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一扇门,隔着两个孤独试图相互取暖的灵魂 ...
-
余昭失踪了,现下离高考仅剩半月时间,舒昕十分自责,每天急得像热锅蚂蚁。
失联到第三天,她实在坐不住了,强硬地敲开了秦峙家的门。
甫一进屋,一股浓烈的烟酒味扑面而来,差点没给她劝退。
就在昨天晚上,秦峙刚咳完血,其实自他再度回到这个家中生活以来,谨遵医嘱,连咳嗽都渐渐少了,谁知一朝回到了解放前。
看着镜中那个碎裂的,枯槁的形容,秦峙笑了,感觉自己这回真是时日无多了。
舒昕说的话,他听了些,但又没怎么听,他注意力集中不了,头疼得像要裂开,努力维持着僵坐在沙发上的身形,只能看到面前人嘴唇在不停地翕动。
大概意思是,人还没找到,问他要不要报警?
秦峙一听报警两字,头又开始疼了,这回像针扎一样地抽痛,连带着全身都痛,骨头跟散了架似的,让他根本无力思考。
许是瞧出他的不适,舒昕住了嘴,扶着他重新回到床上躺下。
秦峙就这样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天。
又一天傍晚,舒昕电联他,说人终于找到了!
不过已经送去医院,给他报完地址和病房号后,舒昕挂了电话。
秦峙感觉自己精神头稍微好了些,忙叫了辆车往那边赶。
高烧,幸好舒昕发动了几乎全校师生帮她找人,这才赶在报警前,发现了余昭的行踪。
她带着人几乎翻了那一带所有的旅馆,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小破住所里找到了余昭,那会他正发着烧,幸好送医及时。
这会打了退烧针,又输了些葡萄糖,脸色已经明显比刚送来时好多了。
秦峙陪了一夜,让他们都先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大清早舒昕又来了,来时病房中余昭已醒,正在跟秦峙争吵,舒昕赶忙去劝架,这会秦峙精神头也好了很多,完全干得过一个大病初愈的人,见舒昕来了,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叫上舒昕,俩人一道就把这头犟驴给绑了,强硬地塞上舒昕的车带回了秦家。
舒昕不便久留,她一走,余昭驴脾气又上来了,跑到厨房开了煤气阀,想跟秦峙同归于尽,吓得秦峙一个手刀把他敲晕了。
再醒来时,余昭一挣动,发现左手被条围巾捆在了床头。
他想解,俩人又是僵持了半天,luck一直躲在墙角瑟瑟发抖,余昭见狗软了心,估计也是力气耗尽,终于不再挣动。
秦峙刚才下了厨,这会把煮好的白米粥端了进来,给他放在床头。
余昭当然不喝。
“就知道你不喝。”秦峙转头就把那碗粥放在了luck面前,美食当道,luck摇着尾,喝得十分起劲。
余昭凉飕飕看他一眼,气得要冒烟,秦峙笑笑,又跟变魔术似的重新端出一碗放在了他床头。
“这碗加了糖。”
这是余昭的习惯,按秦峙的话说就是给他惯的臭毛病,粥不喝原味或咸口,只喝甜的。
这会傍晚已过,太阳落了山,秦峙把窗帘一拉,大灯一关,只留了一盏壁灯。
余昭以为他要让自己休息,谁知这人从客厅拉了把靠椅过来,在他床头边坐下。
余昭又要起身,手被扯了一下,自己不尴不尬地靠了回去。
“感觉好些了吗?”
那人不回,看都不看他,干脆缩回窝里,拿被子蒙着头。
秦峙失笑,跟人角着力,好歹把被子给他扯下来一些。
余昭还是闭着眼,真是做到了眼不见为净。
这臭小子曾对他敞开过一次心扉,秦峙决定趁他还活着时把这份心意还回去。
不管那人愿不愿意听,但他想说,不说出来,他怕自己后悔。
这一晚,秦峙也给他讲了很多。
中心思想是讲为什么他没有事先告诉余昭关于他是谁这个问题。
秦峙到底还是略去了他得病这件事,只是说,他出生时母亲过世,父亲早在他研一时也离世了,他跟他哥俩人相依为命,原以为等他熬到博士毕业,一切都会越来越好,没想到会遭此变故。
接到警方电话的那天,余昭曾以为天塌了,又何尝不是秦峙的末日。
从见秦屿躺在那的第一眼起,秦峙就不想活了。
他说到这时,被子里的人不明显地挣动了一下,幅度很小,很小,可秦峙就是知道。
他跟余昭说,“其实我有私心。”
除了帮他哥完成未竟心愿外,秦峙想通后,自己也想来看看他是怎么活的。
他们就像镜子的两面,镜面一碎,谁都难逃破裂,秦峙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他想来看看别人是不是跟他一样?如果不是,那别人是怎么活下去的,他想看看,就是单纯想看看。
所以起先他不说,真是觉得没必要,他从未想过久留,看到了,照顾到了,完成任务他就会离开。
但人算到底不如天算,哪知后续俩人间又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又不是一块实心铁,就算是铁,也会有被人捂热的那一天。
那一天发生在,他想酒醉,醉死即埋却接到了余昭的电话,大半夜的那人还把他背了回去,他意外失足,那人又拉他出险境,他游泳溺水,其实那水只到他大腿根,可那人二话不说就跳了进来,又救了他一回。
他次次意志薄弱时,那人次次把他往回拉,拉到最后,秦峙突然就不想死了。
他对余昭说,“真的,就是突然不想死了,想活着,”这会余昭已经睁开眼睛,秦峙看着他很诚恳,“想跟你一起活着。”
即使时日无多,即使有朝无夕,他也想活着,活到真的大限将至,活到真的活不起时再死,如果真能这样,秦峙想自己这生也算死而无憾了。
“你也看到了,”秦峙笑笑,看起来特别无助可怜,“那门没上锁。”
他不敢说出口却期待着余昭自己发现。
尤其是越到后来,他越说不出口。
这些时日以来,他也找了很多契机,比如在那个回音谷中,比如在运动会得奖时,比如在模拟考中又创新高后,在所有他高兴或得意的场景中,秦峙都想借着这点好去化解那些不好。
但总不成行,归根结底,他开不了口,还是怕失去。
他最怕的就是俩人闹到现在这步田地。
相对而坐,却像隔着千重万重,终是又回到了两个陌生人。
单方面谈话到了最后,秦峙要他早点休息,帮那人松了绑,又把被子给他掖了掖,秦峙关掉小壁灯,道了声晚安。
黑灯瞎火中,关门刹那,到底传出了一声对不起。
他确实不该隐瞒,不管是最初的无意还是最终的有意。
秦峙虽退了出来,但也没回自己屋,他靠在余昭房门上,靠着靠着滑坐到了地上,背抵门,环抱双膝,终是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臂弯间。
一扇门,隔着两个孤独曾试图相互取暖的灵魂。
第二天早起,余昭去卫生间洗漱时,发现镜面裂了,看着镜中印出自己裂开的面容,余昭的心又在隐隐抽痛。
秦峙要他留家直到高考结束,这期间他会走,绝不在余昭面前碍眼,只求他能好好高考,不要辜负了自己这一年的努力。
余昭不肯,后来舒昕从中斡旋,帮余昭在考点附近找了家酒店,余昭磨不过她,最后同意住到高考结束。
舒昕来接他离开时,秦峙跟着一起下了楼,临进车门前,犹豫良久的秦峙还是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臂。
余昭一顿,秦峙立马开口,“余昭,有句话我必须对你说,我从未想过要故意骗你,从未!”
余昭没吭声,秦峙松了手,嘱咐舒昕他们路上多注意安全,看着那辆车渐渐消失在了视野中。
很快,高考来临,考前那晚,秦峙思前想后,到底给余昭去了条消息,他要余昭好好考,他现下最担心的就是余昭会意气用事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好在那人没删他,但他等过了零点,一点,二点……直等到九点开考,也没等来余昭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