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异人日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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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三四天后，林祁接到了某个陌生座机的电话。
他猜测着或许是哪位经由朋友获得咨询所电话的新客户，刚接通，对面就响起熟悉至极的懒散语调。
“在干嘛？”搭档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毫无顾忌。
林祁知道对方在问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有些气笑了的感觉：“咨询所不是已经停摆好几天了吗？我还能干嘛？”
谁知道电话那头的夏完全没有领会到他的潜台词，反而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能知道你在干什么，你总能找到各种事情做。”
林祁有些无奈地扶额，只好自己转移了话题，问：“你现在在哪？这个电话好像不是你家里的。”
“贺堰办公室的座机。”夏靠在实木办公桌的一角，扯着卷曲的白色电话线，一边打电话一边分心瞥向落地窗外的操场，绿荫下挤满了上体育课的高中生。
“啊……”电话那头的搭档含糊地问，“又去他那边了，难道你打算长期跟踪……”
“只是售后服务而已，反正他给的钱完全够了。”夏完全不顾当事人就在现场，态度直白的要命，“而且我发现在学校里开心理咨询室也不错。”
坐在办公桌里侧正在写教案本的男人闻言抬头看过来，在发现夏的注意力全在通话上后又低下头去。
“不然怎么说学校是象牙塔呢？是不是感觉心灵都被净化了。”
“那倒也没有这么夸张，需要我和你举例子证明一下小孩子的恶意有时候完全不输于成年人吗？反而会因为无知者无畏让事态变得更残忍。”夏显然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我说的不错不是指案例变得简单了，而是问询的阻力减少了，谈话变得顺利好多。”
“和还没有学会说无用废话的小朋友聊天真省事。”他不禁发出愉悦的感叹。
林祁忍不住揭穿他的真实想法，“是觉得他们好骗吧，套话一套一个准。在未成年身上满足你的权威欲有点不道德吧。”
闻言，夏眯起灰色的眼睛理直气壮的耍赖，他开始熟练地偷换概念：“没办法，面对有些家伙的确需要一些权威感来起催化作用。”
“那你打算去学校工作吗？教书怎么样？我觉得还挺适合你。”知道追问下不会再有结果，林祁如他所愿地顺着话题往下。
谁知道夏的反应格外大，他突然睁大眼睛，直起原本懒懒散散靠在桌角的身体，语气丧气极了：“欸？可是我们才搭档开咨询所三年吧，虽然每天都是一样的东西，但你这么快就厌倦我了吗？”
他垂着头，嘟嚷着抱怨：“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现在的工作还蛮有趣吗？这未免也太挫败了。”
就算是隔着电话，林祁都能想象到夏现在的样子，他忍不住笑出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比起和我开咨询所更想像贺堰一样去学校里，换个更简单点的环境。”
“我又没说我排斥复杂的环境，恰恰相反，我很喜欢繁复一点，能让我见识更多新奇的东西。”发现搭档暂时没有拆伙的打算，夏立刻又精神起来。“我只是单纯发表一点看法而已。这个工作只适合现在的贺堰，他就需要更纯粹一点的环境来修养。我可受不了像你那样枯燥而专注地向某件事投以全部精力。”
“咚咚——”写完教案本的贺堰起身脱掉工作服，用黑笔敲了敲办公电脑厚重的脑壳，来提醒忘记时间的夏。
夏终于回想起来自己打电话的初始目的，连忙把扯出八百里开外的话题紧急拉回，那声音几乎立刻雀跃起来：“晚上有约吗？”
在他语调改变的下一秒，林祁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无语极了：“这个问题，还有这种语气……不会又让我请你吃晚饭吧！”
夏狡黠地冲安静等待的贺堰眨了眨眼睛，露出毫无羞耻的笑，“这次是贺堰请。”
冤大头贺堰一副毫不在意的豪横表情，脸上带着不自觉的微笑，视线沉静地落在夏的身上。
“行，地址发给我。”林祁秉持不去白不去的心态，欣然同意。
…………
晚饭后，他们在门口和贺堰分别。夏吃饱时总是显得懒洋洋的，杀伤力大幅度降低。
因为贺堰是陪着夏做公交过来的，所以回去时，夏替他叫了一辆出租车。
他穿着那件他喜欢的黑色大衣，单手插兜站着。稍长的头发显得他格外潇洒，在风里伸手一拦，喊出租车的样子像上个世纪的著名侦探。
他绅士地替贺堰打开后车门，在他上车后又弯腰靠近车窗，漫不经心地问：“你现在还喜欢波德莱尔吗？J先生。”
贺堰向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额发散乱，他的表情一直是处于放松状态的怡然，没有多么丰富激烈的表达，但并不紧绷或漠然。
他冲夏点点头，“他是我最欣赏的……诗人。”
“挺好的，”夏思考似的回想，最后丢下一句，“有没有人说过你写的诗很好。”
在出租车启动前，他看起来真诚又随意地建议：“做个诗人吧！”
他朝渐渐合上的车窗挥手，然后利落转身坐上林祁的副驾，似乎完全不打算解释一下自己的行为。
回去的路上，林祁忍了又忍，还是咬住了搭档留下的钩子。
“你为什么说让他做个诗人？你是觉得他应该转行吗？”
瘫倒在靠背上的夏发出噗嗤一声的笑，他声音揶揄，明显是故意卖关子：“我还在心里打赌你能坚持多久呢？果然没到咨询所就忍不住了。”
林祁没理会他的恶劣行为，只是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他脑子里的谜团并未完全解开。
夏见好就收，连忙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开始解说分析：“诗人又不是个职业。写诗就像写文章，都是在解读自己。”
“他现在需要的恰是这种媒介，无论是用来审视自己，还是认识世界。正好他之前就喜欢读诗，看上次给我送的贺卡，明显自己也试过写点什么。反正现代诗门槛又不高，让他试试呗。”
“就这么简单？”林祁明显有点不信。
“说实话，我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他这种情况。”夏的表情变得更严肃了，“一直以来，我默认所有的事情都有某种心理成因，恰好我正擅长这种东西。因为了解，然后分析和看透，一直挖掘到最深处，把表面愈合的伤口撕开，把腐肉挖干净，然后才能做出改变。”
“但真的需要我这么做吗？对于某些人来说会不会是二次伤害呢？”
林祁透过后视镜盯着搭档那张在路灯闪烁之下格外陌生的脸，俊秀锋利的侧脸线条，狭长而显得冷漠的眼睛，认真反思的神情。
“真不可思议！”他喃喃。
夏以为他在说贺堰，于是点头，“是不可思议，我们想我以后也很难遇到这样的人了。一个聪明的内行人。和他搞那一套，兜圈子，慢慢引导，一些心理学上的暗示，简直是班门弄斧，浪费我们两互相演戏的精力。我才不会干这种蠢事。”
“难怪你晚上几乎没有聊过任何相关话题，你平时去做售后服务不会也是这样吧！啥也不干的白吃白喝？”林祁惊讶地瞥了一眼搭档。
“有什么问题？”当事人没半点良心不安的表现，“终上所述，我不需要破开他的防御机制再慢慢一层层修补回去。我只需要直白地告诉他，你的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会这样？他丧失对自我的判断，就帮他重新认识自我，把一切的现状摊开来摆在他面前。”
“这就够了。不需要再对自己的麻木所迷茫，不需要无用的自我怀疑和折磨，我给他指出了问题，剩下的一切他当然可以自己摆平。”
“他不需要我把迷宫的地图和路线清晰地画出来，我只要告诉他，这里不是只有无边无际的死路，是有出口的，那就可以了。”
“他有能力靠自己走出来。”
林祁长叹一声，发现自己已经被搭档完全说服了。他有些莫名地重复了一局：“所以说啊，真是不可思议啊你！”
夏这次收到了夸奖，有些得意地哼笑一声。
车停在了心理咨询所楼下，林祁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搭档：“真的不回家睡觉吗？沙发睡一夜会腰疼吧。”
夏懒散地冲他挥手，说：“恐怕不太行，上次那本情感杂志有篇故事我没看完，我记着它好几天了，今晚必须解决掉。”
林祁对他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方式毫无办法。他打下车窗注视着搭档的背影，正打算等他上楼再走，结果没走两步，夏又突然急匆匆地跑回来了。
“怎么了？反悔了还是落下什么东西了？”林祁一脸莫名地看向他。
夏没有回答，他一脸认真地注视着林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应该知道他为什么会迷失自我吧，还有他身上那种明显不正常的恐怖感染力……像不像反向生成，由强烈共情能力生成的反向特质。”
“所以，还记得我以前告诉过你的平衡机制吗？不要太偏向左，也不要偏向右……”①
林祁露出笑，他难得越界地揉了揉搭档那头蓬松的头发，以同样的认真回复：“我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第17章 《异人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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