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不知雾》简咿

11、昨日复归来

　　路雾救了她两次，她还一次，不是帮她，而是报恩。

　　秦桑以为这样想就不算干涉人间，可她又想到蛇妖白素贞的故事。

　　白素贞的故事就是由报恩而来，他救了她，她以身相许。

　　人类的很多故事都有说到助人和报恩，子女要报父母养育之恩，弟子要报老师教育之恩，臣子要报帝君赏识之恩。

　　施恩的人，通常都能得到好的回报。

　　施恩的人，只是力所能及或者被本能驱使，有利可图才施恩，报恩的人，却要付出几倍的代价。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就是劝受恩的人回报施恩的人。

　　也有反面的故事。农夫与蛇，被救的蛇，最终害了农夫，它提醒那些良善之人擦亮眼，不可救恶人，以免被害。如

　　何擦亮眼？恶人脸上不会写着，更不会自报本意。

　　白素贞不算被害吗？她救了许仙多次，早就报恩了，可她选择以身相许，嫁给许仙，后被和尚法海压在雷峰塔下数十年，后面虽然出来了，但她受的苦痛不会轻易消失。

　　被一个重物压了这么多年，身心早就受创，精神面貌难以恢复如初，她当真不悔？

　　许仙的爱，起于白素贞的容貌，在看到白素贞蛇身的时候就吓没了，虽然后面说不在意，当真不在意？除非失忆。

　　恐惧是刻在人类骨子里的，是求生本能。

　　当初若白素贞不是一条小蛇，而是巨蟒，许仙还敢救她，只怕杀她都来不及。

　　报恩实在太沉重，秦桑不想这样，她也的确不是为了报恩才想去帮路雾，何况路雾出不出手，她都不会受到伤害。

　　神也没因为白素贞报恩不取她的性命，靠报恩得到赦免，是不可能的，她也不会例外。

　　她是昏头了，才会这么想。

　　她只想路雾快乐地活着，不想路雾跟她在短视频里看到的24小时忙个不停的家庭主妇一样，双目无神，一脸愁苦。

　　秦桑的脑海里又浮现了雨夜下路雾的脸，跟短视频里的家庭主妇差不多。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压根没留意元唯坐到了她身旁。

　　“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

　　秦桑望了眼元唯，她今天依然很桃花。

　　“你怎么不惊讶？”

　　秦桑睁大了眼，夸张地喊，“啊，你怎么会来？”

　　元唯微笑着，“没想到吧。”

　　秦桑点点头，“我跟栾衣姐姐说了，她会考虑的。”

　　元唯一把抱住了秦桑，引得莫问抬头，她很快又低了头。

　　秦桑觉得别扭，但没推开元唯。

　　“你救了我的命啊。”

　　元唯大力地拍着秦桑的背，秦桑受不了推开了她，元唯没再扑上来。

　　力气这么大，学好法术，肯定难不倒元唯。

　　秦桑想劝，又不想被元唯缠上，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你想不想喝我的桃花蜜？”元唯眨着眼。

　　秦桑抬手扶了下额头，笑着，“马上要上课了，不方便。”

　　元唯低头在一旁的双肩包里掏了几下，摸出一个小玻璃瓶，放到桌上，就跑出去了。

　　秦桑连眼都没眨，实在想不到元唯的速度这么快，而且她真的给桃花蜜。

　　莫问伸手过来拿走了玻璃瓶，她盯着玻璃瓶，“挺像花蜜的。”

　　瓶子被放回了原位，秦桑瞅着玻璃瓶，还是收进了自己的双肩包里。

　　……

　　昨晚睡得晚，路雾醒来，天已经大亮，她拉开窗帘，抬手遮着阳光，又躺了下去。

　　从被裁到现在，路雾每天都只吃两顿，中饭她特地等许明诚爸妈吃完，自己再下去下个面。

　　晚饭她不得不跟许明成妈妈碰头，帮她打下手，一家人要一块吃晚饭。

　　偶尔许明诚的哥哥嫂嫂因为加班不回来吃，许明诚的工作一直不需要加班，每天准点上下班。

　　路雾一想到晚饭就头疼，晚饭的餐桌是她公开被处刑的地方，她也想尽快找到新工作，借口加班晚点回来不在这里吃晚饭。

　　可是，她投的简历几乎石沉大海，偶有叫她去面试的，也是敷衍问几句就没消息。

　　她大概是别人的业绩点，叫去充数的，HR虽没问过她婚育情况，但她知道是因为她已婚未育，几乎半年的产假，哪个公司都不想花两份工资在一个岗位上。

　　结婚前产假还没这么多，那时她就想到了，但那时眼前的事更紧迫。

　　28岁，一直被人催，从亲戚到公司同事，时不时总有人拿她打趣。

　　许明诚家人也催促她，许明诚更是时不时旁敲侧击，再软磨硬泡，她就受不住了，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她那时的确担心自己年纪大了，许明诚会移情别恋，而且许明诚妈妈总发一些条件比她好的女孩照片给他，他还毫不避讳，直接给她看，靠在她肩上，说你要不抓紧我，我妈就忍不了。

　　她也急于摆脱每逢过年一大堆亲戚催促的局面，更重要的是，她忍受不了她妈妈的催促，她那时的确找不到理由去堵她们的嘴，她也无法屏蔽她们的声音。

　　她那时如果坚定一点，离开她们，也离开许明诚，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呢？

　　她想象不出，从18岁遇到许明诚，她就再也没跟他分开过。

　　她们也吵过架，但许明诚总是率先服软，他只消说几句话，她就会心软。

　　她有时候也讨厌自己的性格，为什么这么不坚定，为什么这么能忍，为什么这么心软。

　　所以许明诚表白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害怕，这样的自己值得被他爱吗？她连自己都不喜欢，妈妈也不喜欢她，为什么他会喜欢自己？

　　从许明诚表白的那刻起，她的心也起了涟漪，不再陷入自己一个人的漩涡。

　　她开始学习去爱一个人，所以上床那件事她不习惯不舒服，也忍着，她太想抓住一个爱她的人，她跟那些言情小说里的女主一样，太想有人去爱她了。

　　可是，结婚后，她发现他变了，他从前的承诺，无法兑现。

　　他会找各种理由，告诉她只是延长时间，他定会实现的。

　　她从没发现他这么会拖延，他明明是个行动力强的人。

　　她也变了，不再跟以前那样事事都无所谓，能忍则忍。

　　许明诚的妈妈，比她的妈妈，还要厉害，一件她不愿做的事，许明诚的妈妈会撺掇身边的人都来给她压力，还会当面直接跟她说，语气虽然缓和，用词却很直接，让她无法反击，心里的恼怒也不好发作，她太能忍了。

　　悔意渐渐爬满全身，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她知道自己一旦提离婚，所有她不想见到的人，都会涌上来，一口一口咬掉她身上的肉，让她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

　　“她应该成熟一点，哪个女人不是这样过来的。”

　　“许明诚的妈妈没有恶意，她就是想抱孙子。”

　　“哪个女人结婚不生孩子的呢，你呀，太小孩子气，你应该学学我们，该检查的检查，该吃药的吃药，该调理的调理，有病咱不能怕啊，得治，治好了皆大欢喜。”

　　“有小孩子在你身边，你会感到很幸福，那个小手抓着你，就像有人在你心里挠痒痒，别提多爽了。”

　　“……”

　　她有预感，她小时候听到的那些话，会换个对象，在她脑海里盘旋，只要她一松懈，即刻就冲进她的心脏，令它无法动弹。

　　堂姐近在眼前，她也跟她一样跟她喜欢的人结婚，生了三胎，都是女孩，怀着第四胎，查了是女孩后，打掉了，就没继续怀孕，也不能再怀孕了，因为她已经38岁了。

　　好多年没见的堂姐，声音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是她认不出她了，不只因为皱纹，还因为疲惫的眼神。

　　想到这里，她有些心惊，她的眼神不也变成那样了。

　　她害怕照镜子，害怕看到陌生的脸，可她又不得不照镜子，她不把自己收拾一通，她也没有勇气下楼，去面对她不想面对的人。

　　她没想到离开了一个不想待的地方，新的地方也一样是她不想待的。

　　路雾起身倒了杯水，喝光了水，她还是没有做出决定。

　　前路未明，她担心再次去的地方，又会是一个她不想待的地方。

　　她从没独自住过，她还是害怕孤独，独自走在街上，路人的目光令她难受，她尽量去看风景，也没法不注意路人的目光。

　　即使独自散了那么多天的步，她还是没法习惯，她还是希望许明诚在她身旁。

　　路雾对着镜子，想到了秦桑，她怎么会想起她呢，在她身边，她好像有了勇气。

　　她鞠了一把水泼向自己的脸，清洗了一通，精神好了些，才把那些糟糕的让她心情不好的话都封住了，可她知道只是一时，它们还会卷土重来。

　　整理好床铺，她的肚子有些饿了，她正要拿面包吃，有人上楼来了，听脚步声，是许明诚的妈妈。

　　她不知道他妈妈真实名字，许明诚的爸爸有时喊她老乔，估计是姓乔，那时许明诚拿户口簿出来，她也没好意思翻。

　　“天天吃这些没营养的，难怪怀不上，来，喝这个我特地找来的方子，肯定有效。”

　　这话她听了好多次，除了前几次她还争论一下，后面她就忍住喝光了，现在她又想反驳了。

　　“妈，都喝了那么多次，不也没怀上。”

　　乔美琴皮笑肉不笑，“这次肯定有用，乖。”

　　碗伸到路雾的面前，她不想接，碗又近了一点。

　　乔美琴把碗放到一旁，拉了椅子到她对面，“我们谈谈，说说你究竟怎么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