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异人日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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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一个星期左右，那个男孩又来了。
他这次依然穿着校服，头发打理得很干净，神情较上次有了一丝变化。还没等林祁观察出什么，对方就主动开口。
“可以再试一次吗？”他攥着手机，表情很执拗地询问。
原本懒洋洋歪倒在沙发上的搭档不自觉坐直了，他挑眉看过来，眼神里传达出一丝疑问——很显然，他没听懂。
林祁倒是立刻联想到了，但有些不确定，于是重复性地确认道：“是指你第一次来这里，没成功的那个吗？”
男孩点点头，他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钱，崭新而且连号的那种，简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夏被他搞得有点无语，但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你知道，催眠并不是万能的，它只是一种工具，没有它我们同样可以解决你的问题。更何况鉴于你上次表现的非常抗拒，我们的催眠师不一定会成功。”
“但我还想试试，我会努力配合的，钱不是问题。”他的态度变得柔和了，如果是之前，他会很尖利地反驳回来，不会在话语中被占一点便宜。那或许会显得他虚张声势，但这也是高警惕性的一种表现。
“好吧。”夏摊了摊手，目光投向林祁，示意接下来交给他。
林祁领着原本坐在会客厅的男孩起身，他注意到这次倒的果汁对方照常一口未动，说实话这和他配合的态度有些矛盾，但搭档没开口提及这点，林祁就照常进入流程。
男孩坐在隔音室的大沙发上，那个沙发的材质很软，坐着会不自觉陷下去，这也是帮助催眠的一个小手段。
小房间的玻璃是单向的，夏站在外面，看林祁放好摄像机，在催眠开始前进行了一个简单的讨论。
“你有几分把握？”夏看起来并不太抱希望。
“如果我说九分？你相不相信。”林祁则有自己的想法，在这个领域，他比搭档要专业。
“哦？”夏很快改变了想法，默认了催眠的成功，“不过也是，既然对方主动提及想必肯定能确保其成功，那么这一次的线索估计就在他的梦里了。”
“询问他一个莫须有的梦？”林祁皱起眉。
“不，是他被告知那个梦时的场景。有问题我会提示你，”搭档比了个手势，然后注视着林祁坐在男孩正前方那把宽大的木椅上。
“你要开始了吗？”男孩看向门外，那个后颈留着长发的敏锐男人没有进来，“你的…搭档不需要进来吗？”
“不用，他可以在外面看录像。”林祁露出引导性的温和笑容，示意男孩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那么放轻松，听从我的引导。”
男孩配合地点头，他的目光停留在面前这个面容俊秀的催眠师的下巴上，在进入状态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现在的催眠都不需要工具吗？”
林祁听到了，停顿了一下，好奇地询问：“你见过别的催眠师吗？”
“没有，”男孩不假思索地回复，“只是以前看过的电影里的催眠师会用钟摆一样的东西。”
是谎言，林祁笑了一下，嘴里的话语还是轻柔有力度的，比起谈话，更像是一场声乐表演。
“很好，你闭上了眼睛，打开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世界…”
“沙发很柔软，像一团云朵，你感觉自己仿佛陷进去了，在慢慢下沉……”
“你从云端之上缓缓落了下来，你沉入一片温暖的泉水之中…”
男孩感觉那声音越来越遥远，意识逐渐模糊起来，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全身仿佛浸泡在温水里，温暖舒适。
“你听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但它越来越远。你感觉自己在继续下沉，进入了深水区，你感受到了周围水波轻柔的抚摸，眼前的视野尽头出现了一团白光……”
“当你穿过白光，就将回到第一次听到循环梦境的那一天……”
林祁的表情认真无比，“你做好准备了吗？”
男孩迟缓地点头，表情是迷蒙而顺从的，“准备…好了…”
“很好，那么告诉我，你现在在哪？”他倾身靠过去，语气轻柔地引导着。
男孩背靠在沙发上，表情和姿势都很放松，对回忆这个场景并不抗拒：“我在老师办公楼的天台上。”
“旁边有其他人吗？”林祁偏头看了一眼正常运转的摄像机，对讲机那边的搭档没有任何动静。
“有，是学校医疗室新来的医生。他站在我对面……”
出现了，林祁的精神有些振奋，有些东西他心知肚明，但需要途径来告知搭档，并且信息来源不能被怀疑。他从来不敢小瞧夏的敏锐，偶尔当他们的思维无限接轨时，他会错觉，和他交流的是个有灵魂的“人”。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在聊天……老师说天台的空间更大一点，更安静……”
“是要做什么吗？”一般而言，如果仅仅是为了聊天谈心，学校的医疗室就足够安静隐蔽了，不需要专门去天台。所以林祁猜测他们在天台一定要干什么，而将要做的这件事需要一个空旷，无人打扰的环境。
“是的，老师说我最近的状态已经好转了，可以进行下一步治疗了……”
治疗？这里出现了分岔口，林祁有些犹豫，他不知道应该询问过去的状态还是直接引导进入他认为的重点。
玻璃外的夏注意到他短暂的停顿，有些奇怪地歪了歪头，然后手指快速地敲击了两次桌面，这是代表“继续”的意思。
“治疗？你生病了吗？” “是的，”男孩脸上的表情紧绷起来，这代表他对这个话题有些抗拒。
搭档反应极快地示意他跳过这个问题，林祁便不再深究：“那么他是怎么治疗的？”
男孩闭着眼睛，眼皮下的眼球转动了一圈，回忆似的给出了一个很奇怪的答案：“嗯……就像现在这样……”
“现在？”林祁吓了一跳，人被催眠的时候是很难意识到自己在被催眠的，这和做梦不一样，人会做清醒梦，但那本质也是梦的加工和欺骗。而催眠是让被催眠者交出一部分意识，这个时候，催眠师的引导会被默认为是本身自己产生的意识。
“是的，他空着手站在我面前，然后看着我……老师给我讲了…梦，告诉我不要想太多，要学会放空自己，没事可以去看看电影……”男孩却自言自语地述说起来。
催眠已经到了极为关键的部分，搭档从屋外推门进来，他语速很快地问：“是什么的梦？”林祁把搭档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是……循环，我从天台往下走……楼梯有很多层……窗外有人在盯着我，我看到了奇怪的黑影……我一直没有停，但没有一楼…没有…”
“然后我跑回了天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痛苦地把五官皱成一团，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这个时候，有个声音告诉我，我可以……”
他表情释然地松开双手，像琴弦紧绷到极致后断裂的放松，“我可以跳下去！”
“我从天台上跳下来了，我看到了无数旋螺的楼梯……还有，还有楼梯上向下走的我！”
这种状态已经完全脱离了催眠师的掌控，林祁站起身蹲在男孩面前，语速极快地准备结束催眠。“当我数到3，你就会从催眠的状态中醒来，并忘记刚才发生的一切。”
搭档并没有提出异议，刚刚的内容并不适合被铭记，他靠在门边盯着男孩陷入了沉思。
“1，2，3！”男孩缓缓睁开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很平和。
林祁放松了神经，双手撑着膝盖，准备弯腰起身。
就在这个他重心不稳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搭档语气急促的提醒：“小心！”
下一秒，一股突如袭来的力道把他推倒在地，他蓦然抬头，发现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两三步跨过来挡在他面前的夏。
“别看他！”在林祁提醒之前，搭档就敏锐地垂下视线，避免了和对方直视。
还好那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男孩很快便软倒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有事吗？”搭档收回视线，朝林祁伸出手，把他拉起来后，上下打量他一下。
“没事，还好我催眠不需要道具，除了摄像机也不喜欢在隔音室里放别的装饰品。”林祁活动了一下手腕，确定关节没什么大碍后，有些庆幸地吐槽。有时候在有攻击性且无理智人的手里，一条丝带都能成为伤人利器。
“嗯哼，”夏绕着男孩转了一圈，捞起他的手腕探了探脉搏，确定并无大碍后才地走出隔音室坐回会客室的沙发上。
等林祁带着摄像机出来时，就看到甩掉拖鞋的搭档别具一格地蹲在沙发垫上，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什么，听到他的脚步声，才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坐”。
“看出什么了吗？”林祁自然而然地无视对方过于潇洒的姿势，把摄像机放在茶几上，问。
“唔，你之前遇到过这种在被你催眠前已经被别人催眠过的对象吗？”夏伸出胳膊把它捞过去，然后点开回放，盯着液晶屏上的男孩。
“其实不少见，”青年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夏意料之外的答案。
夏原本下垂的眼睫掀开，他雾蒙蒙的灰色眼睛斜过来，那是他感兴趣的表情。
“催眠并不是纯理论的东西，我们在下临床前都需要实践。在国内，任何心理学相关的实验都需要签署知情同意书的志愿者，但就算是有酬劳，愿意的人也不多。”受大环境和社会文化影响，林祁遇到的大多数人都是内敛的，并不喜欢敞开思想让别人研究。“所以，课堂上经常会出现几个人只有一个试验对象的情况。”
“那岂不是也会有两个催眠者互相催眠这种情况？”夏好奇地追问。
林祁没有冒然回答有或者没有，而是向搭档解释了一个新的概念：“我当初刚入门的时候，老师有教过一种催眠方法叫，双重诱导法。它指的是两个催眠师同时对一个来访者进行催眠，这里需要强调的是，配合。而一般来说，当来访者集中于某个催眠师的语言沟通时，另一位就可以更有效的利用对方的无意识过程。”
夏有些懂了：“你是想说配合对吧，毕竟意识的控制权只有一个。也就是说根本不可能出现我上述描述的情景，催眠开始时，两个人之间就只会有一个催眠师，而另一个就是被催眠者。”
“是的，人在不信任时是很难催眠成功的。所以，如果两个会催眠的人面对面，最后的结果大概率是失败……”催眠师之间比较能力并不会像电影里表现的那样简单粗暴地互相催眠，而是控制变量，看最终效果。但林祁只说催眠不可行，没有说心理暗示和诱导，催眠和暗示是不一样的。
“说回正题，我想表达的是，当两个人互相配合，目的相同，同时间段或者先后，都可以对同一个人进行催眠。”林祁看着认真听讲的搭档，给出自己的结论，“但如果冲突，就会像刚刚那样，出现反催眠现象，对方本质上是利用了潜意识的自我保护机制。”
“所以你没有办法解除对方催眠时种下的暗示？”
“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搭档难得露出苦恼的表情，来来回回翻着录像，嘟嚷着：“本来想着梦既然不是他的，那找到幕后指导者就可以。现在看来，他受了很强的心理暗示——认为死亡是脱离循环的唯一方式。一旦他认识到现实生活也不过是循环的一种，他就会倾倒入深渊。”
“只有一个方法了。”搭档关掉摄像机，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去找他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虽然有他暗中推波助澜，但林祁还是莫名提起心弦。
搭档已经蹦跶着去开隔音室的门了，他一边探头进去打算把男孩喊醒，一边漫不经心地点头，“总不能不管吧。
作者有话说第5章 《异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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