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晴雨未延

9、蛰伏第九

　　“那你为什么非要用‘判官大人’这个神号呢？”

　　判官垂眸笑了笑：“不知道如果天上的晋神重复了神号，我的意思是——同时，都在天上，都用一个神号。后来申请被封神号的人，会受到多少嘲笑呢？”

　　姜晓心道：实在多虑。神帝是不会应允这种事发生的。

　　还没有等姜晓给予回答，判官又道：“在凡尘，我本是一个街头乞儿，一直乞讨为生。在我八岁时有一贵人收留。那人给我吃喝穿住，教我识字，给我钱，供我念书，待我如亲子。”顿了一下，笑出了声，“我没有父母，是谭老爷收留了我，他是个好人。

　　“后来我便参加考试，想着以后谋个官位，回报谭家，也为百姓做些有用的事。可一直到谭老爷离世，我也没能考上，也没能好好报答我的恩人。

　　“在谭老爷去世前，他曾给我传了一封书信。信中之事叙述的十分混乱，前言不搭后语，我便知道他时日无多。

　　“他信中的最后一句话是——‘愿吾儿现做阴判，除尽天下贪嗔痴’。”

　　姜晓听判官讲故事听得认真，好奇道：“他因何去世？”

　　判官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他道：“家里人早已没了联系，听说搬了家，搬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谭老爷的死因，当地人也闭口不提。”

　　“在凡尘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别即永别’。”姜晓感叹着，随后又补充安慰道：“但是对于自己在意的人，大概就是那么一句——‘别后莫相念’吧。”

　　判官听后又重复了一遍：“一别即永别，别后莫相念。”又暗自念了几遍，苦笑了一下，就此作罢。

　　也算豁然开朗吧。

　　大概……

　　姜晓当然没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于是在他以为解开了判官的心结之后，就该办正事了。

　　姜晓就把自己以往所犯的天规，如何犯的天规以及因为什么犯的天规从头到尾一字不落添油加醋的讲了一遍。

　　他这时候像一个凡尘的茶馆里台上的说书人。只不过他说的都是由他亲自体验后所描述的真实，虽然掺杂了不少他自己的情感，这大概也是他讲述的故事的败笔之处吧。

　　不过他们两个没有任何一个在意这个。

　　姜晓讲的很起劲，判官听的很认真。讲完一个，判官还会叫个好，点个评，展个颜什么的。

　　说教完毕，姜晓觉得他这次任务出的十分成功：首先姜晓向判官讲述了天上到底都有一些什么乱七八糟、六亲不认、眼界狭窄、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所谓的神规——这是神帝安排的任务。其次告诉了他在凡尘如何面对缘分与纠葛——这是姜晓自发的。

　　既然已经了事了，那么姜晓也该回去继续悠哉游哉了。判官也该继续关着他的禁闭，自己慢慢熬过接下来的几天了。

　　不过姜晓现在不是很想回去。毕竟也是千百年来难能一遇的，能说的上话，并且能说的开心的一位晋神。

　　判官将姜晓送至殿门，道：“只能送到这里了，下官不便多送，望您见谅。”

　　“小事而已，不必挂心。多谢。请回吧。”姜晓笑道。

　　“待下一次阁下登门，我定备上好茶，好好招待。”判官回敬道。

　　姜晓喜道：“你有茶？”

　　判官面露难色，无奈的摇了摇头：“家中有。”

　　家，恐怕指的是凡尘了。

　　“实不相瞒，茶——在下也有。”姜晓居的储备间里有的是。“那，下次不若……罢了，待你出罚，解了禁闭，来姜晓居，我请你喝茶。”

　　“恭敬不如从命，那便一言为定。”判官打了一个拱礼。

　　“一言为定。”姜晓还礼。

　　此为约定，也似儿戏。有人留心，无神在意。

　　姜晓一点头，便转身提步向外走去。刚向神殿门外走了几步，又被判官叫住了。姜晓回声问：“判官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下官，佟现。”判官一字一句道。

　　“佟现？”姜晓念了一遍，笑道：“姜晓记住了。”

　　“姜晓。”判官唤了一声，郑重道：“佟现也记住了。”

　　姜晓又送上一礼，拂袖离去。袖风无形，言语之声亦无形。

　　佟现——这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在凡尘，称呼他的名字也只是一个方便其他人的方法而已。

　　这个名字和姜晓这个名字还是有所不同的。因为晋神们一定会因为“重立”之事，应该说是判官这个类似于“重立”的事，一直记得他的神号是“判官大人”。好吧——主要是因为记住了这桩让众晋神羡慕有之、嫉妒有之的事。反正无论如何，既然是记住了判官的神号，就算判官把他的名字传遍整个天上：到每一位晋神的殿门前大喊他的名字，在主议殿公然宣扬他的名字是什么……他得到的最终结果也必然是和那些个晋神的俗名一样——逐渐被遗忘了。

　　没有任何一位晋神会叫他的名字，哪怕是称呼他，无论是私下里还是台面上，只要需要称呼他，那么就都会叫他的神号。姜晓也是一样的。但是姜晓也有和那些晋神不一样的地方——姜晓神号的遗忘只是这其中的一点而已。

　　判官大人凡尘的名字是佟现，现在天上有两位晋神知道了。他们记住了这个代表着凡尘的过去的凡尘俗名，只是不确定会不会被遗忘而已。

　　如果不提晋神的事的话，其实姜晓也没细算到底这一次上来的新晋升的晋神和上一次上来的新晋升的晋神这期间究竟隔了多久？现在想想的话，确实是很久了，不不不，应该说是非常久了，因为他现在都已经想不起来，或说他都不记得上一次听到晋神天钟鸣响了几次。他一般记性是很好的，哪怕不记得晋升的是哪位晋神，晋神天钟响了几次，他应该是能记得的。再比如——他记得他已经有一个月没有下过凡了。

　　“禁凡令”还在执行，游凡梯也还没查。姜晓其实怀疑神帝是不是早都忘记了这个事情，他还想要不要由他毛遂自荐一下？这个想法也没有持续多久，就又被神帝掐灭了。

　　上万年不变的一个老规矩——在神帝的一声“肃静”后，主议殿齐聚众神的厅堂里才恢复了该有的死寂，准备开始主议。

　　神帝一脸严肃，手搭在帝座两侧的扶手上，眼神里尽是冷清和空洞。侍立在他右后方的侍神昂首挺胸，面纱未遮盖的眼睛却没了往日的神采，像是没有生命一样，虽然外表上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但看上去却像是即将流逝枯萎的水仙。

　　“十日前，我曾派遣文武晋神共三十三位前往游凡梯下凡。本希望三十三位晋神能够查明游凡梯与晋神消散的关系。结果却……”神帝叹了口气，把头撇到一侧：“十日之内所有晋神全部失去联系，今日三十三位巡查的晋神，不知是何缘故，全部殿消神灭，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