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晴雨未延

4、金尘第四

　　天上的天气很好，一直都很好。反正姜晓从没见过什么坏天气。今天也一样。

　　这一天姜晓早早的起了床，逛到了游凡梯的云锦亭旁。

　　他站在游凡梯上往下看，白雾一片。姜晓微微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奇了，不该是这样的啊？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在这整个天上，最熟悉游凡梯的晋神，可真是非姜晓莫属了。他和这条路的缘分可谓不浅。不过姜晓每一次向下看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凡尘的风霜雨雪，花草树木，锦灯闹市，山川大河等美不胜收的景色。而这一次看却全都是浓雾，连将要下凡的位置的轮廓都看不清楚。

　　“难道是下大雾了吗？”

　　那这也太大了吧。

　　“你又要下凡了吗？”这个熟悉却不怀好意的声音从姜晓身后传来。

　　姜晓很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然后迅速调整自己的神情。他循声回头看，正是判官。姜晓礼貌地笑问：“犯神规吗？”可不记得神规里不许不出任务的晋神下凡，不然还得了。

　　“不犯，当然不犯。”判官的话是陈述，但语气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姜晓则一直保持着他必须端住的假笑：“既然不犯规矩，判官大人又何必这番语气针对我呢？您是不是管的有点太宽了呢？”

　　“本官是说下凡不犯神规。”判官用一种十分轻蔑的眼神从上至下扫了他一遍，“但如果是你，谁知道会不会在凡尘坏了规矩，然后再被告到神帝那里，然后本官又要面对你去考虑如何处罚你。那样岂不是麻烦得很？”

　　姜晓暗自奇怪，他也没有每一次下凡都犯神规吧？

　　听罢，姜晓垂眸，稍稍收敛了笑意，只装作接受批评：“判官大人在理。不过恐怕我以后就不去找您领罚了。”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因为我现在不打算下凡了。”

　　现在这个情况，姜晓心里是有自己的猜测的。他才不会下凡，他本来也没想下凡。他只是来看他们的最后一面而已。

　　判官冷哼一声，道：“你这一次逃了罚，谁又能保证你下一次不会闹出点什么事来。随随便便找一个凡人都不信。”姜晓无奈，却没接话。对面的判官说罢，又轻蔑的喝了貌似理所应当的命令出口：“让路。”带着有一种令姜晓非常不爽的语气。

　　游凡梯比晋神梯要宽的多，晋神梯有两丈宽，而游凡梯却有近十丈宽。

　　姜晓看着自己左右两侧都无比空旷的路，又看了一脸高傲的判官，很疑惑的问道：“判官大人不是文晋神吗？”

　　“让一个连自己的隶属都不记得的晋神记得本官的隶属，真不知道本官是否应该感到荣幸。”判官装作惊奇地说道。

　　姜晓先是鞠了一躬，随后笑道：“没有办法，我记得我看过一些凡尘的话本，看到过‘判官大人’这个称谓，记得牢了一些。我自然也就知道掌罚的判官大人是文官。以此说来，您也就是文晋神了。”

　　判官听到这话嘴角抽动一下，但一时也想不到应该如何反驳。

　　姜晓看他这副神情，若无其事的接着说道：“我其实只是想说判官大人也不是五大三粗的武晋神，怎么会连这么宽阔的道都过不去呢？又或者我这个位置是什么下凡的风水宝地？不曾想判官大人还对如何下凡有研究。”

　　“你……”判官指着他，悬起的手气到发抖。“本官……本官才不屑于斗嘴。”不满一哼，甩袖而去。

　　姜晓看着判官绕过他远去下凡的身影，先是不自觉的“哼”了一声，又道：“文晋神也不过如此嘛。”

　　堂堂的文晋神，神帝的左右手，竟然连他都骂不过。

　　姜晓摸了摸下巴：“说不定我也是个文晋神呢。”

　　天上的风景虽然说没有什么别致的，但是游凡梯这一带的云树林，风景倒是别致得很。

　　云树粗大，环绕生于云锦亭。相错而生，有条不紊。林里有一池净水。净水上飘浮着一层似云似水的雾，如梦似画。白色的云叶子落在水面上，却是惊扰不起一丝波澜。一边的银白色云锦亭上缠着洁白的云藤。天上并没有鸟禽一类的东西，但是平时在有这一带游走时却能隐约听见从游凡梯下方传来的鸟啼声。

　　“静。”姜晓看着游凡梯下方浓厚的白雾，“太静了。”

　　十七位晋神，如同事先约好一般。不过他们约的并不是一同出发，而是出发相差的时间。后一位要下凡晋神总是比前一位下凡的晋神晚那么一小会儿，就像是躲着彼此，而这个一小会儿，真的是出奇般的相同。

　　也就是一柱香的功夫，姜晓却在这一小段时间里先后遭受了十七次冷眼。在他们送出冷眼之后，十七位晋神又在姜晓的目送之下，一位一位登上游凡梯，下了凡尘。

　　姜晓看着第十七位晋神借游凡梯一步步向下的背影，又看了看游凡梯直通的浓郁不散的白雾，无奈一般的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可能是叹息，可能是无奈。

　　但他也没有再多想，转身离开了这里——一个没有鸟语的云锦亭。

　　几百年了，姜晓从来没遇见过晋神消散这种事。自他到天上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天上的神会越来越多，但是先前两位晋神的消散告诉他：神，并非是不死之身。他从未见过晋神消散，也没见过神殿消散。他一直以为天很太平，这种事他也从来没想过。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他马上就要见到了。

　　姜晓回到神殿后一直等到晌午，没有任何晋神被通知到主议殿议事，说明那些晋神目前还没有消散。

　　姜晓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出去逛逛。他想了很久，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也或许是出于一种好奇的心理，他还是迈出了姜晓居的殿门。

　　到了神道之上，姜晓当然先去了最先出发的判官大人的神殿——“判官殿”。

　　外观金碧辉煌，奢侈大气，雕饰精细。想必里面也只会更加富丽堂皇，不会比外面差。在一片宁静之中的判官殿默然矗立，一副庄严不可侵犯的样子。倒是唯独少了那份判官大人的傲气，如此宏伟气派的神殿，看上去好像挺牢固的样子。

　　真的会化成金粉吗？

　　姜晓就这么看了一会儿。他怀疑会不会是自己想错了或者是还没有到时候。要知道，崌洓当时可是一下游凡梯，他的神殿就消散了。而判官一行人都走了一个上午，并没有道理还没走下游凡梯。那可能真的是他想错了，问题难道并不是出在游凡梯上吗？

　　辉煌的大殿，姜晓正对着它。他突然皱了一下眉头，撇着嘴，稍微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判官大人，一路好运。”

　　这句不服气的祝福语出了口，姜晓便转身准备离开。他已经在想到底是直接回姜晓居还是要去看其他下凡晋神的神殿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听到了，是巨大的坍塌的声音，那声音在他的身后远处响起。

　　回头看，所谓金碧辉煌，奢侈大气的判官殿，已经开始瓦解。

　　殿匾从中间裂开，巨大的裂纹从右至左贯穿了“判官殿”这三个字。碎了，却在掉下来的过程中快速分解，化为了金粉，然后上浮。

　　里面也正在坍塌。

　　虽然隔了很远，但姜晓仍将里面东西破碎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是眨眼一瞬，一座刚刚还在彰显威严的宏伟神殿，变成了一堆连破砖破瓦都比不上的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