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弥黛尔和她的星辰》冥冥不归

5、谈判

　　在魔术师雷文看来，圣域是一个品味奇妙的地方。

　　宫殿墙壁上显露出风化的痕迹，大理石柱的根底带着烈焰灼烧的焦黑斑驳。不光如此，年代更久的残垣断壁全都没有被刻意清理，新建起的建筑则模仿着旧日的风格。就连至高的教皇厅也是这样半新不旧的状况——在十二宫的最顶层，教皇厅的里外都缭绕着祭祀的香木气息。静默的大厅内，雷文谦卑地低垂着头，脑中浮现出来到这里看到的一切。

　　同样是延续神话，守护神秘的立场，这里的一切都和魔术师那阴暗扭曲的世界格格不入。
　　不过，真要说的话，费心全力隐藏神秘的魔术师，和虔诚的圣斗士。究竟哪边更加符合“真正的神秘”呢？这恐怕也是个未知的问题吧。
　　雷文在来的路上不停地构思着，甚至打算就这个课题撰写一篇论文。

　　论文的事搁置不论，雷文此次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龙。
　　一位存在一直未被公开，却长久以来和阿切洛特家族保持着秘密联系的龙种。

　　不过，这个消息在上周不幸泄露了出去。

　　龙的全身都是魔术的至宝，这桩消息一旦泄露，全世界的魔术师都会蜂拥而至。基于这点，阿切洛特家族决定利用长久以来积累的信息，先发制人，在其他魔术世家反应过来之前，抢先获得……至少分享一部分龙种的正当所有权。

　　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在得知消息泄露的瞬间，就毫不犹豫地背叛了这位合作了上百年的“伙伴”。
　　当然，对于魔术师来说，这种背叛简直正常到了不值一提的地步。
　　不过，雷文知道他不能在那位大人面前表现出这种想法。

　　那位高坐于宝座上，隐藏在重重紫色帷幕里的威严老人，自然是经历过上一次圣战，如今身居圣域最高位，掌握着来自于神明的权力的教皇——可以预想到他老谋深算，深思熟虑，也可以预想到他是某种正义的代行人，本质上容不得邪恶的沙子。

　　“我为我的朋友，弥黛尔小姐感到遗憾。” 雷文开口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她曾在同我先祖的通信里提起过她于贵地得到的信息，并交换过一些血液和土壤的样本。我的确认为这是个极具风险的行为——尤其是在见识到那位撒加先生卓越武力之后，我的家族成员一致认为，再同贵地保持任何未经官方的交流都是不明智的……”

　　雷文自始自终保持着一个谦卑的姿态，他顶住压力侃侃而谈，并暗中期待着那位教皇能给他一个他希望的答复。
　　龙当然是此行的最高目的。但这事毕竟太大，万一不成，能与圣域建交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年轻人，你是代表谁与我说的这句话？你的家族，还是那座赫赫有名的时钟塔？”

　　“伟大的教皇，正如您所看到的，我孤身一人来到此处。所以我只能代表我个人，也就是身在此处的雷文·阿切洛特。”
　　雷文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当然，倘若非要为此身加上一个身份，那便是弥黛尔小姐的友人，仅此而已。”

　　“你是为龙而来。”
　　教皇的声音很平淡。

　　“也可以说是为了朋友的安危而来。”雷文抬起头，貌似真诚地说道：“在那之后，我便没有见过弥黛尔小姐的身影，倘这期间若她做了错事，那我们也有一半的责任。”

　　这句话的潜藏台词是，圣域扣留了弥黛尔，而阿切洛特家族则是为了替朋友求情，不得不来。
　　那接下来的话是什么？是曲折地说明龙种引发的大范围舆论，还是“我们的家族可以将功补过”，亦或是直接了当地说明来意呢？

　　面具下的老人冷冷地勾起嘴角。

　　友人？但事实上，恐怕比起活的一位龙女，一具已经死透的龙尸才更得这个人的心意吧。
　　他会这么说，无非就是因为摸不透弥黛尔在圣域的地位，才不得不谨慎行事罢了。

　　如果发现圣域认为龙是个麻烦，那么这个人会提出接管弥黛尔的请求。
　　如果发现圣域对龙怀抱信任和感情，那么他会坦白魔术界对龙种的觊觎，同时他大概会说，魔术师的手段只有魔术师可以破解。诸如此类的无稽之谈。
　　如果这一切都行不通……

　　“年轻人，你很勇敢。”

　　这倒是真心话，没有用分身而以本体孤身一人来到圣域，这种行为显得他过于年轻气盛和自信了。
　　可他必然有着某张底牌，作为和自己谈判的筹码。
　　史昂打算让他把这张底牌在这里交代清楚。

　　“圣域乃是纯洁的神之领域，比起无谓的防护，一颗赤诚之心才是在这里的通行证。”年轻人巧舌如簧地说道。
　　“一颗怀抱着目的的赤诚之心？”
　　“我并非不承认我有所图谋，但您之所以愿意屈尊见我这样的小人物，想必也是受到了女神大人的许可吧。”

　　雷文迅速理解了现状。
　　听这位教皇的语气，他一定是通过某种方式了解到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无论对方了解了多少，这个境遇都不再适合打任何感情牌了。
　　所以他立刻提到了“女神”。
　　在雷文看来，这无疑是让这位教皇还愿意同这样卑劣的他交流的唯一原因。

　　空手套白狼的理想无法实现，接下来就只能逐一加码了。

　　“弥黛尔小姐告诉过我，上一代圣战的女神临世就出了极大的问题，而这一代的女神，虽然听说还没降世，但恐怕您也正为此忧心吧。”

　　“够了，你想表达什么？”史昂打断了他的叙述，死死盯着雷文的眼睛：“或者说，你能给出什么？”

　　“技术。”雷文朗声答道：“我的家族可以保证神明会以一种正确的方式降临人间，在此基础上保证神格的稳定性。”
　　“世界的各地都有着神秘的后裔，我也见过各种不错的提案，你凭什么觉得自己的建议会被我采纳？”
　　“您并没有接受其他的方案，不是吗？”
　　“哦？”

　　“资源和代价，这是一点。”雷文低下头说道：“还有一点就是——体系的兼容性。这让您放弃了其他选择。”

　　雷文说这话的时候相当紧张，毕竟体系的兼容与否不取决于技术，而取决于使用材料是否受到了女神的加护和认可。这在理论的确是不成问题，但要具体实现嘛……这就涉及到了他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了。

　　他知道，那位龙种之所以能够长久地留在圣域，正是因为当初受到了女神的祝福。

　　但他可不想在这种情况直接了当地说出，为了实现他方才的承诺——他需要被祝福过的龙鳞，龙牙还有新鲜的内脏。
　　在公开的场合下，刽子手也是需要保持体面的。

　　教皇放在扶手上的手有所紧绷。
　　弥黛尔还真是对外吐露了不少东西。

　　“年轻人，这一切自有神明的安排，假如女神让我们经受考验，那我们也会欣然接受。”

　　“我对教皇陛下的信念抱有极大的尊重。但事关战争的成败，你也应该考虑能够改变战局的关键利益。毕竟您的敌人也在时刻关注着人间的动向，他们未必不会采用卑劣的手段。”

　　教皇静静地倾听着雷文的话。许久后，他开诚公布道：
　　“的确，真要算来，我们的武器只有一件，要使用它已经让我们竭尽全力。为了维护它，我放弃了很多有效的手段。”

　　“武器？”雷文愣了愣。

　　教皇微微颔首。平静地说道：
　　“那件武器便是——对于女神，对于爱与正义的绝对信念。”
　　“假如你的心，你的行为中沾染了任何邪恶，那我这个老人作为这块土地的守护者，便不会允许你插手圣域的任何事务。对于这点，我同样觉得很遗憾。”

　　“……”

　　“不，不是这样的，伟大的教皇，我绝非对您的信仰心存冒犯。”迅速反应过来后，雷文恭恭敬敬地说道：
　　“只是缘分的缔结并非一方的责任，倘若您认为弥黛尔小姐也是您所要守护的世界里的一份子，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您想要插手我和她之间的私人事务呢？”

　　“不。”
　　宝座上的老人这样说：
　　“弥黛尔的确不能算作是圣域的一份子。如果你的诉求合理，那圣域是不能插手你二人之间的恩怨的。”

　　“既然如此，我已经充分明白了。”
　　雷文深深俯首，心中窃喜。
　　“既然圣域将会在此事中保持绝对的中立，那就请允许我以旧友的身份，再见弥黛尔小姐一面。”

　　在雷文看来，这位教皇之所以态度模糊，显然是因为没有意识到龙种的危险性。
　　针对这个情况，雷文甚至准备了会让龙种短暂发狂的药物，他想要在见面后，通过这个手段来逼迫教皇做出选择，好最后低价接手这个“麻烦”，也能成全家族的脸面。
　　怪物只是怪物，就和火蜥蜴之类的魔物一样，是只是用对等的利益就能交换到的商品。这时的雷文理所当然地这么想。

　　“你要明白。她违反了圣域的规定，如今在圣域的管控下。”史昂提醒道：
　　“基于这点，我不会允许你们私下的见面，但为了解决一切，用另一种方式答应你的请求也未尝不可，毕竟你远道而来，圣域通常不会让客人空手而反。”

　　“如果能这样，那真是再好不过。”

　　雷文没有听懂史昂话里的意思，彼时的他以为，这个“见面”，只不过是在众人监管下一次公然对峙。所以在那之后，他也就跟着随从，签署了众多在他看来要求并不过分的纸面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