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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崔婼 ...

  •   晨光熹微,夜色将散未散之际,西伏皇宫中璀璨了一夜的灯火依旧通明。

      大殿上,国主乌衍疲态渐露,双目微合。他一手揉按着额间的穴位,另一只手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蜷缩在龙椅下的小美人崔氏瞬间扑爬而上,僵直的体态于顷刻间再作缱绻。

      在小美人的玉肌上胡乱抚了几把后,乌衍看向用身体遮挡着渊生的禁军统领,南枭。

      “南枭。”

      “末将在。”南枭立刻上前,躬身行礼候旨。

      “你今日的所见所闻,便是孤对你的诚意。”

      “末将定当永生永世追随国主,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乌衍听罢,苍老的倦容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意。他扫了眼地上已经凉透了的徐徒壁,喃喃道,“永生永世,万死不辞。说的好!”

      他顿了顿,朝殿外喊道,“来人!”

      内侍官闻声,匆匆赶来。

      “国相徐徒壁夙兴夜寐,忧国忧民,以致突发心疾,猝死宫中。让徐家来人收尸吧!”

      “喏。”

      “另,召徐徒壁之子,徐道耕入宫,为皇子们伴读。”

      “喏。”

      内侍官领命后疾步而去。站在南枭身后的渊生不禁面露冷笑。

      “你。过来。到孤的跟前来。”乌衍注视着初生牛犊的少年,语气漠然的命令道。

      渊生脖子一梗,径直走上前去。身后的南枭却暗自捏紧了拳头。

      “孤方才所言,有什么可笑之处吗?”

      渊生一听,再次冷笑。他不屑的直言道,“徐徒壁分明是被我母亲一剑穿喉而死。你却指鹿为马,谎称这人死于心疾。不仅如此,你还任由他的家人前来收尸。徐徒壁背靠徐氏族亲,是你西伏国的一国之相。届时,会有多少人知道他真正的死因。”

      他略略停下,仰头直视阶上之人,“但你并不在乎。徐徒壁何许人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西伏第一权臣。但那又如何?于西伏国主而言,一样命如蝼蚁。”话至此处,他不禁眼含无奈的叹道,“身为一国之主,将自己的国家建立在人心的不安与惶恐之上。这样的国家,真的能长久吗?”

      与此同时,在乌衍的脚边,如小兽般蜷缩着的小美人崔氏,正用余光偷偷瞟向这位义正言辞的少年。她的眼中再次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可叹,这份奢侈随着乌衍重重拍下的一掌,霎时灰飞烟灭。一根根血红色的指印顿时烙入她瘦削的背脊上。小美人一声不吭,咬着牙继续乖顺的若猫狗般在乌衍的膝上磨蹭。

      瞬息而止的施暴后,乌衍的神色再次淡然。他没有理会少年初生牛犊的莽直,而是看向了一旁静默不语的南枭。

      “南将军,你以为如何?”

      南枭扫了眼身前的少年,随即双手抱拳,躬身回道:“末将虽愚钝蠢笨,但也知四境共主需要的并非左右逢源的庸碌之辈,而是敢于直言的有识之士。这些人多半野性未驯,因此难免桀骜。毕竟,他们大多自年少时起便恃才傲物,自成风骨。”

      乌衍听罢,意味深长的看向渊生,干瘪的嘴角不禁咧开出一道幽暗的口子,“四境合一,不死之主。”

      他顿了顿,正色道,“孤容得下你的这幅傲骨。”

      出金銮殿后,渊生紧随南枭而行。一路无言,直至二人行至宫外后,南枭忽然放缓了脚步。只顾紧随的渊生一个没留神,直接扑棱着撞了上去。

      “将军恕罪。”少年红着脸有些尴尬的致歉。

      南枭看着眼前一扫凌厉,满眼憨态的少年,不禁有些纳闷。她皱着眉问道,“你就这么跟着我了?”

      渊生一愣,抬头看向这位将军,“不然呢?”

      “我......”南枭一时语塞,不解之下竟有些发笑,“你竟愿意顺从西伏国主的命令?”

      渊生脑袋一偏,“我遵从的是母亲的命令。”

      南枭不禁失声哑笑,“西伏国土之上,金乌皇宫之内,她玄英——”

      “她信你。”渊生打断她道,“她相信你能护住我。不然,母亲断不会将我一人留下。”

      “你是如何......?”南枭听罢,明显怔了一怔。

      少年顿时一脸狡黠,他故意将音量压低,悄声道,“母亲拔剑时,你分明可以出手阻止。但你没有。为什么?”

      “就凭这?”南枭不禁冷笑,“我与徐相不睦,国主是知道的。这说明不了什么。”

      渊生面不改色,目光审视的注视了她一会儿后,语气淡然的回道,“你在害怕。若我这个愣头小子都能将你看透,更何况国主乌衍。”

      他随即神色温和的宽慰道,“放心吧。我其实没看出个什么。我只是相信我母亲罢了。至于你,我相信母亲已经知道了她需要知道的,所以才会如此安心将我留下。”

      话音刚落,二人恰好行至一处府宅前。随着南枭的止步,渊生不禁望向这处宅邸,只见匾额上赫然写着 “南府 ”二字。

      “这是......?”

      “这是我外室所居的宅院。” 说罢,南枭拾阶而上,扣响了府门。

      府门大开,一个小丫头探出头来。

      “将军。”

      小丫头正欲行礼,却见南枭大手一挥将其免了。

      “星离,这是府里新来的护院。你和姑娘的安危暂且交到此人手里。”

      星离看了眼不明所以的渊生,朝他微微示意后,试探着问道,“将军,今日要去看看姑娘吗?”

      南枭摇摇头,“她终日梦魇缠身已是不易,见着我这个罗刹便更害怕了。何苦再去折磨她呢?”

      星离轻叹了口气,眼含怜惜的点了点头。

      “我...... ”渊生忽然开口,“我给你的外室做护院?!”

      南枭轻笑着朝星离使了个眼色,星离会意,立刻避开了。

      “不给我做护院,难不成让你一个北渊军人跑去西伏军营操练?”

      渊生被问得哑口无言,但仍旧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怎么?一句恃才傲物,自成风骨,就将渊生公子给架上去了不曾?”南枭戏谑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活着走出皇宫吗?”

      “我......”渊生想到了自己已经认下的那个答案,但此时却有些说不出口,因而嗫喏道,“想是母亲的缘故吧......”

      瞧着眼前的孩子,南枭不禁哑然失笑,“这不是你心里的答案。罢了,折磨你这个小崽子也没多大意思。告诉你便是。”

      南枭注视着他,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因为你是北渊开国皇帝顺三的亲儿子。因为你有北渊皇位的继承权。不然,你以为呈呈口舌之快,将所有人都能看破的把戏拆穿,便能被人另眼相待了吗?”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幼稚。”

      “我的身世.......,是北渊国的机密。你是何......?”渊生涨红着脸,不甘的质问道。

      “机密?”南枭冷哼了声,随后微微仰头,双目轻合,“你听。”

      渊生不明所以,但也跟着屏气敛息。

      只听不远外,人烟聚集处,百姓们已经陆陆续续开始了一日的忙碌。

      渊生终是沉不住气的少年心性,很快便不耐烦的质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南枭轻叹了声,睁开眼望向不远外的市井人烟,喃喃道,“你口中的机密,不过是对这世间万民而言。对于这四境中的那些个 ‘人上人 ’,不过是公开的秘密罢了。”

      渊生听罢,登时默然,脑中不住闪现出昨夜服毒自杀的那群人来。他们身上的那份不容置疑的服从,是渊生难以从脑海中抹去的。“这就是“人 ”与 “人上人 ”之间的区别吗?”他不禁暗自忖度。

      “做护院可以。”渊生退了一步,将语气放缓,“但为什么非得是你的外室?”

      南枭一愣,随即眉头深锁,“怎么?你嫌弃这位姑娘的外室身份低贱?玄英是怎么教导你的?”

      渊生闻言,将脖子一梗,瞪大了双眼回怼道,“你明明有夫人在侧,却还要去害别人姑娘终身,怎么如今却怪到我母亲头上了?”

      此话一出,南枭顿时松了口气,笑道,“要拉拢收服你的人是国主乌衍,不是我南枭。若将你带回尧光石谷,那便成我南枭不明主意了。”

      “你让我替你的外室做护院,是做给乌衍看的?”

      南枭点点头,“一头不知死活的野物闯入宫中咬了国主一口,没被乱棍打死就算了,竟然连囚牢也不入,直接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皇宫。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他要驯服我。”渊生恍然大悟,“所以,先让你来折辱我,消磨我的锐气。待我自觉此生无望之时,他再天神下凡,将我拱上高位。”

      南枭不言,转而指着府邸轻笑道,“够折辱吗?”

      渊生深吸一气,也跟着笑了,“我母亲将我教的很好。”

      日上三竿,金銮殿内,国主乌衍短暂的休憩被接连不断的梦魇惊醒。梦魇中,徐徒壁的死状阴魂不散,半梦半醒间,乌衍仿佛从中窥见了自己的未来。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断断续续,而在他脚边休憩的小美人崔氏,正将小小的身姿蜷成一团,头颅更是谦卑的深深埋下,恰若一头被人豢养的小兽。乌衍不禁离开龙椅,蹲下身来,朝着这头小兽缓缓靠近。男人浓重的鼻息似毒物的触角般迅速蔓延至小美人的耳侧,小美人顿时惊颤着醒来,满眼恐惧的望向眼前这坨不忍直视之物。

      “崔婼,你是真的怕孤吗?”

      说话间,一只形状枯槁的大手死死的掐住了小美人的脖子。崔婼张大了嘴巴,却安静的不敢出声,更不敢挣扎,只能痛苦的看着乌衍。再一次,在她将要断气之时,那只手终于松开了。

      “昨夜所闻,你以为如何呢?”乌衍重新坐回龙椅,淡淡的问道。

      “昨夜......?”崔婼面颊涨红,一边急促的大口喘息,一边满眼懵懂的看向乌衍,“妾身不知。”

      乌衍眉毛一挑,不禁冷笑,“一夜之间,骤然得知这么多机密。你现在跟孤说,你不知?你可是要欺君吗?”

      在一层层貌似温情的面纱下,男人的凝视狠戾毒辣。崔婼扭动着尚不算婀娜的身躯,一点一点凑到了他的膝前。崔婼微微侧颜,一双清澈的眼眸无辜而懵懂的仰视着龙椅上的男人。她一遍遍,轻柔而缓慢的在他的膝间磨蹭,直至一双玉手攀爬上了男人的大腿。

      “您养的猫儿狗儿也会欺君吗?”

      乌衍怔了一怔,随后狠狠抓住崔婼的发髻,以致她痛苦的将面庞高高昂起。

      “不愧是出自三族的女子。怪不得,比你年长的柳氏都已经吓得疯癫痴傻了,你却能安然无恙的从冷宫出来。不过,你可想清楚了。和孤打哑谜,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霎时间,崔婼泪如雨下,她哭喊着求饶道,“国主饶命。妾身只想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妾身怎么样都行。即便是做国主脚边的猫儿狗儿,妾身也是真心情愿的!”

      哭喊间,狠抓发髻的手逐渐松开,最终化作了一场温柔的抚慰。

      “参见国主。”内侍官突然匆匆前来,“虞氏一族献上美人七人,奴才已经将人带至后宫安置妥当。至于魏氏......,魏氏族长魏无咎回禀,族中并无十岁至十三岁的女子,因此无人可献。”

      乌衍听罢,不禁轻笑了声,“是吗?”

      他扫了眼趴在自己膝上,不住抹着眼泪的小美人崔婼,“崔氏呢?”

      “崔,崔氏也,也无人可献。”内侍官惶恐的吞吞吐吐了起来。

      乌衍再次看向依旧沉浸在悲伤中,自顾自抹着眼泪的崔婼,不禁放声大笑。

      内侍官满眼错愕的立于阶下,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崔婼也吓了一跳,但也只敢伏在乌衍膝上,将面孔深深埋下。

      “崔氏回话的是谁?”将笑意止住后,乌衍沉声问道。

      “先是族长的夫君,崔氏门客,迟叙,出来回话。后来,话至一半时,族长崔慎儿也不顾病体跑了出来。”

      “他们夫妇二人口径一致?”乌衍问道。

      “确是一致。”

      乌衍听罢,默然思忖,不再言语。

      内侍官却擅自开口道,“国主恕奴才多嘴。崔氏一族的境况早已大不如前。人口逐年凋敝也是有目共睹的。奴才想,或许,真是无人可献了。”

      “不对。”乌衍一口否道,“若真是无人可献,崔慎儿何须拖着病体赶出来?依孤看,她不仅有人可献,还是她最最要紧之人。生怕她那豺狼心肠的夫君擅作主张,将此人交到你的手上。至于迟叙,想必他也十分清楚,此人是崔慎儿的命根子。若动了她,崔慎儿恐怕会和自己鱼死网破。”

      他忽然停下,低头看向崔婼,“你是崔慎儿饮下九渊之水后得的长女。本该是崔氏的下任族长。但你的母亲却纵容迟叙将你献给了孤。你恨吗?”

      崔婼没有回答,只一脸柔顺的在乌衍的膝上磨蹭着。

      乌衍对她的沉默并不介怀,他自顾自的继续道,“迟叙一家五代男丁皆为崔氏门客,到了他这一代也算是逆天改命,竟入了族长崔慎儿的眼。但此人的野心可不止于此。他一心求子,希望有朝一日,他的血脉能继承崔氏家业,由此一改崔氏一族传女不传男的族规。可惜,崔慎儿在产下他的骨肉时,不甚坏了身子,以致今后再也无法有孕。”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玩味,“天遂人愿,这一胎恰好是个男孩。崔婼,后日,便是你十三岁的生辰。你的二弟,如今年方几何了?”

      崔婼抬头,目光空洞,“他与妾身的生辰是同一日。后日,年满十一。”

      乌衍眼含赞许,轻笑道,“民间婚嫁有三日回门一说。你入宫这么久,也该想家了。去吧!回家去,把孤要的东西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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