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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撒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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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个天气很好的晴天。
清晨的阳光落在单薄的被褥上,夹着几分从远处海洋上吹来的微风,白鸽扑拉拉地从天上飞过,辽远的钟声响起,连起数声——都快到了当地人吃午饭的时间了,弥黛尔却还在白羊宫酣睡。
她抱着的被子是穆的,枕头也是穆的,出生在高原的一族的身上带着好闻的青草气息,充斥在房间的每一寸。弥黛尔把头整个儿埋在柔软的棉布枕头里,只要身边没有人,她的睡相就会不怎么样,床单被她滚的一团乱,长发被她睡的毛毛糙糙,一缕一缕直接垂到了地上。
龙在白天需要足够的休息,晚上才是他们活跃的时间。
弥黛尔是这么告诉穆的,表情严肃。
至于这是不是实话,那就是弥黛尔的秘密了。
训练完毕的穆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懒散的景象。
弥黛尔睡着的时候,看起来还是人畜无害的,这很大一部分得归功于她闭着眼。
根据记载,龙都有一双来自地狱的眼睛。在凝视他人的同时就会带来命运般的诅咒。
但穆并不相信这样的传言。
女子闭着眼,脸颊带着些许的婴儿肥,边缘落着一圈淡金色光晕,长而密的睫毛安然地低垂。
想到在训练场听到的流言。穆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其中蕴含的所有的复杂情绪都已散去。
他走过去叫醒女子。
“弥黛尔姑娘,双子宫的那一位回来了,您该起床了。”
“……”
“弥黛尔姑娘其实已经听见了吧?”穆微笑着说。
“…………”
“好的,我去回复撒加大人,就说弥黛尔姑娘还没睡醒,请让她继续休息好了。”穆也不含糊,起身便打算离开。
“……”
“慢着……”
睫毛微颤,弥黛尔缓缓掀起重达千钧的眼皮,只觉得眼前两坨重影晃啊晃,脑子里几团乱麻搅啊搅,关节僵硬难以抬手,整条龙颤颤巍巍的,每一根肌肉纤维都成了起床气的俘虏。
“你等一下……我现在……很……虚弱……”
“那么,您再睡十分钟?”
穆笑意盈盈地说道。
“感谢,帮大忙了。”
弥黛尔一个放松,直接裹着被子一骨碌滚到地上,动了动手就完全不动弹了。
就像一个大号蚕蛹——还是快死掉的那种。
穆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想扶女子起来,女子的头软软地搭在他肩膀上,就算被这样摆弄也丝毫不见反应。
真的就和昏死了一样,何等可怕的睡功。
穆在心中感叹道。
也趁着这个方便。穆拿来梳子,帮女子轻轻梳着头发,虽说末梢的地方有一些打了结,但总体上来说还是柔顺的,微凉的发一根根丝丝缕缕地落在男孩手中,尽管就算用力女子也不大可能会醒,但穆还是细致周密地把发结一个个梳开了——并以此为弥黛尔多争取了半个小时的睡眠时间。
“弥黛尔姑娘,您真的不可以再拖了。”
穆好脾气地拍着少女的手臂。
赖床的人,哪怕多睡几个小时也会照赖不误。
叫醒弥黛尔约等于一场战争,等到弥黛尔醒来的时候,穆已经把什么都准备好了,裙子,鞋子,水杯——这孩子心思缜密太过,让弥黛尔有了一种自己正在被饲养的错觉,当然。也有点微妙的不好意思。
“见撒加而已,又不是没见过,你干什么搞那么正式啊。”弥黛尔抱着枕头问他。
“撒加大人这一次是同英国的使者一同前来的,恐怕那些使者还没有离开教皇厅。”
“英国?”弥黛尔愣了一下。
“并不是皇家的代表,听说是来自于一个叫时钟塔的独立组织。”说到这里,穆移开目光,淡淡地补充道:
“不过是一些有着难闻气息的杂碎罢了。”
“…………”
不知触发了什么心事,弥黛尔没再就这件事与穆深入交流下去。她保持着沉默,从白羊宫向上走去——直接越过了双子宫,打算走向教皇厅所在的方向。
正如穆所说的那样,这些人留在这里的味道并不好闻。
弥黛尔皱起眉。
金属,血液,药物,还有腐烂的发臭的皮脂气息,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经过发酵后,再从不知道被改造成什么模样的身体里散发出来。
和圣斗士相比,这些人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但弥黛尔知道他们实际上是毒蛇,稍微处理不好,就会带来极大的麻烦。
史昂应该能妥善处理的,但……不该在这个时间啊。
弥黛尔心想。
本来他们不该来的,是因为这次她在圣域呆的时间太久了吗?
他们在打什么算盘呢?
弥黛尔心思沉重地想着,直到那个男人的身影从天蝎宫的阴影里浮现出来——当然,不是天蝎宫的主人,因为目前的天蝎宫还没有主人。
弥黛尔停下了脚步,仰起头对那人。
“好久不见,撒加,我还以为看不到你穿黄金圣衣的样子呢。”
“好久不见,弥黛尔姑娘。”
那是一个有着深蓝色长发和深邃眼眸的少年,一身犹如太阳照耀般灿烂的圣衣。他缓缓走出,洁白的披风随着动作飘扬,他身后是一片幽暗的宫殿,稍微近的地方,洁白的大理石柱整齐而庄严地排列在他两侧,犹如一行肃穆的侍卫。
那是双子座的黄金圣斗士——撒加。
撒加站在台阶之上,他低头看着弥黛尔。就算对方毫无敌意,弥黛尔也能够清晰地感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
史昂说他有着统治者的才能,这个评价非常正确。
撒加慢慢走到弥黛尔面前,拉开披风,低身行了一礼——就算行礼还是要比弥黛尔高上不少,弥黛尔在心中吐槽了这帮希腊男人的早熟。
“弥黛尔姑娘,午安。”
“你有点太正式了吧,撒加,我是不会回礼的哦。”弥黛尔打量着他,笑道:
“怎么了,难道是我的模样变了吗?”
撒加有点赧然,连忙低下头:“见谅,因为当下是穿着黄金圣衣的场合,所以……”
“所以?这次你不是像往常一样普通的回来的,看起来像是出了点什么事,任务那边一切都好吗?”
弥黛尔轻松地说。。
不知为何,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
撒加的任务非常敏感,但弥黛尔的权限也非一般人可及。想到弥黛尔平时的秉性,撒加沉默了一下,为了保险起见,他提醒道:
“且不说这个,弥黛尔姑娘先不要靠近我,我来的匆忙,现在身上还有……”
还有血。撒加心想。
那是杀了人之后,溅落在身体上的陈血和碎肉,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只有撒加自己知道这些东西有多肮脏污秽。
“撒加,我可是魔龙啊。”
弥黛尔直直地望着他,说:“龙从不畏惧鲜血。”
如今的撒加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弥黛尔的话。
因为今天这件事,和弥黛尔不无关系。
事情还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大约数月以前,远东地区魔术师因为觊觎圣域的神秘而受到了圣斗士的清洗。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名叫“时钟塔”的组织插手了双方的争斗,其棘手程度远超白银圣斗士能够处理的范围。撒加受命去同这些人接触,在潜入调查过程中,撒加发在时钟塔某一个家族的魔术工房里,发现了有关“时空之龙”的古老记录。
这个世上早没有龙了,唯一的龙就是弥黛尔。
这份档案的成立年份,起码是在200年以前。
根据记录显示,“时空之龙”与“时钟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保持着秘密的合作关系。而“时空之龙”无疑在这段时间里,给时钟塔提供了有关圣域的大量资料。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个阿切洛特家族的人在知道了他身份之后表现得毫不意外。
他甚至还以此套近乎,说:“请您替我向弥黛尔小姐问个好。”
那个男人不过也才二十出头,他这么说的潜台词无疑是——弥黛尔在最近的几十年里还一直同他们保持联系。
这意味着什么,撒加甚至不敢深思。
在同魔术师接触的这几个月里,他已经充分明白了,魔术师是多么诡邪,扭曲,恶毒的一帮怪物。可是他们的技术和研究对圣域有大用,是圣域也不能轻易交恶的对象。
用他们的话说:“既然我们同属神秘,我的朋友,那彼此之间为什么不能友好相处呢?”
说真的,那副嘴脸,令人作呕。
而弥黛尔……
女子一如既往地看着他。
暗红的眼睛,非人的耳朵,以及那明媚而镇定,略带戏谑的,独属于她的神情。
看着那张脸,撒加张了张口,缓慢而坚定地说道:
“请放心,弥黛尔姑娘,只要是危害雅典娜的邪恶,无论对方是谁,我撒加都会亲手将之铲除。”
弥黛尔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问:“撒加,刚才史昂是不是找我过去?”
“是的,来自英国的使者现在也在教皇厅里。”
“好吧,我就知道会这样,那我先过去了,我们回头见。”弥黛尔点点头,自顾自地从撒加身边走过——却被猛地拉住了手腕,力道之大,让弥黛尔也微微吃痛。
“撒加?”
撒加闷闷的话语从身后传来。
“弥黛尔……你并不是邪恶之人吧。”
“……”
“就算是,你会像放逐那个人一样地放逐我吗?”弥黛尔轻松地说道,见撒加一直没有回答,弥黛尔拍拍他的紧握的手指表示安抚。
“放心放心,我的道路不在此地。我会在失控前和你们告别的,不会添麻烦的,不过……”
弥黛尔笑了笑,轻轻掰开了撒加紧握的手指。
“总是紧皱眉头可不好喔,撒加。”
“不想提前老成茄子的话,平时还少钻牛角尖为好。”
撒加松开手的刹那,破空声从身后向起,意识到女子飞上天空后,撒加不自觉地抬起头——碧空如洗,不见一丝瑕疵。
只要张开翅膀,龙便可以去任何地方。
拥有如此自由的她会同那些恶魔同流合污吗?可是,如果史昂大人所说的那颗“邪恶之种”不在她的身上,甚至不在那个人的身上,那又会在谁的身上呢?
说起来,史昂大人最近似乎的确是把越来越多的责任交给了自己……
青空下的少年陷入了沉思。而在无人知道的角落,少年的足下,那阴森污浊的倒影蛰伏着,却已经悄然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