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不知雾》简咿

34、旧事偏要提

　　从她们躺在床上开始，到关灯，她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秦桑想等明天再问，路雾太累了。

　　在秦桑快要睡着时，路雾出声问她睡了吗，她说没有。

　　路雾开口说起没对秦桑说的事，那个男人那样对她的主因是她爸。

　　她爸言语中对那个男人的赞赏，助长了那个男人的气焰。

　　那个男人抓住她手臂的时候说：“你爸可满意我这个女婿了，他连嫁妆都准备好了，婚礼的吉时也挑好了，还专程去我家五趟，巴巴盼着我去娶你。我今晚要对你做的事，就是他教我的。他说，我这个女儿特别固执，把她弄老实了，她就是你的了。”

　　路雾难以相信，她那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爸爸，会对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说这样的话，压根不管她是怎么想的。

　　那个男人把出的彩礼钱的照片展示给她看，说你爸已经把你卖给我了。

　　那张照片里，她爸那张笑得开怀的脸，是她从没见过的，是发自内心的笑，那个笑刺到了她。

　　她人生中经历的大大小小对她来说是好消息的事，她爸知道了，也就微微一笑，没有任何表示。

　　劝她跟那男人相亲的，是口口声声说为她好的妈妈。

　　妈妈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轻声细语跟她说那个男人的条件。

　　见她不吭声，就改口说，见一面吧，看在妈妈的面上。说完，还拉了她的手。

　　上一次被妈妈拉手，路雾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她就是因为这个举动心软，去见她不想见的人。

　　收了钱的爸爸，坐在她们身旁，一声不吭。

　　路雾又说起她跟许明诚结婚的事，她瞒着她们，领证、举行婚礼，若她们知道了，会要巨额彩礼。

　　早在之前，过年亲戚聚会上，那些大人聚在一起就聊过彩礼的事。

　　路雾当时从外面散步回来，走到门口恰好听到她爸在说她，说以她的条件，绝对能要到50万彩礼，而且已经有好几家找他了，后面就是亲戚们附和他的话。

　　当时，路雾没勇气踢开门当面驳斥，因为她一个人，而屋里坐着近十个牙尖嘴利的大人。

　　一人说一句，光唾沫就能淹死她。

　　听着路雾平静的叙述，秦桑本来已经平复的心，又被点燃，仿佛立刻就要冲出去，炸掉那些垃圾。

　　秦桑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就问她担心那个男人找上门吗？

　　路雾说她的名字还在户口簿上，她爸想知道她住在哪里，以数月联系不到她报警，让警察查出她的信息，又或者说她得了精神病，把她抓进精神病院，逼她乖乖就范，嫁给那男人。

　　秦桑心惊，转向她，问她怎么知道。

　　路雾笑着说，网上能查到啊。

　　之前看到时，还觉得她们不会这么做，而现在，路雾已经往最坏的可能想了。

　　接到她们让她回家过年的电话，路雾很激动。

　　因为瞒着她们结婚的事，她有五年没有回家。

　　她们知道她结了婚是一个月后的事，那时她们在电话里骂了她许久，让她不要回来了。

　　没想到这一趟回去，那个家，彻底变成她永远都不想回的地方了。

　　听了路雾的话，秦桑攥紧了拳头，恶人的恶意，是显性的，而亲人的恶意，以爱之名，不但隐形，还致命。

　　秦桑没有出声，路雾以为她被吓到了，忙补上一句，也许她们还没有坏到这个地步。

　　“雾姐，不管她们有没有坏到那个地步，这里你都不能住下去了。明天我们一起去找房子，用我的身份证去签约。我来当短视频的出镜人物，你当运营。你的手机号别用了，用我的身份证重新开号。”

　　路雾听着，忍不住鼻酸，眼睛也湿了。

　　她们认识都不到半年，秦桑还只是个没出社会的大学生，怎么就能事事俱到，真心为她着想？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秦桑听到了不同于之前的呼吸声，路雾似乎在哭，她身体没有抖动，哭声微不可闻。

　　她觉得自己太惨了吗？

　　“雾姐，反正都要揍人，干脆连她们一块揍了吧。”

　　秦桑尾音翘起，尽量压住自己的愤怒。

　　路雾听了“噗呲”轻笑了一声，“打人是犯法的。”

　　听她教育她，秦桑也笑了一声，“我化个妆，让她们不认出我不就行了。”

　　秦桑说得跟真的一样，逗笑了路雾，她哈哈笑了一阵。

　　路雾问秦桑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秦桑回答她，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啊，而且你对我很好。

　　路雾细想了一下，她对秦桑没有秦桑对她这么好，是她总帮她，是她总开解她。

　　秦桑好像一点烦恼都没有，她也就没有任何可以帮她的机会。

　　这样想不太好，她不该希望秦桑有烦恼，秦桑能一直这么快乐才好。

　　路雾想的最坏的可能，在秦桑说回去带点换洗衣服出门没多久后，找上了门。

　　那时她在吃早餐，门从外面被打开，她爸、那个男人，还有后面的两个年轻男人，一齐进了她的房间。

　　男房东站在外头，看到她在，面露意外，“你爸说联系不到你，担心你在房子里出了意外，我才开门的，你们有事慢慢说，我先走了。”

　　“啪”，门被关上。

　　路雾来不及起身，就被一左一右的男人压住了肩膀。

　　她的手机在床边。

　　“爸，你想干什么？”

　　路雾爸坐在了她对面，眼睛盯着她，“你为什么不能做个乖女儿，乖乖听话，乖乖嫁人呢？”

　　路雾心知此时说实话，只能惹怒他，便笑着，“我想做啊。鹏哥上来就动手动脚，我怕啊。如果他能慢慢来，礼貌待我，我也不会跑。”

　　路雾笑着看向站在她爸身后的男人。

　　鹏哥听了她的话，立刻凑过来坐下，“我看你要走，就心急了点，你原谅我吧？”

　　说完，一把抓住了路雾的手，她没法动，只能忍住不适。

　　“好。我肩膀很痛，能不能让他们松手？”

　　鹏哥眼神飘过去，那两人松开了她。

　　路雾揉了揉肩，继续吃着面包。

　　“你们吃早饭了吗？要不要也吃点？”

　　见路雾起身，路雾爸喊住了她，“让他们下去买吧，我们仨聊聊。”

　　她身后的俩人就出去了。

　　“小鹏人老实又有本事，可比你那个前夫好多了，你跟他多处处，就知道我跟你妈没骗你。”

　　路雾眨着眼看着小鹏，“我看也是，肩膀够宽，一看就能扛事。只是爸，你跟他说了我为什么离婚了吗？”

　　她爸欲言又止，她顿时有了主意。

　　既然硬碰不行，就软着来吧。

　　“不是你前夫家婆对你不好吗？”

　　路雾瞅了眼她爸，她爸的眉头快跟眼睛凑一块了。

　　“爸，鹏哥迟早会知道的。”

　　那个小鹏，一会看路雾，一会看她爸，脸憋得通红。

　　路雾咬了口面包，细细嚼着。

　　这话得让她爸开口，她一说，就变蓄意破坏了。

　　“路叔，到底因为什么？”小鹏忍不住了。

　　她爸看了她一眼，“小雾身体一向好，肯定是她前夫身体有毛病。”

　　“我也觉得，婚检时我的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

　　路雾含着面包附和。

　　小鹏头低了下去，好半天才说了句，“路叔，这婚不要这么急着结，让我跟小雾处几个月成吗？”

　　路雾爸的拳头砸在桌上，吓了路雾一跳，那个小鹏也被吓得往后靠。

　　“小子，你什么意思？”

　　“小雾长得是好看，但不能下蛋的母鸡，长得再好看，也没啥用。”

　　把她比作鸡，路雾咬牙切齿地瞪向他。

　　她爸这么好面子，肯定听不得这种话。

　　她爸“嚯”地起身，一把抓住了鹏哥的衣领，瞪着他，“你不娶，有的是人娶。”

　　她爸在心中冷笑，就你这学历，要不是有钱，要娶研究生，八辈子都不可能。

　　鹏哥干笑着，轻拍了下自己的左脸，“路叔，我说错话了。一个月行吗？”

　　他还没睡过研究生毕业的，一个月尝尝滋味也好，反正连结了婚生了娃彩礼都能要回来，何况只是同居。

　　当着她的面，讨价还价，这对人渣。

　　路雾爸松了手，两手抚平了小鹏的衣服，重新坐了下来。

　　一个月我会让全镇的人都知道，想白睡我研究生女儿，做梦，路雾爸心中想。

　　路雾爸看向路雾，“你的意思呢？”

　　当然不好。

　　路雾笑着，“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全听你的。”

　　路雾爸打量着路雾，“你怎么变了性子，不是想趁我们不备，又逃跑吧？”

　　对。

　　“你误会了，昨晚真的是怕了，之前是被我前夫骗了。就我这条件，连工作都没有，不结婚，哪有出路呢？”

　　路雾感觉两颊都酸了，装笑真累。

　　“怪我，昨晚太粗鲁。”

　　那个小鹏又打了右脸。

　　路雾低头抽了抽嘴角，油嘴滑舌。

　　她抬起脸笑着，“我也不对，不该踹你，你那处还疼吗？”

　　那小鹏朝她笑着，说不痛，是他活该。

　　油得路雾想吐。

　　路雾爸笑起来，“这就对了嘛，你看，你俩不是能聊到一块嘛。过日子嘛，哪家不是打打闹闹过来的。”

　　路雾爸站起身，“小鹏，你这一个月就待在这里，我啊，就先回去了。”

　　那小鹏也起了身，“我打电话让小吴开我的车送您回去，这俩买个早餐这么磨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