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异人日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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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的倾向？”夏摸了摸下巴。
“单从表现上来说，出现幻视以及命令性幻听确实是精神分裂的前兆。”林祁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他有记录问题或者感兴趣的东西的习惯，现在表情已经变得稍微正式起来。“如果把那些虚幻的背景音理解成怂恿他跳楼的话，还要加上一个自杀倾向。”
“这种顾客也不少见，我一般直接推荐正规医院进行药物治疗。但问题不在这里，”林祁和搭档默契对视，不约而同地开口：“而在于对象。”
夏起身伸了个懒腰，他像钟摆一样来回在室内踱步，在思考时顺便给别人解释那样，语速快极了：“我们如今分析的心理和梦境的对象真的是他吗？他很警惕，但却愿意第二次上门，对于叛逆期的青春小鬼来说，承认自己心理有问题可没那么容易。”
“好几次，在我追问时，说谎的表现太明显了。情绪递进倒是很真实，不排除也是事件相关者，但无疑梦到循环梦境的不是他自己。”说到这里，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停下脚步，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难怪第一次描述时，梦境和电影会有那么多元素重合，那个梦被他无意识地二次加工过了，他也只是倾听者。”
“那么问题来了，”男人揪着自己额头前突兀的一缕炸毛，浑身上下的精神气被抽走了一样，又懒洋洋地倒回沙发上，连语速都回到了平时的样子。“他为什么要替别人来做心理咨询，主观还是被动？”
林祁一直默默望着搭档走来走去的身影，等他安静下来，才习以为常地接上思路：“要直接挑明吗？”
他偏头看了眼用玻璃和隔音材料特别隔开的小房间，里面穿着校服的男孩已经从情绪里脱离出来，此时正无所事事地低头摆弄手机。林祁特地摆在茶几上的那杯果汁，对方一如既往一口未动。
“不，”经过短暂的思考，出乎意料，夏拒绝了这个提议。他皱起眉头，摸着下巴，像是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样：“直觉告诉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一个专业的分析师说直觉看起来有些天马行空，但是林祁知道，搭档口中的直觉，大多数只是他对于细节的敏锐分析和把握，只是快得身体和本能会先于大脑得到答案。
“或许你可以再去试探一下，说不定他会自己承认？他看起来很信任你。”林祁无计可施，对于催眠之外的事情，他是远远不及夏的。
“等等——”
像是被这句话敲碎了某个症结所在，夏猛地从沙发上弹跳坐起，他睁大灰色的眼睛，楞楞地看过来。
“你说，他很信任我？”他仿佛寻求认同地重复道。
林祁不明所以地点头。
“这就是问题，”他斩钉截铁地说，然后从林祁手里夺走他写了一半的笔记，动作粗鲁地往前翻。掠过那些无聊的谈话记录和分析，他发现搭档已经无意识地标记过这一点了。
“他完全不信任你，这种警惕怀疑的态度已经到了影响催眠的程度了。这也不奇怪，很多人的心防很重，领地意识强。但在你的态度对比下，他却无理由地对我包容退让，甚至优先信任。”搭档看起来对自己的恶劣态度很有自知之明，而且事实上，从第一印象来说，人们当然更容易信任言辞长相温和沉稳的林祁。
林祁反应过来，他想起对方不自觉改变的坐姿，倾诉对象总是优先选择搭档，包括那张照片，都故意给离得更远的夏看，就好像他来到这间心理咨询所就是为了找夏一样，而不是为了解决问题。
“他是来找我的，带着一个会让我感兴趣的迷题。那只是敲门砖，更深入的东西需要我自己去发现。”夏弓着腰坐在沙发上，他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那是一个沉思且跃跃欲试的姿势。
“好吧，我们要承认这是个盲点。”他开始放松下来，但兴奋明显还残留在神经末梢，于是说话比平时要更洋洋得意，“治疗结束后还愿意来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来找你的，搭档，所以偶尔冒出个口味独特的家伙，我难免会一时想不到。”
林祁比了个投降的手势，苦笑：“好了，别挖苦我了，你知道我还是有职业道德的。”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等，”搭档不知道从哪里撕下来一张废纸，几下折成纸飞机，他闭上右眼，瞄准催眠室的单向玻璃，让它如箭一样射中玻璃上男孩的身影。
“等他放出更多鱼饵，我们需要那些信息，来寻找对方藏在对话的哪个影子里。”
林祁拿回被搭档用完就随意丢在茶几上的笔记本，以自己的角度再次浏览了一遍，有些欲言又止。
夏敏锐地觉察到，扭过头来盯着他：“你想说什么？”
知道搭档要的并不是推脱，林祁虽然不确定，但还是口吻迟疑地提出这个可能性：“如果他是被人指使来的，那对方…有没有可能是个同行？”
“很好的提议！”夏起身整了整自己皱巴巴的体恤，他穿衣服向来很有自己的风格——也就是上下服装混搭，休闲裤配T恤，衬衫配牛仔裤，出门就披那件他很喜欢的长款黑大衣。
林祁甚至怀疑他的衣柜里没有第三套可以替换的应季衣物，搭档就是那种生活简单到有些单调的人。
“我要去好好想想我旧博客的账号密码，对他说点能宽慰他的敷衍话，记得让他下次再来。”夏伸了个懒腰，他漫不经心地用下巴点了点休息室，表示这次咨询到此结束。
林祁只好接下这个艰难的沟通任务，认命地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来平息三番五次被敷衍的男孩的怒气，还要保证对方下次会来。说实话，要不是知道对面的指使者另有目的，他都不忍心陪搭档干这种缺德的事。
把男孩送出门后，他心累地站在楼梯口停驻了一会儿，听到楼下传来的络绎不绝的风铃声。
一楼是个装修很有格调的咖啡馆，林祁偶尔也会去喝一杯，顺便给搭档带点甜点。至于为什么不给他带咖啡，是因为搭档说过讨厌被咖啡因影响大脑，这意味着对方既不抽烟也不酗酒。某种程度上来说，搭档是那种毫无破绽可言的“完人”。
他想着要不要去买杯咖啡，虽然脑子里还在抉择，但其实已经迈开脚步往楼下走了。
林祁正是这个时候看见对方的——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身材高大，但并不显得壮硕，反而显得文质彬彬。男人穿着虽然看不见品牌标识但想必价格不菲的白风衣，笔直地站在咖啡馆摇晃的风铃下。他正微微低头和别人说话，略微蓬松的自来卷仿佛被发型师专门设计过，每一丝头发都精致却不刻意。
似乎注意到远处投来的目光，男人转过身来，显露的五官稍显冷峻，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银边眼镜。与来人对上视线后，他微不可查地顿了顿，才姿态优雅，慢条斯理地轻轻朝林祁点头。
相较于对方友好的态度，脾气温和的林祁却难得冷下脸，他偏移目光，看见原本被男人高大的身体遮挡住的另一个人，正是刚刚从他们的心理咨询室走出去的男高中生。
“又见面了，”男人示意男生去店内帮他买一杯咖啡，然后走向林祁，停在他三米远的地方，举止谈吐可无挑剔。
“要握个手吗？”他露出象征性的微笑，玻璃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冷光。
“不用了，”林祁为对方的虚伪感到恶寒，他的视线掠过对方头顶，那里正悬浮着一行格格不入的白色的字体，它呈现虚无的透明状，正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变淡。
【THE NEW WORLD】曾经规定过，未避免出现玩家恶意戏弄玩家的行为，所有玩家在游戏世界相遇时，都会在对方的头顶上看见彼此的游戏ID，此ID绑定玩家身份证，终身不可转让，不可改变。
而对面这个玩家，林祁恰好认识。
…………
林祁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对方喧宾夺主地坐在诊室里，形貌优雅得体，看起来比穿着白大褂的朋友更像专业的医生。他清醒地阐述着自己的症状，专业术语太多了，把朋友搞得只顾手忙脚乱地低头建病历。
男人在此时看到站在门口的林祁，自然而然地喊着医疗服务系统的专属AI的名字，问他要看什么病？
那一刻，医生和病人的身份反转且割裂，有种戏剧般的荒谬感。
后来林祁才知道，这个被的朋友称为师兄的男人，是主动选择入院的。对方在业内的名声显著，这个充斥冰冷器械，现实荒芜枯竭的世界，人类灵魂上疾病更难治愈，而金字塔顶端的权力者离不开一个天才的精神科医生，即使他自己也生了病。
朋友没有透露师兄的病名诊断，但林祁曾撞上过一次对方发病的过程。
男人坐在某个教授的座椅上接见西装革履的访客，人们被访客的保镖清场，只能隔着隔音门注视他模糊的身影。
他脊背挺直，纵使穿着病号服，也像是在指挥一场史诗级音乐会，言谈举止间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他不知疲倦地指导着迷途的羔羊，而座下是深陷泥潭的信徒，他们张开手渴求救赎，成为他言语的俘虏。
人们被某种无形的东西传染，陷入短暂的情绪狂欢，在那时，对方仿佛披上神光，成为受尽罹难的圣人。而世人从不质疑神谕的真实性。
这是个懂群体催眠的心理暗示高手。
朋友经常对林祁说，让他收敛自己过剩的好奇心，减少无边界的窥探，适当的分寸和距离感能让他活得更久。
毕竟，凝视深渊者，也会被深渊吞噬。
但他偏偏喜欢，反其道而行。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异人日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