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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西伏皇三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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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北渊皇宫,金銮殿内。
双目呆滞的小皇帝顺康被人安放在龙椅之上,与珠帘后的太后玉沐一同静待西伏使者觐见。
“西伏使者到—” 金銮殿外传来内侍官尖声尖气的通报声。
“西伏使者魏蟲,参见北渊皇帝、太后。”
这位使者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乍看之下,生的细皮嫩肉,浑身上下氤氲着一股妖娆的脂粉气。但他的皮相仔细看来却又并不入流,反倒是有几分难言的怪异。他的眼睛小而细长,鼻峰傲挺却过犹不及,瘦削的面庞上线条尚算分明,一双凸显聪明的招风耳悬于两侧张扬肆意,但两只耳垂却又生得十分贫瘠,一看便兜不住几分福气。
此人朝着阶上二人略略拱手便罢,神色姿态寻常至极,仿若正身处街头巷陌。还是他西伏国的街头巷陌。
“魏蟲?是三个虫子的蟲吗?” 百无聊赖的小皇帝突然来了丝兴致。
“正是。” 魏蟲蔑笑着点了点头。
“这名字你不嫌恶心吗?你爹娘不嫌恶心吗?若有人在用膳时唤你,你会吃不下饭吗?” 小皇帝的脸蛋上摆满了对猎奇的渴望。伫立两旁的内侍婢女们不禁颔首轻笑。
玉沐调笑着看向阶下人,等着这位他国使者不卑不亢的接招,有理有据的抗辩。
等了快半晌的功夫,这位西伏使者终于又羞又臊又恼的开了口,“两国交战,不斩—”
“朕没有下令斩你,朕只是在侮辱你。”
不等他说完,小皇帝态度诚恳的回敬道。
“你—!!!” 西伏使者脸涨的通红,一根伸不太直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他国帝王,张着嘴巴再说不出话来,一副快要愁死了的憋屈样。
玉沐摇了摇头,朝小皇帝柔声道,“陛下有所不知,西伏国视上古巫术为国教,其中又以蛊毒之术为尊。西伏国主在建国后下令,蛊毒之术只能由自上古便存在的半神后裔进行传承,也就是西伏皇室。因此“虫” 之一字在西伏国是十分尊贵的,若非皇族,不得擅用。”
“他是皇族?” 小皇帝顺康望向已经从羞愤转为恐慌的阶下人,“西伏老儿不是叫乌衍,太子唤乌传吗?怎么姓氏对不上?而且,他们二人的名字里也没有虫字啊?”
玉沐轻笑,瞥了眼已经受惊过度,难成体统的 “西伏使者”。
“这要从他们西伏的神授君权说起了。”
小皇帝咧嘴一笑,“西伏老儿也遇见九渊那条会喷火的神龙了?”
玉沐闻言,看向这孩子的眼神顿时复杂了几分,“每一个君主都会有属于他自己的神龙,只不过神龙不一定每一次都是神龙。”
小皇帝听得一脸疑惑,“母后,儿子愚钝。”
玉沐浅笑,“据西伏开国皇帝自述,他的姓氏是由天神座下的信使,三足乌所赐。三足乌千年前曾亲临西境,布下了他乌衍会在千年后开创西伏国的预言。”
“三足乌是什么?” 小皇帝问道。
“是三只赤首、黑目、三足的......乌鸦。” 玉沐说着,眼中神色逐渐暗淡。
“乌鸦?乌鸦不是不详之物吗?”
玉沐冷笑,“据说,是千年前西境中人亲眼所见。在那些人眼中,她们,不过是一群不详的乌鸦。多讽刺啊!千年后的他们,却又恰恰需要这三只深入人心的不详之物,来作为震慑人心的神衹。” 她冷哼了声,“祥与不详又如何?不过是凡胎肉眼们的所见所识!”
“她们?” 小皇帝悄声喃喃,他警觉的压低了音量,似乎并不希望玉沐感受到自己语气中的疑问。
玉沐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立刻将神魂从已经无限发散的思绪中抽离。随后正色道,“与我们北渊国不同,自千年前起,西境出现了多个以母为尊的家族。并且,这些家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衰亡,反而日益壮大。现如今,已经成为西伏国内举足若轻的大族。乌氏皇族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自然会与之联姻。但是,这些以母为尊的大族,千百年来已经形成了随母姓的传统。乌衍从中多番斡旋后,终于与这几个大族的族长达成了约定。皇子可以随母姓,只需名中含“虫” 以示身份尊贵即可。但这个选择意味着,这位皇子将永远失去争夺西伏国皇位的资格。”
“所以,......" 顺康若有所思,眼神看向已经倒地不起的 “西伏使者”,“他就是那位失去了继承权的西伏皇子?可现在我们不是正在和西伏打仗吗?他自己送上门来干嘛?送死吗?要是现在把他给杀了,仗是不是就打完了?”
顺康话听得仔细,问题也问得非常之真诚。
玉沐带着一脸孺子可教的笑意,温柔回应,“陛下的想法很不错,但是未免太过粗暴。杀人二字说来轻巧,但终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若是任凭一时意起,提刀便杀,那与市集屠户何异?掌权者杀人需在细枝末节处,处理雅致方可。”
小皇帝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左右张望了会儿,一副已经失了兴致的模样,开始心不在焉的掰弄起手指。好像眼前这摊过于复杂的状况于他而言,已经有些难以消化。
玉沐意味深长看了眼这孩子,然后转头望向已经被冷落太久的阶下人。
“听闻三皇子宣称,仅凭你的这一张嘴,便能劝降陛下和哀家?那就请吧!”
魏蟲浑身瘫软,像条被人踩了一脚后还没彻底死透的蜈蚣般,于他国金銮殿上盘踞于地。堂堂一国皇子,浑身瑟缩着根本不敢抬头。
“报—!!!”
一位北渊士兵与一名西伏侍从,一前一后快跑至金銮殿内,向太后和魏蟲分别呈上前方战报。
玉沐将战报接过,丢在了一旁。然后笑意盈盈的观赏慌忙翻阅的魏蟲。
不消片刻,此人便已经与他的军队一般,溃不成兵了。
“如何?西伏皇三子,魏蟲。你说说你这孩子。身为一国皇子,前来敌国为使竟然也不改个名字。” 玉沐悠闲的品起了茶。
“我西伏人生死皆不易名!况且,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知我身份又能如何!” 瘫在地上似跪似趴的皇三子魏蟲忽然撕心裂肺的大吼道,他本想给自己壮壮胆,但他奋力造出的声势之中却只闻得见撤退的意图,寻不着一丝进攻的迹象。这番声势造的堪称此地无银之效。不仅将自己最深处的恐惧与绝望掏了个干净,还要双手奉上,亲自给人交底。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眼下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哀家就算斩了你,你又能如何?” 玉沐轻声说道,一双眼眸漫不经心的注视着杯中摇曳旋转的茶叶。
“你—!!!” 魏蟲怒火攻心、又惊又怕,竟呕出了一小滩鲜血。
“性情如此急躁,难怪争不过你那敦厚蠢笨的太子哥哥。”
“我,我,我—”
玉沐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身子向前微顷,一双幽林野鹿之眸刹那间如狼似鹰,“你自比鸿鹄,视兄长如草芥,但任凭你如何扑棱,却仍旧无法撼动他的太子之位。折腾了数载,既讨不上你父皇的欢心,也改不了你母族的决定。于是,你便把主意打到了邻国的皇位上。
你啊!以范宝器一人之蠢,便管中窥豹,以为北渊国尽是无用之辈。在西伏朝堂上,上蹿下跳,挑唆你父皇对北渊出兵,却又将那些真正身经百战的虎狼之将弃之不用。尚未出征,便防着有能之士功高盖主了!不过,你自认降服不了真正的有志之士,只能依靠血亲垂怜的这份自知之明,也算是你难得的优点。
但哀家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选择了母族的叔父做主帅?!三皇子,你的母族上数五代男丁皆是面上翰墨诗书,背地里钻研蛊毒诅咒之术的古怪孤傲之徒。何时出过武将?找你的叔父做主帅?哼!还不如找你家四姑奶奶和三姨母!”
玉沐停下,眼觑着已经神魂具裂、身若行尸的魏蟲。
她轻叹了声,“放心吧!哀家不会杀你。”
魏蟲抬头,望向她,“我的叔父......”
“战报不都看了吗?被那位有杀神之名的武将军一锤子砸死了。”
“他的尸身……”
“北渊国风水宜人,特别适合安葬他国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