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与蔷薇》绯色尾

2、会友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重重拍了拍房门，李南钰瞬间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妈让我喊你去吃饭！赶紧起来！”

　　顾焰明像是故意抬高嗓门，声音震的人耳膜疼。

　　李南钰一向睡眠质量差，入睡困难又极易惊醒，这会儿好不容易睡着又被人故意吵醒，满身怨念几乎要化为实物破体而出。

　　他踩着拖鞋拧开门，把手里的抱枕狠狠砸向顾焰明。

　　顾焰明像是早有预料般轻而易举的接住了他的攻击。

　　明明两个人从小到大吃着一个锅里煮出来的食物，可顾焰明却像打了激素般个头止不住的往上窜，他比李南钰小一岁，如今却比哥哥还高出一个头来。

　　顾焰明额头上贴着创口贴，毫无正形的倚靠在门框上，他垂下眼皮戏谑地打量李南钰怒火中烧的样子，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欠揍表情。

　　李南钰几次握紧拳头又松开，直到楼下传来母亲的催促声，他使劲仰起头，像一只炸毛的猫，自以为凶狠地冲顾焰明发出警告威胁。

　　你等着。

　　顾焰明嗤笑一声，把手里的抱枕重新扔向他，又满脸嫌弃的拍了拍手，好似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南钰气极，这个从小到大都被他无视的弟弟，如今却硬了翅膀，敢和他对着干了。

　　父亲忙于工作，午饭一般在公司解决，诺大的餐桌上坐着母子三人。

　　母亲端坐在主座，两个儿子则分开坐在她的两侧手边。

　　李南钰吃的很慢，他仔细咀嚼着口腔里的食物，像完成一次练习般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每一步动作。

　　餐盘里的饭菜营养搭配均衡，高蛋白少脂肪，量不算多，却寡淡无味，谈不上好吃。

　　吃饭六分饱，获取到足够的能量就行，吃多了血糖过高，脑子也会跟着犯蠢。

　　这是李玫常挂在嘴边的规矩，李南钰对此深以为然。

　　除了几声微不可闻的餐具碰撞外，四周安静极了。

　　李南钰睡眠不好，也没什么食欲，他只吃了盘子里三分之一的食物就停下了餐具。

　　顾焰明则吃的津津有味，他从一堆蔬菜里挑拣着肉块和香肠，李玫瞥见了他的小动作，却没有说什么。

　　一顿简单的午饭后，李玫开车领着两个儿子前往好友家。

　　云销雨霁，路面上还有些泥泞，车轮压过湿漉漉的地面，发出略带粘腻的粘连声。

　　吴冉的父亲是李玫曾经的合作伙伴。

　　二十六岁博士毕业后，李玫不顾家里反对的声音，陪着李南钰的父亲顾邦下海经商，两人一路打拼白手起家，才有如今富裕殷实的家底。

　　她在三十五岁那年意外怀孕，之后就淡出了事业，为了给孩子提供更好的教育，干脆辞职呆在家里当起了全职母亲，直到李南钰和顾焰明顺利进入当地最好的外国语高中，她这才重新踏入社会，如今在当地一所大学任教。

　　李玫是个典型的女强人，在照顾好家庭之余，她也会挤出时间来联络人情世故，从来不允许自己和外界社会真正脱轨。

　　她的记忆力极好，只要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不论是名字，家世，喜好等，她全都记得清清楚楚，做事活络又会说话，在圈子里很吃的开。

　　顾焰明的性格就很像她，张扬活泼，热情健谈，看起来平易近人，实际接触起来却带着几分淡漠的疏离感。

　　李南钰抬头，从后视镜上瞥见了顾焰明的装束，他穿着休闲宽松的运动服，倚靠在车座上捧着手机打字聊天。

　　李南钰则穿着母亲为自己挑选的真丝西装，胸口的手绣鸢尾花清雅又贵气，只是领口收的有些紧，勒的他喘不过气来。

　　车子很快驶入一辆高档小区，在一栋别墅前熄了火。

　　吴冉的父母笑盈盈的走上前，将他们迎进门。

　　李南钰瞥见站在父母身后的吴冉，他的身高和顾焰明不相上下，记忆里那个满身软肉的小胖子如今健硕又高大。

　　李南钰顿时有些泄气，他暗自捏了捏细白的手腕，想不通为什么只有自己长成这副弱鸡模样。

　　吴冉的视线从李南钰脸上扫过，顿了顿，随后就若无其事的移开了，他主动上前，和顾焰明热情的打着招呼。

　　“顾大少，上周喊你出来玩儿，你怎么不理我。”

　　他伸出拳头，状似用力地轻轻砸在顾焰明肩膀上。

　　顾焰明笑着回了他一拳，“下个月就是全区棒球联赛了，我最近都在和队员练习，哪有时间和你鬼混。”

　　李玫看着他俩你来我往，笑得合不拢嘴，“这两个冤家，瞒着我早早就联系上了，亏我还惦记着你们。”

　　吴冉爸爸笑着附和道：“小冉常跟我念叨焰明…和钰儿，年轻人的世界咱们是融入不进去喽，玫姐进来喝茶，让他们自己去玩儿吧。”

　　李玫笑着应允，暗地里推了一把踟躇不前的李南钰，说了句，“三个人好好玩儿”就头也不回地跟着吴冉父母走进了大门。

　　李南钰清楚，这不是什么普通的聚餐会友，双方父母故意支走孩子，肯定是有要事商议。

　　母亲推他的意图也再清楚不过了，可他做不到像弟弟那样，跟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谈笑风生。

　　顾焰明只把他当空气，连眼角余光都懒得递一个，他和吴冉并肩同行，两人一路有说有笑，沿着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石子小路缓缓踱步。

　　李南钰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身后，他带着耳机听录播课，眼神显得空洞飘忽。

　　似乎在很久远的过去，他们三个人就结下了这种古怪可笑的友谊。

　　为了完成母亲下达的“交友”指令，明明孤僻又不合群的李南钰，却偏偏像个阴魂不散的影子，总是坠连在顾焰明身后。

　　他讨厌顾焰明，这个活泼外向，高大结实的弟弟，是个同他全然相反的存在。他分走了父母独属于他的宠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他穷极全身力气也追求不到的东西。

　　可另一方面，他又是自己与世界保持联系的唯一纽带。顾焰明可以很好的化解所有令李南钰束手无策的社交危机，轻轻松松把他从令人窒息的尴尬氛围里解救出来。

　　李南钰从不觉得没有朋友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相反，他在独处时很放松，很快乐，如果不是因为母亲不希望他变成一个只会念书的呆子，他大概永远不会进行这些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行为。

　　吴冉偏头看了看李南钰，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藏青色西装，整个人的气质同胸前的鸢尾花般温和无害，甚至有些傻里傻气。

　　“这么多年了，你哥还是老样子。”

　　吴冉用手指隔空点了点脑袋，眼底满是恶意嘲讽。

　　他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李南钰，就对眼前瓷娃娃般漂亮的小孩惊为天人，有段时间老是追在他屁股后面逗弄他，只盼着李南钰能和自己多说两句话。

　　可木头美人再美也是一截木头，时间长了也就索然无味了。

　　吴冉还记得小时候，三个人一起出去玩，李南钰总是背着小书包，安安静静地跟在他们身后，直到他和顾焰明选好地点，李南钰就会在附近挑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变戏法似的掏出几本书，铺在膝盖上自娱自乐的阅读。

　　这个时候，顾焰明总会分神去看哥哥，担心他被球砸到或是被陌生人拐走。

　　游戏进行到一半频频被人打断的滋味并不好受，时间一长，吴冉也不愿意和顾焰明一起玩儿了，除非他能丢掉李南钰这个大包袱。

　　可当他提出将李南钰赶出三人组时，一向笑眯眯，脾气随和的顾焰明却罕见变了脸。

　　他无所谓地摊开手说道：“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想和我玩儿的人多了去了，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不出意料，吴冉还是让步了，父母知道这件事情后发了很大一通火，他那时候才懵懵懂懂的知道，他与顾焰明交好，不是出于平等单纯的友谊，而是利益主导的联盟。

　　想到这里，吴冉看向顾焰明的侧脸，那张脸上笑容淡淡，依旧让人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就连刚才的嘲讽，也不过是一种试探，可顾焰明却没什么表态。

　　吴冉的母亲是个多舌又八卦的人，她经常毫不避讳地当着孩子的面讨论别人的家长里短，拜她所赐，吴冉也知道了一点顾焰明父母鲜少为人所知的另一面。

　　比如，顾焰明和李南钰中，只有一个人是顾邦和李玫的亲生孩子。

　　答案显而易见，顾焰明的性格像极了李玫，长相和身材又像顾邦，而李南钰长的太漂亮了，他难描难画的五官和谁都不像，吴冉的母亲甚至揣测过，李南钰是顾邦养在外面的小明星生出来的孩子。

　　吴冉垂下头，嘴角讽刺地勾了勾，李南钰这个蠢货，很明显还被瞒在鼓里，可顾焰明呢？他知不知道自己叫了十八年的哥哥，居然是个外室生的冒牌货。

　　顾焰明此刻却没空去猜吴冉的想法，他分神看向身后，发现李南钰陂着脚越走越慢，已经落后了他们一大截。

　　“等一下啊，我系个鞋带。”

　　他半蹲在地上，慢条斯理地把球鞋两侧系紧的鞋带扯开再重新抽紧绑好，直到确认李南钰的身影靠近在五米范围内，这才直起身，对吴冉说道：“这附近有饮品店吗？去买点水喝吧。”

　　吴冉点点头，这座小区里面配套设施齐全，悠闲娱乐的地方也是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