斯南暗暗点头，原来有钱人也会用暖手宝呀，她还以为他们家里都24小时开暖气来着。
　　“谢谢，真好看。”暖手宝外面是小老虎的造型，圆头圆脑，特别可爱，徐斯南用手摸了摸，又贴上脸去。
　　好暖和啊。
　　程骁低头瞥见她冻得发紫的脚腕，皱了皱眉，“你腿不冷吗？”
　　校服是刚入学骄阳的时候统一发的，不包括在学杂费中，要想换新的得重新买一套。
　　徐斯南发育比同龄人慢点，上了高中才开始慢慢抽条——虽然她瘦得像菜干的身子也没啥可抽条的，但个子却实打实地长高了。
　　于是刚入学时试穿刚刚好的校服裤此刻短了一小截。
　　徐斯南没有在意，摇摇头，跺了跺又开始发冷的脚，转身走进教室，再度出来的时候手上捧着一沓用草稿纸整理的复习笔记。
　　“给你，明天的数学，后天的物理和化学，都在这儿了。”程骁成绩不算太出挑，因为他实在很偏科，数理化一塌糊涂，所以即使他的其他科目再优秀，排名也只是在二十名左右徘徊。偏偏骄阳的大多数学生都不好管教，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就碰上个家里有背景还宠爱孩子的，没有人愿意触霉头，因此老师也不敢真正严厉地管教他。
　　徐斯南却不这样想，她家境贫寒，不怎么交朋友，唯一能拿得出手送给朋友的就是自己整理的学习笔记。
　　程骁慢慢伸出手结果那沓笔记，映入眼帘的是她恣意横飞的字迹——和她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外表正好相反。
　　今晚自习的任务是期末考复习，下午和李锐他们探讨的那道题好像还有另一种解法，送走程骁，徐斯南迫不及待拿出草稿本开始演算。
　　因为有了暖手宝，她冻僵的手指渐渐缓和过来，用力握笔的时候指关节泛起丝丝疼痒，总归比笔都握不住要强很多。

　　期末考的难度在意料之中，拿到数学卷子的第一时间，徐斯南扫了眼最后一道大题，嗯，不是很难，程骁应该能拿个及格分。
　　等到最后一科考完的时候，徐斯南大概已经能估算出程骁这次的考试成绩和排名，只要数理化能提上来，他会考得很不错。
　　考完试，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准备听完班主任的最后一课，然后开启寒假。
　　李锐和陈心蕊在讨论数学的最后一道选择题到底是选B还是选C。
　　王旭一脸懵逼地开口：“难道就没有人考虑过选A吗？”
　　“A选项我们第一时间排除了。”
　　王旭痛苦地作捂胸口状，“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对我太残忍了。”
　　徐斯南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吃一堑，长一智。”
　　“斯南，你要是不会安慰人，可以不安慰我的。”
　　手机一震，徐斯南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看，而是看向程骁。
　　程骁则是低头盯着手机。
　　不是他发的？
　　徐斯南点开手机一看，果然还是程骁。
　　“所以答案是C吗？”
　　徐斯南回了他一个戴着墨镜的黄豆得意。

　　徐斯南没有立即回家，而是留下来和高年级的学生一起准备竞赛，寒假期间学校的食堂没开，除了她，其他人的家都在南原市，一到饭点要么约着出去吃，要么家里人接回家吃饭。
　　徐斯南被热情的学长学姐请着吃了两顿，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去了，他们知道她的情况，想着法儿帮助她，她却觉得很不自在。
　　被人关心是一件很暖心的事，可是被人过度关心则往往会变成一种无形的压力。
　　第二天中午，徐斯南站在校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最后一位学姐被家长接走，开始思索去哪里解决吃饭的问题。她身上还有点钱，吃饭不成问题，但骄阳附近全是为里面的大部分学生“量身定制”的高级餐厅或者贵价小吃，徐斯南想想就有点肉疼。
　　这是她从南水镇来到南原市这小半年来，第一次为吃饭发愁。
　　要不打个电话问问班长好了。
　　徐斯南拿出手机，就看到程骁发过来的消息，问她下课没有。
　　随手回了个“下了，准备去觅食”，下一秒他的消息又弹出来。
　　“在原地等我一下。”
　　徐斯南望天，也不差饿这么一会儿了，索性找了个角落蹲下来等。
　　不出十分钟，程骁改装过的摩托车声音出现，徐斯南赶紧站起来朝他挥手。
　　“上来，带你去吃饭。”
　　徐斯南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口袋里的钱，她可以坦然地拒绝学长学姐的好意，偏偏不想在程骁面前承认自己的窘迫——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徐斯南家里其实穷得叮当响。
　　看她站在原地迟疑，程骁忍不住开口催促道：“快点，我饿了。”
　　最后她还是选择坐上了程骁的车后座，这是徐斯南整个青春期中为数不多的“虚荣”的时刻。
　　程骁似乎看穿她心中所想，声音隔着头盔传来有些模糊：“放心，就是家常菜。”
　　徐斯南熟练地戴好头盔，心想程骁口中的家常菜跟她在家里吃的家常菜应该不用同一种菜。
　　直到程骁载着她在一栋三层高的独栋小别墅门前停下来。
　　“下车。”
　　徐斯南下车后左看右看，怎么看这附近也是别墅区，怎么别墅区里还有饭馆吗？
　　“别看了，这是我家。”程骁朝着面前的一栋房子扬了扬下巴，摘掉头盔，站在车前看着徐斯南。
　　……原来家常菜的意思就是在他家里吃的菜。
　　徐斯南艰难地点头，又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问：“你家里应该没人吧？”
　　程骁难得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回道：“当然有人，没人谁给我们做饭？”
　　徐斯南头一回到同学家做客，紧张得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飘。
　　一进门，程骁在玄关处就对着客厅喊：“妈，我带同学回家吃饭。”
　　“哎，妈妈来啦。”一道温柔的女声由远及近，第一次看到程骁的妈妈，很难想象这么温柔的阿姨会有一个刺头儿子。
　　“阿姨您好，我叫徐斯南。”徐斯南双手交握在身前，好像规规矩矩的酒店迎宾。
　　“好好，快进来，外面冷不冷？”程母笑着问，顺手拿出一双新拖鞋，示意徐斯南换上。
　　“不冷的，阿姨。”徐斯南乖乖摇头。
　　程骁开口帮她解释：“学校安排她去参加竞赛，寒假食堂没开，接下来一周都得在咱们家吃了。”
　　程母一听，瞬间来了兴趣：“竞赛？那得成绩很好才行吧？”
　　徐斯南不好意思地低头，总不能当着大人的面直说：是的阿姨，我成绩非常好，擅长数理化，常年考第一名吧？
　　谁会那么说啊！
　　一旁的程骁面目表情地说：“是的，她成绩非常好，擅长数理化，常年考第一名。”
　　……果然用第三人称说出来听得舒服很多啊。等等，刚刚是谁在说话啊！阿姨是有俩儿子吗！
　　徐斯南抬头看了眼程骁，努力保持住微笑：“也、也没那么夸张啦，哈哈，开学那两次月考就没有考第一。”说完自己都愣住了，徐斯南你怎么三分颜色还要开染坊啊？
　　程母：“呵呵，阿姨听明白了，斯南成绩好着呢，尤其是数理化。”说完好笑地看着程骁。“斯南先到客厅坐坐，还差一个炖汤就可以吃饭了。”
　　徐斯南跟着指引在客厅的沙发正襟危坐，心想原来有钱人家的妈妈原来也要亲自下厨，房子里没开暖气，但却很暖和。
　　什么样的原理呢？徐斯南“职业病”又犯了，想问问程母需不需要帮忙，又被推了回来。
　　没多久，程母在餐厅招呼大家吃饭，徐斯南全程安静地大口吃饭，被问及饭菜合不合胃口时还会认真地捧场，因此程母对她印象很好。
　　一连七天，直到竞赛结束，徐斯南都在程骁家解决两餐，深感不能光享受朋友对她的好而不回报，于是又整理出一份《高中数学压轴大题的108式》提前当做新年礼物，在最后一天在程家吃完饭的时候拿出来送给程骁。
　　程骁：“你还真是……”咬了咬牙，将要脱口而出的“恩将仇报”咽下去，“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程母看着程骁吃瘪的表情，右手拿着筷子，伸出左手来掩着嘴轻轻笑。
　　徐斯南看着自己整理的成果，很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