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不知雾》简咿

19、昔日不可追

　　下了车，她们直奔那条热闹的街，从车上远远望着就人头攒动、灯火通亮的街。

　　夜里的凉风，吹得路雾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秦桑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她，路雾接过擦了擦，笑着说谢谢。

　　她们没有商量吃什么，走到面店，都停下脚步，两人对视一眼，就推门而入。

　　这个季节，只有热乎乎的汤面，才能熨烫被冷风吹凉的胃。

　　等着面的间隙，秦桑向路雾道歉，说自己差点又放了鸽子。

　　路雾此时才留意到她左脸颊有一小块地方是黑的，她说没关系，眼睛还盯着那处，之前在海滩，因为天色黑，没看清，这家面馆灯光太亮，灯就在她们头顶上。

　　秦桑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路雾“嗯”了一声，抽出一旁的纸巾，抬手帮她擦了一下，因为没用力，没有擦掉，或者沾的时间太长，已经干了，完全粘在皮肤上了，需要湿的纸巾才能擦掉。

　　秦桑望着路雾专注的眼睛，有些不自在，她感觉脸庞发热，不自觉垂下眼睑。

　　“擦不掉，用水应该可以，介不介意我把纸巾弄湿？”

　　秦桑抬眼，愣了几秒，“不介意。”

　　路雾把杯中的清水倒了一点到纸巾上，水快速渗透了纸巾，她重新抬起手擦着秦桑的脸，那块黑了地方，一点一点被擦掉。

　　秦桑觉得脸越来越烫，她端起杯子喝了好几口水，眼睛朝外看。

　　路雾将纸巾投入桌下的垃圾桶，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越界，她应该指那块地方，让秦桑自己擦，她为什么还亲自上手，她是不是昏头了，才第二面，她就这样想亲近对方了吗？

　　她真是寂寞难耐了，稍微有人接近她，她就投入十二分的热情？

　　她赶紧端起水杯，小口小口喝着，掩饰自己的尴尬，余光瞥向秦桑，秦桑没有在看她，还好，秦桑应该没觉得自己唐突吧？

　　面终于上来了，两人点了一样的牛肉面，吃面的过程很慢，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倒是一旁的桌子很热闹，两个小孩的声音一直没停。

　　她们一直问对面的妈妈，这个面有点粗，汤有点热，面怎么做的，为什么她们点了一样的面，诸如此类的问题，一直不绝于耳，那位妈妈很耐心，没有出声让她们专心吃面，还边吃边回答她们的问题。

　　路雾听在耳里，心里涌出暖意，如果她生了女儿，应该会跟她们一样吧。

　　可惜自己怀不上，而她也没当过这样的女儿，这样的妈妈，她的妈妈就从没这样对待过她。

　　她有些好奇她们长什么样，想怎么自然转过头去看。

　　吃了一口面，她还是没有望过去，她不想打扰她们。

　　秦桑注意到了路雾的情绪变化，她朝那桌看去，坐左边的小女孩抬头望了她一眼，她朝对方笑，对方也笑着，眼都不眨地望着她。

　　“雾姐，你看那两个小女孩好可爱啊。”

　　路雾抬眼看秦桑，秦桑用眼神示意她往那边看，她“哦”了一声，没有朝那边看，继续吃着面。

　　坐在右边的小女孩似乎听到了秦桑的声音，从座位上下来，走到她们桌前，她的妈妈转过脸来喊她回去吃面，那小女孩转过身走回去，重新坐好吃面。

　　路雾在小女孩来到桌前时，朝她笑，小女孩也笑，好奇地望着她。

　　秦桑看着她们，心生暖意，路雾还是很喜欢小女孩啊，她也许还记得十年前她牵的那个九岁小女孩，只是她的模样大变，路雾认不出而已。

　　“雾姐，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她想问路雾还记不记得她。

　　路雾放下筷子，“你问。”

　　秦桑看了眼两人的碗，面都吃光了，在面馆里也不方便问。

　　“我们出去吧。”

　　“好，我买单。”

　　趁路雾从包里拿手机，秦桑抢先扫码，飞快地点了付款，“我已经付了”，秦桑把付款成功的页面亮给路雾看。

　　路雾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我怎么能让你付款呢？”

　　“上次是你请，这次我请嘛。”

　　路雾摇了摇头，“你还是学生。”

　　秦桑没理她，起身朝外走，跟那两个小女孩挥了挥手，跟在她身后的路雾笑了笑，也朝那两个小女孩招手，两个小女孩也挥了挥她们的手。

　　两人走去了对面的星海公园，公园门口两边有人摆摊，两人一路低头去看，直到走近海滩边，她们抬头，有默契地往人少的地方走。

　　走到接近星海湾大桥的地方，秦桑问起了那个问题。

　　路雾点了点头，很快意识到秦桑说了什么，秦桑是那个小女孩？

　　路雾仔细地看秦桑的脸，秦桑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去看海。

　　“你……真的是那个小女孩？”

　　秦桑点了点头。

　　“你真的……是她？”

　　路雾有些不敢相信，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十年前她在海源大学看到一个独自绕着湖走的小女孩，她身边没有大人跟着。

　　路雾担心她是不是迷路了，就收起书，走过去问她，小女孩见到路雾慌了一瞬，很快点点头，她就牵起小女孩的手，带她去门口。

　　当初只到她腰的小女孩，竟然是眼前这个比她高半头还有肌肉的秦桑。

　　路雾的嘴，久久没有合上，秦桑低头笑起来。

　　有这么惊讶？本来觉得她认不出自己，心里不舒服，现在这样也不错，看她惊讶的样子，怪好玩的。

　　“怎么样？我有变得更好吧。”

　　路雾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嗯，你看我都认不出你了。”

　　她想抬手摸摸秦桑的头，又觉得冒昧，还是忍住了。

　　原来她想亲近秦桑，不是她寂寞太久，而是她们早就认识，难怪她看秦桑第一眼就觉得亲切。

　　“雾姐，有句话我想跟你说，你想做的事，就去做，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目光，不要压抑自己。”

　　秦桑犹豫了很久，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路雾太过小心翼翼了，怕打扰别人，就自己忍着，她看着心里不舒服。

　　路雾心中一震，跟十年前比，她在秦桑的眼里没有变得更好，她心中失落。

　　但秦桑说的是实话，她也自觉跟十年前比，她没有变得更好，勇气没有了，好奇心所剩无几，太能忍了，找不到想做的事，没有任何目标。

　　假如怀孕算目标的话，可怀孕也并非她想做的事，虽然她想有个女儿，但她并没有那种紧迫感，若不然，她也不会一直被推着喝中药，去医院，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不做的话，就会被他妈妈说的。

　　她怕的是他妈妈，根本不是自己怀不了孕，她想她的女儿是自然而然来的，不是靠一碗又一碗的中药，靠自己受苦来的，因为那样对女儿太不公平，自己满心怨气，如何会有爱呢？

　　路雾低落的情绪，让秦桑不忍，她还是太急了，想下猛药，却没考虑到眼前的人受不受得住，她再不能忍，也忍了这些天了，干嘛要说得这么直呢？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我们十年没见，我那些话都是瞎说的，你别在意。”

　　路雾抬起头，笑了笑，“你说的对，我的确太在意别人的目光，太压抑自己了。不过，你很过分，十年没见，居然这么说我。”

　　路雾气鼓鼓地瞪着秦桑，秦桑抿唇笑着，“对不起，我该打。”

　　秦桑拉起路雾的手朝自己身上招呼，被路雾拉住了。

　　“没这么严重，打就算了。”

　　秦桑松了手，路雾瞅着她，“你变化太大，我才没认出你。在奶茶店时，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奶茶店不是我们十年后再见的第一面。”

　　路雾睁了睁眼，“啊，在这之前，我们还碰到过？”

　　秦桑点了头，小心地看着她，“在流原巷，我们在那栋老房子的屋檐下躲雨，那时太突然，而且十年没见，我不确定你还记不记得我，所以我没叫你。”

　　她找了路雾几个月，在每条街巷，她都想遇见她。

　　路雾想了半天，也没记起来，她笑了笑，“可能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我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

　　那夜路雾的脸，出现在秦桑的脑海里，那样狼狈，她不记得也好。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好在你现在想起了我，还记得我，就好。”

　　秦桑说得很慢，眼睛一直看着路雾。

　　路雾有些受不住她那样看她，转脸去看远处的海。

　　秦桑也转脸去看海，说起那天跟她分开之后的事，说因为她没跟栾衣姐姐说，就擅自出来，之后的几天都不让她出来了。

　　路雾面露惊讶，说这不至于几天都不让她出来玩，她还不憋坏了。

　　秦桑笑起来，说是啊，那些天，她哪里都不能去，很闷，但一想到路雾，就不觉得闷了。

　　路雾突然觉得两边脸有些发热，这小孩也太直白了，眼神好真诚，她受不住的原因，是她害羞了，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连许明诚在表白时，说的话也不曾令她像现在这样，说是害羞又太过了，毕竟她这个年纪还害羞，不是太奇怪了。

　　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被人肯定吗？觉得自己不值得被这么记挂吗？或许都有。

　　夜晚的凉风，没能吹散她脸颊的温热，一直到她们分开，她走回那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