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回头的背影》伤残少年

9、男孩

　　我试着甩甩手，扭了扭头。
　　一不小心又转了360°，这一点还真是让我困扰。
　　因为已经很久没有自己操纵过自己的身体，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是多出了整个身体一样，十分地无所适从。
　　胸口感到很痛，可能是上次手术留下的伤痛吧。

　　现在所处的地方，和我平常处惯的黑色房间不一样。这里好像是我刚刚出生的时候所在的地方，是小西小姐的病房。这里充满着令我有些难受的药水的味道，和刺眼的白色。窗棂上摆放着一株白色花，我不知道是什么花，但是我记得，那朵花和我刚出生的时候摆放在这个房间里的花是一样的。
　　我好像远涉光阴而返的游子——回到了曾经的那个时间点一样。
　　『我还是不忍心。』
　　背后突然传来的声音。
　　我转过头，是被白色映得光彩照人的小西沙由里小姐的脸。她脸上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愤愤不平的表情。
　　『那家伙这样做对你太不公平了，虽然你也算不上是什么人类。』
　　没错，我并不是什么人类，所以暮光小姐对我做任何事情，都没有任何不公平的地方。
　　可是暮光小姐对我做了什么呢？我并没有察觉。
　　『我也不想要这样对她，但是呢，什么事情都随着她的性子，随后一切都会变得乱来。我作为一个医生，我一点都不希望看到她拿人的性命当儿戏，也不希望她命令你把别人的生命当儿戏。但是我无法当面阻止她…呵呵，我也就只是这样，这种程度地坚持我自己可笑的原则而已，到了最后，我还是以她为一切的标准。』
　　小西小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听好，小玖。你的确是属于暮光采实的，但是你并不是只属于她一个人，在某种程度上，我也是你的主人，你懂吗？所以现在我，作为你的主人，命令你，你要听从我的指挥。有的时候也许会让你忤逆暮光采实，但是这样做并不是害她。我们，都希望她好好的，不是吗？……哎呀，我对着一个人造人说这些干什么。』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因为我不想害暮光小姐，我希望她好好的。
　　我希望她不会变成和我一样的，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所在，也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一切的人。
　　所以我点了点头。
　　『真听话，那么就这样。好好休息吧。』
　　小西小姐打开了病房的门，非常久违地对着我笑了一下。我突然觉得小西小姐其实长得很漂亮，只是老是显得忧心忡忡，变得好像很老一样。
　　其实她也只不过是比暮光小姐大五岁的一个普通的二十三岁医生罢了。
　　我回应给她一个笑容，她点了点头，虚掩上了门。

　　「我叫速水一树。」
　　……
　　「我是速水一树。」
　　是谁啊。
　　「速水一树。」
　　很干净，但是有点瑟缩的声音，是谁？
　　我睁开了眼睛，亮光有些刺眼，我将眼睛微微眯起来，就看见了正对着我脸的一个男孩干净的轮廓。
　　「我说了，我叫速水一树。不要再问我是谁了。」
　　我并没有问啊。
　　「啊……对不起，我以为你在问我。」
　　是幻听吗？
　　「可能吧…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觉得有人在跟我说话，但是问了别人，别人又说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回事。可能真的是幻听吧。」他显得有些歉疚地摸了摸头。
　　「我刚才并没有说话。」
　　「啊？」
　　「我只是在心里想了一下而已。」
　　「……」
　　他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低下了头。手不自觉地在互相揉搓着，忐忑不安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样子的他，显得很笨拙，同时也显得很可爱。
　　「……可爱什么的，不要拿来形容男孩子。」
　　看来他是会读心术了。还真是伤脑筋啊……偏偏又是一副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能力的样子。
　　「……那个，请问，那个读什么术？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岔开话题。
　　「啊……因为……我在医院里迷路了。」这样一句话就能转移话题吗？原来也有很多人很好打发。不过他这个有些害羞的表情，像一只等着人来安抚的小猫一样。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人。
　　「……」他抿着嘴，欲言又止的样子。
　　「一树。我的名字是伊集院玖，你叫我伊集院就好了。」
　　「……嗯。」
　　「刚才我睡觉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在我旁边说你的名字呢？」
　　「……因为是有人叫我过来的。好像是想让我把你叫醒的样子，但是我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觉得用手推你的话不太礼貌，毕竟我们第一次见面。如果把你喊醒的话，我又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妈妈原来曾经告诉过我，碰到别人的时候首先要介绍自己的名字，所以……嘿嘿。」他显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是谁叫你过来的？」
　　「一个很漂亮的医生阿姨，就是……个子很高，金色头发，说话挺温柔的……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说的是小西沙由里小姐吧。
　　「嗯，大概知道吧。」从嘴里轻轻说出这句话之后我便重新闭上了眼睛。
　　「……」很长时间没有声音。
　　但是看起来他并没有走的样子。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请问，2-8房在哪里？」
　　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有种浑身要散架了的感觉。

　　还身穿着白色病服的我，领着速水一树下到二楼。
　　我不知道我旁边这个看起来很拘谨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要去二楼的房间，却到了顶层二十三楼。二十三楼明明是根本几乎没有人待的地方，所以小西小姐才把我安置在这里。
　　「……那个，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看到好多要上楼的人，都进了一个很大的铁箱子，于是我也跟着进去了。然后他们进去之后，都在箱子里按了数字，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不按又不好……」
　　「所以你就按了一个23是吗？」
　　「是的……」他低下了头。
　　真是个笨蛋啊。
　　「对不起……」
　　差点忘了，我心里想什么，他也是都知道的。
　　「对不起……」
　　他不断地道着对不起。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才好。
　　「那个很大的铁箱子，叫做电梯。」
　　「诶？」他扬起头看着我的表情就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真是让人困扰啊。
　　「然后你要去哪一层，就要按哪一个数字。到了你要去的那一层，电梯的门就会打开，然后你就可以出去了。」
　　「那个……这里不是异世界吗？」
　　…………这个人明明没有常识但是想象力却异常丰富啊。
　　「那个……想象力丰富……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我决定无视他的这个问题。
　　「好了。现在到了。」我径自走出电梯，「你跟过来。出来之后你就在二楼了，然后我们现在在走廊左边的尽头，八号房要从左往右数，第八个房间就是。」
　　「哦……」他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四处张望了一下。
　　「请问……那个……这里真的不是异世界吗？」
　　「……………………」
　　「对不起，我问的问题很蠢吗？」
　　「是的。这里是二楼，是你刚才进来的那个医院的二楼，不是什么异世界。」
　　「……这样啊。」虽然说着好像懂了的话语，但是他的表情仍然是似懂非懂，四处张望着。
　　我转头，打算乘电梯回病房。
　　「……那个，伊……伊集院。」
　　「干什么？」
　　「对不起……请问，右边是哪边？」

　　「不在啊……」面对空空如也的病房，速水一树发出了听起来非常遗憾的声音。
　　一路上把他带过来的我，倒是觉得更加遗憾一些。
　　「对不起，麻烦你这么多，但是还是……」他低下头，捏着衣角，好像不敢抬头看我一样。
　　「没事。你现在要回去了吗？」
　　「不是……嗯……我，我也不知道。」
　　「冒昧问一下。你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
　　「……十五岁的话，会不会觉得个子矮了一点？」
　　是不是常识少了一点？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但是他应该也听到了。
　　「……对不起。」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只是觉得，看到站在我面前的速水一树，就让我想到暮光小姐和沙由里小姐，在刚刚出生的我面前，也许也是很无奈的吧。
　　我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那你不回去的话，要到哪里去呢？」
　　「我不知道……」他突然用手捂住了脸。他的手很白皙，有点像女孩子。
　　「怎么了？」
　　「对不起……我失态了。我本来是来找我妈妈的，但是她不在这里。有人把我从家里赶出来了，因为她说我妈妈已经死了。但是我妈妈怎么可能死掉呢？」
　　「把你从家里赶出来的人是谁。」
　　「我爸爸。他真的很过分，他不想让我待在他的家里，于是就骗我说妈妈死掉了。但是妈妈答应过我，她不会比我先走的……她是从来不说谎的……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是骗子，妈妈也是绝对不会说谎的人……」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抽噎。
　　他很可怜，也许他自己也已经相信了母亲已经死掉的这件事，只是不肯承认而已吧。
　　「我不是不肯承认……妈妈她真的不可能骗我。」
　　「可是你妈妈已经不在病房里了不是吗？」
　　「…………所以，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你先跟我回去吧，等会那个医生来了，我让她来帮你找你的母亲。」
　　我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啊……怎么突然萌生同情之心了。我这样的人，也许本不应该这样吧。
　　暮光小姐知道之后可能又要生气了。
　　又想到了上次的那个男人，我觉得有点头晕。
　　「一树，我们回去吧。」
　　「嗯。」他的话语中仍然带有迷惑不解的语气。但是已经显得平和了很多。
　　这个男孩子也许是我喜欢的类型呢，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这样想着，我按下电梯里的数字，一扭头，看见速水一树的脸涨的通红。
　　大概是听到了我刚才想的话吧。
　　我微微一笑：「你没有听错哦。你说不定真的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过，喜欢，又是什么东西呢。
　　是暮光小姐允许的东西吗？

作者有话说

　　一天写六千的感觉，是我要疯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