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游不思君》陶延

22、惩治

　　杨荇没有等到许黎青的回答，她真正告别了这位父亲，亲手将童年与现在分割开。

　　“杨荇！你出来了。”周柒的语气很兴奋，将杨荇从那个寒冷的夜晚来了出来，回到了夏天的温热。

　　“叔父，你去找许伯父说话吧，我让杨荇带我逛逛。”

　　流云这么久还没回来，周云明早就猜到周柒打的什么主意，但也不组织方，“注意分寸，有些事情不是你们能私自做的。”

　　周柒笑眯眯应了声好。

　　周柒带着杨荇左拐右拐来了杜家母女住的院子。

　　“小姐？”杨荇有些不明白周柒要干什么。

　　“嘘，我们别说话，你看。”

　　杜婉从房中走出来，年近四十的她早不如年轻时候那般貌美，或许是与许黎青撕破脸了，日子并不好过了，脸拉得长长的，杨荇还记得当年的杜婉因着是许黎青义姐又长得还算貌美，还是有许多人来求娶，虽然不是什么显贵的人家，但也是吃穿不愁，但她都看不上，将自己磋磨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杜婉端着一盆水出来，杜老太太现如今是真的病了，再也折腾不起什么了。她们的仆人被许黎青送出府了，现在只剩了一个，杜婉有些事情必须亲力亲为了，杨荇看着这个自她认识以来就趾高气昂，害死了她母亲的女人，心里还是生出了恨意。

　　周柒握住她的手，小声道：“现在我们还没有证据，但是你放心，我已经拜托人去帮我查这件事了，这母女两一定会付出代价。”

　　杨荇点点头。

　　杜婉将水倒了后又从水缸里打了一盆新水端着往房里走，走了没两步突然就脚底一滑，摔倒在地上。

　　水洒在她身上，将她压得起不了身，也或许是这些天来的生活让她不想起身，她就那样躺在地上哭了起来。习惯了优渥生活的人突然间没了人伺候，母亲卧病在床，自己年纪大了却无依无靠，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让杜婉嚎啕大哭。

　　周柒看着这一幕，并不觉得她可怜，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是她要害人，是她贪心不足，是她要死皮烂脸留在许府，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流云出现在她们身后，“怎么样？我的油洒得好吧。”

　　流云一入许府便偷偷摸来了杜家母女住的院子里，守在这里观察了一阵，看准时机往院子里抹了油。杜家母女没有多余的仆人了，所以流云干这件事很顺利，杜婉将水倒在油上，再端着水走过去，自然会不稳摔倒。

　　“这是我们小时候捉弄姜狄的手法，倒没想到在这里能给你出气了。”周柒笑道。

　　但是她与流云都知道这样是无济于事的，从前作为思忘没有回来京城还好，如今作为杨荇回来了，杀母之仇，不是一顿恶作剧就能释怀。

　　裴珏自从白府回来后就派人去查了，这件事情查起来其实很简单，困于宅院中的女人并不懂什么隐藏，杜家母女与山匪的往来都被查出来了。

　　三天后，裴珏去了白府，让白池南约周柒晚上城外见。

　　夏天的夜并不平静，各种不知名的虫鸣声在城外的这条小道上慢慢悠悠蔓延，一辆马车出了城停在城门口，架马的人将令牌递给守门的士兵，立马放了行。

　　“小姐，二皇子为什么要帮我们？”流云有些担心，她不知道周柒与裴珏发生的事情，以为两人还是素不相识。

　　“可能是看在阿南姐的面子上吧。”这个理由还算站得住脚。

　　马车走上去往金台寺的那条路，今夜没有月亮，星星倒是密布天空，看来明天又会是一个晴天。

　　裴珏一身黑衣，黑衣上用金色丝线绣着图案，背着手站在悬崖边上，身后十几个人被绑着面朝悬崖跪着。

　　“殿下，周姑娘她们来了。”暗卫禀告之后又隐匿在黑夜中。

　　“参加二皇子殿下。”周柒三人行了礼。

　　裴珏转过头来，点了点头。

　　“当初的十四个山匪都在这里，他们的与杜家母女来往的信件金银都已经拿到手，你们要做什么便做。”裴珏说完将他的侍卫留下便走开了。

　　杨荇看着这伙人，恨意翻涌上心头，胃里泛起恶心，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她接过侍卫递来的刀，手有些颤抖，将刀捅进离她最近的山匪的肩头，一个一个挨个捅过去。

　　血从身体里溢出来，那伙山匪被裴珏的人拔了舌头，辽阔的天地中蝉鸣还是继续叫着，刀进刀出的声音掩盖在蝉鸣之下。

　　杨荇眼泪流了满面，无声的，像四个月前的那天晚上一样，身体颤抖着，血液在体内叫嚣着，但那股透入骨髓的寒意慢慢的被带着些温热的夏风吹散。

　　裴珏靠坐在河边的大树上，闭着眼睛，听到前面的脚步声睁开了眼。

　　“那个，谢谢。”周柒有些不自在。

　　裴珏勾起嘴角，“怎么谢？”

　　黑夜中周柒看不清裴珏的神情，站在原地思考了，良久，向前走了一步，“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就给吗？”裴珏站直身体，往周柒的方向走了一步。

　　他练武，视力极好，周柒低头思考的时候，有头发垂了下来，扫在肩头，星光洒在周柒的眼睛上，盛满了河水。

　　周柒思索再三，还是随心说：“那必然不能，若你要我做什么大逆不道、害人害己的事情，我可不会做。”

　　裴珏笑得开怀，“那便先欠着吧，明年春天的花别忘了就行。”

　　周柒点点头，“那是一定。”

　　裴珏命人将那些山匪都扔进悬崖，他们本就是亡命徒，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此时死在悬崖，也算告慰了杨夫人的在天之灵。

　　第二日，京城衙门来了一位女子，有人认出来了这是许家已故夫人的小姐，杨荇。

　　杨荇带着裴珏找到的证据交给了京兆尹，去许家拿人时许黎青并没有派人阻拦，杜老太太本就有病受不了刺激当场便死了。杜婉被抓入大牢，三日后处斩。

　　处决那日，白池南说白贵妃派人送来了西域的葡萄，邀周柒过来尝尝。

　　“多谢二皇子殿下。”杨荇亲自去白府跟裴珏道了谢，裴珏懒洋洋地抬抬手示意不用谢。

　　“不过你就那样将他们扔进悬崖，没有人会找你麻烦吗？”周柒好奇道。

　　裴珏扔了一颗葡萄在嘴里，不在意地笑笑，“我本就是将领，保家卫国是我的职责，杀几个山匪是我的分内之事，有谁赶议论。”

　　裴璟瞧了一眼自家哥哥，刚想说什么，被裴珏眼神威胁，话到嘴边转了转，噎回了肚子里。

　　“好热闹啊，好多人啊。”姜狄喜笑颜开，他的祖父是当朝太师，哥哥是户部侍郎，这几天被耳提面命，终于找到实际可以出来玩。

　　杨荇给他斟了一杯酒，姜狄也很顺手就接过来，那架势活像相处多年的老友，一切那么自然，甚至姜狄那到葡萄的第一时间也给了杨荇。

　　“你们俩到京城这一路上相处挺好吧。”周柒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一种名为自己的朋友有了新的朋友而自己又不知内情的危机感。

　　其实杨荇当时本不报希望报仇了，当初一路到销城，她见识了人性的丑恶，仇恨在日复一日的求生中渐渐淡忘，她只能先想着如何活下去。那天他们想将她卖去漠北的一户富贵人家，她知道到了漠北就真的无路可走，她跑了出来，遇到了周柒。后来随周柒回到霖城，知道周柒是周家的大小姐时她其实也有过一丝动容，想着要把事情告诉她，但是她不敢赌，万一周家并不想趟这趟浑水，万一周家将她送回许府，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的。

　　看到周柒那封信时，她知道周柒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但那封信处处显示着周柒是让她自己选择，于是她赌了一把，也或许是心里还有对许黎青的担心，她求着姜狄带她来京城。一路上杨荇其实处于一个极其敏感的阶段，她不断纠结，不断质疑，想了千百种的情况，不过索性陪着她的是大大咧咧的姜狄。

　　姜狄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在那种时候却让杨荇感觉到轻松。后来她发现那个时候姜狄或许不是一无所知的，他会在杨荇自己睡不着时偷偷陪着她，在杨荇想起那些事情时不动声色的将她拽出来。他其实很温柔。

　　姜狄吃了一颗葡萄，嘴里含糊不清，“那当然，这一路上可好了，但你放心杨荇最爱的还是你。”

　　“那就好。”

　　“阿璟，你怎么还是这样不苟言笑的，这些天你可要带我好好逛逛。”姜狄和裴璟勾肩搭背的。

　　“原来姜公子与阿璟也认识吗？”白池南问道。

　　“与阿柒一起认识的，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白池南点点头，也没再追问。

　　难得的好时光，周柒却裴珏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突然就说要白池南问一幅画，两人走。周柒觉得这个借口实在不敢恭维，在场的或许也只有姜狄会信，看向裴璟时见他一脸平静就更加肯定了几分。

　　“阿南，父皇要立太子了。”裴珏背对着白池南，这是裴珏母亲曾经的居所，现在还是被打理得很好。

　　白池南没说话，等着裴珏继续说。

　　“若是你想，父皇的赐婚谁也挡不了，但以后很多事情或许就不能凭自己心意了。”

　　“白家的女儿本来就不能全凭自己的心意活着，我是这样，姑姑也是这样，不是吗？”白池南的声音依旧那般温和，像她的人一样，总是那样淡淡的。

　　裴珏突然想起五岁时的白池南了，当时总是追着他与裴璜身后喊哥哥的小女孩扎着辫子，也总是穿着鲜亮的衣服，就像现在的裴瑜那样活泼。

　　“王家那边有我看着，你放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