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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时候未到 ...

  •   “至亲血肉。” 说罢,老翁作势要走。

      玄英一怔,恨道,“您是说,诚儿需要至亲的血肉做药引是吗?”

      “夫人有办法?” 老翁问道。那双浑浊不足,明亮有余的双眸似乎泛着股意味不明的笑意。

      玄英心似油煎,一向的理智与冷静被焦虑、恐惧这两把野火给烧了个干净。她没有注意到眼前之人此刻的怪异。

      玄英俯身,朝老翁连行三遍大礼,“三日为期,若玄英届时未归,还请老翁转告前来寻找的家人们,玄英已死,勿寻。至于诚儿,……” 她哽咽了片刻,“尘归尘,土归土。将他葬在他的来处。”

      说罢,单枪匹马朝雪漠狂奔而去。

      三日后的深夜。

      “梆!梆!梆!梆!梆!梆!”

      “别敲了!老身就这么个茅草棚子!风吹就倒,雨打就散的!哪里禁得住这么敲?!”

      “翁翁,是鬼吗?” 小娃娃从自己的屋子里跑了出来,一双被冻得通红的小手怯怯的攥紧了老翁的衣角。

      “就怕不是鬼,是人!” 老翁说着做了个夸张的鬼脸,逗得小娃娃咯咯笑了起来。

      一老一小嬉闹着行至院门前,一看,“哪里来的叫花子?跑坟堆讨饭来了?这是饿傻了,还是饿疯了?”

      老翁嘟囔着将门闩挪开,顷刻间,眼前蓬头垢面,满身血腥的 “叫花子” 骤然昏倒在地,连带着肩上那包沉甸甸的东西也跟着散落了一地。

      “翁翁!” 小娃娃惊奇的叫了起来,“是手掌!好多只手掌啊!”

      老翁一愣,借着月光定睛一看。只见白花花的人手正在地上滚来滚去,少说也有好几十只。他使劲儿眨了眨眼,再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全是男人的手,而且,全是左手。

      他长长的吸了口气,躬身搀起地上的女人。

      “不用管我。这些手,总有一只,总有一只,......” 女人的意识逐渐恢复,她伸手虚弱的拉扯着老翁的衣袖,一遍又一遍,不停的重复,“总有一只,总有一只,......”

      “娃娃。” 老翁朝身旁的小娃娃招呼了声,小娃娃会意,像平日里于林间捡拾松果般,将满地的人手一只一只的捡起归拢。

      “娘。”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声奶声奶气的轻唤。

      女人一惊,她不敢回头,只慌忙喊道,“回去!诚儿回屋里去!”

      待小顺诚转身回屋后,老翁叹了口气,“孩子已经回去了。放心吧夫人,这么深的夜,什么都瞧不见的。”

      玄英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她仍旧低垂着双眸。

      “翁翁,姨姨,喏!都拾掇好了!” 小娃娃指着被自己堆成了座小山的手掌,兴高采烈的宣布。

      老翁应和着,笑道,“裹起来打个活结。能拽的动不?”

      “我来吧,孩子太小了。” 说话间,玄英便要伸手去取。她身上被人砍了十数刀,虽不致命,但一直失血不断。

      小娃娃将她伸出的手一把挡了回去。眨眼间,便给这座大包袱系好了一个状如蝴蝶的小活扣。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勾着活扣,将包裹轻轻向上一抛,再略略躬身,用面积尚小的后背生生接住。

      “翁翁,姨姨,往哪儿驼?厨房吗?这和卤鸡爪子一样的吗?”

      “这......,我......,这......?” 王妃愣住,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胡说!” 老翁有些尴尬,觉得自己似乎应该管教一二,于是将那张皱皱巴巴的面孔给板了起来。

      未及他发作,小娃娃抢白道,“翁翁你的脸平整了好多啊!是因为黑灯瞎火的缘故吗?” 说罢自己点了点头,“应该是的。” 随后驮着满背的人手,一溜烟儿钻进了厨房。

      老翁哑然,吧唧了几下,悻悻作罢。他转头瞥了眼已经没几分活人气色的玄英,笑道,“夫人的血看样子也流的差不多了,应该已无医治必要。要不乘现在还有几分力气尚存,您自己爬到乱葬岗里去可好?记着找处土壤蓬松的地界儿躺着,也算替老身明日挖坑行了个方便。”

      这过分熟悉的语调和揶揄让玄英一脸愕然,她借着月光开始仔细审视眼前的老翁。须臾片刻后,她笑着摇了摇头,虚弱的伸出手,一把,将老翁的心脉狠狠掐住,“老人家安心,我玄英可没这么容易赴死。再说了......” 她一脸玩味,眼神流转于眼前人的面容之上。安静的欣赏着他的长须,以及脖颈处的那颗喉结,“老人家神兵天降,救我于水火,怎么可能真的弃我不顾?”

      “得了吧!我盼你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老翁开口,但这一次却是女子的声音。

      玄英忍痛大笑,“废话还是这么多!还真是应了赤华姑姑的话,你若是个哑巴就好了!是吧,抚冥?”

      “叫翁翁。” 笑闹间,抚冥已经再次换做暮年老翁的声音。

      但已经奄奄一息的玄英无力再与她打趣周旋。

      抚冥皱了皱眉,“诶?死了吗?”

      她凑近一瞧,只见玄英双目紧闭,唇齿微动。抚冥好奇的附耳上前。

      “抚冥,狗东西。”

      抚冥冷哼了声,将这位即将撒手人寰的羽族首领一路拖了进去。

      时间又过了三日。

      “娘,娘,娘亲。”

      已经昏迷整整三日的玄英终于醒了。她刚一睁开双眼,便看见小顺诚正满面红光、活蹦乱跳的趴在自己床前。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否尚在梦中。

      “诚,诚儿......" 玄英依旧十分虚弱。小顺诚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两只小手紧紧的抱着她,抽抽搭搭的呜咽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瞧他这幅委屈的小模样,玄英焦急的询问道。

      “姨姨,他没事儿!” 小娃娃捧着碗黑黢黢的药汤进屋来。说话间,白了眼呜呜咽咽的小顺诚。

      “娘!就是他!他说我连个锤子都抡不动!不稀得跟我玩儿!” 小顺诚猛地起身跪坐在玄英床头,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状。

      小娃娃听罢,又白了他一眼,“你这小身板儿,别说抡锤子了,恐怕都还没我的石锤重呢!怎么玩儿?抡你玩儿吗?”

      小顺诚被唬得顿时露了怯,又开始呜呜咽咽的往玄英身后钻。

      “娃娃,不得无礼。” 抚冥忽然走了进来,依旧是一副古稀老翁的装扮模样。

      她使了个眼色,小娃娃顿时瘪着嘴,不情不愿的将小顺诚从床榻上一把拽下,任由他鬼哭狼嚎、上蹿下跳、又抓又咬,硬是十分丝滑的将人给拖了出去。

      抚冥不禁感慨,“你家孩子,挺精神的。”

      玄英眼含柔情的目送两个小家伙离开。

      “多亏了你的医术。” 说罢,便挣扎着要起身向她行礼。

      抚冥毫不客气的一掌将她推了回去,不耐烦的换做女声吼道,“好好躺着养伤,你当你这条命捡的容易?”

      “这次,是我玄英欠你。” 玄英躺在床榻上虚弱的轻声道。

      抚冥傲慢的瞥了她一眼,“首领的位置,我是要正大光明赢回来的!才不要把你们熬死后,再被族人推着上去给死人填坑!所以,你不欠我什么。你们三个在我当上首领之前,都必须活着。”

      玄英轻笑,“不管怎么说,你都救了诚儿。救了巧娘的孩子。为这,我玄英始终是欠你的。”

      “巧娘?” 抚冥满头雾水,“你养的那小崽子不是姬氏战尘娘子的遗孤吗?”

      “慎言!” 一声怒吼之下,玄英奋力撑起病体,警觉的环视四周,只怕隔墙有耳。

      “怕什么?你玄英的胆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小了?”抚冥撇了撇嘴,“我这儿生人勿进,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确定此处只有她们二人后,玄英一脸疲惫的叹了口气,“我和玉沐、南枭被朵兮掳走那年,遇见了一个人。那人自称是姬氏皇族在这世上唯一的后裔,若他知道了巧娘的存在,那诚儿......”

      抚冥听罢,顿时心下了然,对此也不再多言。她转而问道,“巧娘?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

      玄英愣了愣,神色一时有些怅然,“她与那人在七巧节相识。”

      抚冥眉头一皱,“然后呢?”

      “那场战役之后,她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武功全废。那人直接宣布了她的死讯。然后,……”

      “金屋藏娇。替她改名。” 抚冥接话道。瘆骨的寒意似利刃出鞘,从她的字里行间刺出。

      玄英冷笑,“那人,可是她挚爱了一生的心上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抚冥大笑,随后一脸坏相的朝她一步步逼近,“那人?那人该不会就是你玄英的夫君,骠骑将军顺大丰吧?!”

      玄英一怔,随后看向别处,默然不语。

      抚冥注视着眼前的女人,“我与你来自九渊,又一同长大。我信你。你不说,我便不问。但我与战尘娘子曾有过几面之缘,也能算作故人。你说,这名字是她挚爱了一生之人所取,她甘之如饴。那么,在她的生命走到尽头之时,她依旧对此甘之如饴吗?她是怎么死的?又为何而死?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玄英更清楚了吧!”

      她顿了顿,神色凄楚,“故人已逝,把她的名字还给她吧!”

      说罢,抚冥端起玄英饮尽后的药碗转身离开了。

      直至此刻,苦忍的泪水终于从玄英的眼角缓缓滑落,“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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