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晴雨未延

3、深水第三

　　主议殿上喧声一片，无规无矩，吵闹极了。好似凡尘的卖菜市场，争来讨去，叽喳乱叫。

　　神帝被这乱成一团的争议吵得心烦。左手扶额，挡住了皱眉，另一只搭在帝座上的右手的手指微微蜷曲，看上去不耐烦极了。他冷冷地道了一声：“肃静！”声音穿堂入耳，极具震慑。空气似乎凝结一般，方才的吵闹瞬间化为乌有。主议殿再次沦为死寂。

　　神帝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由近致远的一个一个点晋神的神号，然后问他们对此事有何看法？

　　上万晋神说起看法，说法五花八门，但表达的意思上却没有各说纷纭。总结起来无非两种：一、待新晋神晋升，让新晋升的晋神代替已经消散的崌洓。二、派遣晋神下凡完成崌洓未能完成的任务。不过这两种想法里，趋向于“一”的更多。

　　等到神帝念了上万声，终于轮到了主议殿内最后一位晋神。

　　“姜晓。”

　　“姜晓在。”姜晓起身。

　　“你有何看法？”神帝头也没抬，仍是那个扶额的姿势，语气无波无澜的重复了这句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场面话。

　　姜晓稍作思索，他答：“晋神姜晓以为，应当先查明崌洓将军消散的真正原因，若不解决此一桩隐患，恐怕滋生妖鬼，祸患无穷。”

　　在满殿不赞成的吁声中，神帝摆了摆手，不置一词，只是示意让他坐下。

　　这只不过是一个议事的流程，每一次主议都要走这么一遭。

　　只要“姜晓居”还没消散，这天上就是有一个属于姜晓这个晋神的位置；只要姜晓还在天上一天，那么所有晋神就要等他来了才能开始议论；只要姜晓坐在这主议殿里，无论是先是后，神帝总是要问到他的。他在主议过程中说了什么并不重要，他知道神帝是按着规矩一问，他也只是随口一答，只要不违反神规，说什么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主议的流程，这是必要环节。所以也不存在什么神帝心胸大度，另眼相看。说句真心的，神帝这么做，也就是不得已而为之，按部就班罢了。神帝对他究竟有什么看法，姜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一圈一问问万下来，除了姜晓，也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答案。而所谓的别出心裁，也只不过是因为这个想法只有他自己提出来而已。

　　议事的结果就是等下一位新晋升的晋神上位，顶替崌洓，而在凡尘崌洓未能完成的任务，由另一位晋神完成。

　　神帝在挑执行任务的晋神时，所有晋神都怕挑着自己，低着头，一声不吭。姜晓明白，他们并不在意到事情是否严重和危险，只是单纯的不想下凡。良久，神帝点了一位晋神，那晋神起身作揖，应了一声。没被点到的晋神们也就都松了一口气，像是逃过一劫。

　　至于那位消失了的崌洓将军，慢慢的，会彻底消失。

　　那位出任务的晋神是傍晚离开的。同一天的傍晚，主议殿也是这时又明起了殿灯。

　　金盏玉柱，红心金衣的晋神烛火本是被赞叹神色的巧物，此时却成了催命急召的兆头。

　　众神如同白日一样，聚集在主议殿中。不同的是这一次虽又有来迟的晋神，却不是姜晓。这四起的不满之声也不是给姜晓的，而是给那位迟来的晋神的。

　　神帝的轻咳再一次压下了晋神们不满的哼声。等到厅堂终于又恢复了死寂，神帝开口道：“今日派遣的两位晋神的神殿全部消散了。”这两位晋神一位是崌洓，另一位就是今日傍晚才出发的那位晋神了。

　　喧天闹地的众神也只是照常罢了。神帝扶着额头，他似乎一整天都没有变动过这个姿势。他又重复了那个能让主议殿恢复死寂的词：“肃静。”在一切都恢复本貌后，神帝又开始了那个询问的流程——上万晋神的点名。

　　主议的结果无非又是两个：一、让新晋的晋神替补他们的位置。二、查明两位晋神消散的真正原因。一如既往，声音更趋向于“一”。

　　这时神帝又问到了那个总是最有想法，自晋升以来一直都是最后一个被点名的晋神：“姜晓，你有何看法？”

　　姜晓站起来，不慌不忙的说了一个本以为又会引起一片吁声的想法：“晋神姜晓以为，应当不能匆忙再派遣晋神下凡，应当从天上开始寻找原因，以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此言一出，非但没引起众神的不懈，反而在这一片死寂中得到了少数的支持声。一开始讲姜晓还奇怪，为什么会有人支持他的想法呢？转念又一想，可能是因为他说了一个“不能下凡”吧。

　　在这零星的支持声中，神帝一只手扶着额，另一只手随意地摆了摆，示意他坐下。

　　帝座之上的他叹了一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的内心，忽然无奈道：“已经很久没有晋升过晋神了。”

　　姜晓总是觉得今天很奇怪，进行了两次主议，两位晋神的消散倒是没什么值得奇怪的。主要还是这满堂晋神，先是赞叹了他的说法，后是没在神帝说完话后叽叽喳喳。这两点足以让他奇怪一整天。

　　厅堂安静的出奇。没有惊讶，没有讨论，没有喧哗，也就是说这帮晋神对于没有新晋神这件事情并不在意。

　　有晋就补，没晋就空，多晋就添。这是天上一贯的作风。

　　所以说没有新晋升的晋神确实不是一件什么要紧的事。

　　既然没有新晋神，那“一”就行不通了。

　　此一次议事神帝点名了十七位晋神，有男有女，有文有武。令他们明日一同下凡，询查今日两位晋神消散的真正原因。

　　从主议殿离开后姜晓就直接回了自己的神殿——“姜晓居”。天色还晚，他还想睡一觉。

　　晋神是不用像人一样有作息的吃饭，睡觉，他们甚至不需要吃饭，睡觉。但姜晓自晋神以来就一直保有这些习惯。他喜欢这样，他不知道其他晋神是不是也保留着这些习惯。不过想来应该是没有的。姜晓睡觉从来都不是因为困，而是因为他想这样，或者说他无聊。

　　姜晓躺在那张整个天上堪称唯一的竹床上面。他闭眼冥想：十七位晋神，若不出我所料，一个也回不来。

　　是一个无比恶毒并且有悖神规的想法。姜晓晋神近千年，一直也没搞明白神规到底都有什么。不过现在，他这个想法没有被其他晋神听见、知道，想一想，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这个想法被别的晋神知道，那么他一定会把姜晓告到神帝那里去。神帝再像往常他违背神规那样训斥他几句，让他思过，自查，不许他下凡，然后再让他去文晋神判官大人那里再领罚。

　　判官大人比他晋升为神时间可长多了，神帝也很信任他。总之在姜晓晋升的时候，判官大人就已经帮神帝掌罚了。

　　不过要是在姜晓的角度看判官的话……那就很难做评判了。毕竟他是去领罚的常客。

　　想到这儿，他靠着手臂倚在床上，姜晓忍不住笑了笑，因为那下凡的十七位晋神里其中有一位就是判官。

　　“或许我以后就不用去他那里认罚领罪了？”

　　“那可就太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