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回头的背影》伤残少年

10、裙子

　　『想不想吃点什么？』
　　「不想。」我撇过脸。
　　今天沙由里一直在我旁边走过来走过去，先是问问我想不想出去转转，被我拒绝之后又开始问我想不想喝水，现在又开始问我想不想吃点什么东西。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觉得这样的她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让我头晕，也让我为她感到困倦。
　　『我们出去逛街。我打算买件衣服。』沙由里突然从询问变成了肯定句。
　　「你打算命令我吗？」
　　真是令人火大。
　　刚才我出房间的时候，透过玻璃看到外面正下着大雨。街上面的人都打着伞，匆匆地在地上爬来爬去，就像虫子一样——至少在我的眼里是这样的情景。
　　在下雨天让我到外面那种都是光的地方和虫子一起逛街吗？还真是好笑啊。
　　『是啊，命令你有什么不行吗？』沙由里在旁边气定神闲地跷起腿，右手把打火机一开一关，咔咔作响。
　　「我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在我的房间里抽烟！」
　　我快步走过去，听见自己的鞋子在地板上发出的噔噔声。
　　『你的房间？什么是你的房间？这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是你的？』她从口袋里拿出烟，叼了一根在嘴里。
　　「什么东西都是……我的。」
　　句末突然松懈下来的我觉得自己大喊大叫的样子就像小孩子耍脾气一样，很丢脸。
　　这里的东西的确都不是我的。
　　我的一切，原本也都不是我的。
　　只是我自以为是地把沙由里的东西全部都当做我的了罢了。
　　我不知不觉向后退了几步，坐回了床上。
　　『算了。不抽了。』她突然把烟放回烟盒里，然后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是因为想起来我的身体不好，抽烟会让我咳嗽不止吗？
　　……那个笨蛋怎么会为我着想。我真是太自作多情了。
　　「既然我不抽烟了，那我就带你出去逛街了。你赶快准备一下，换件衣服，带把伞。外面下雨了，不要感冒了。」
　　不要感冒了……
　　是因为我感冒了也是你来照顾我，所以你倒霉吧。
　　我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眼角看见沙由里带上门出了房间，亮黄色的灯光下面，她没有回头。
　　我似乎能够看见她的背影那边，她微微露出笑意的嘴角，还有收进口袋的打火机。

　　『已经晚上了啊，采实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城市的夜景了吧。』
　　「是啊，因为我不喜欢这里。」
　　我环顾四周，夜晚的光更加耀眼地闪耀在周围。有的是从远处泻下来的荧幕的散光，有的是玻璃橱柜里照亮商品的的投光灯。无论是那一种，都是那种能够把人或者商品照得光彩耀人的光线。它们让夜晚更像夜晚，让光芒更像光芒。
　　置身于其中，其实也并不是那么讨厌。
　　但是这种话如果坦率地说出口，只会让沙由里耻笑的。
　　『你看到没有，大家都和我们一样，是出双入对的。』
　　「嗯。」
　　我随意地点点头，仍然专注盯着橱柜里的商品。原本是出来给沙由里买衣服的，现在好像变成我一个人在逛了。
　　不过也无所谓，偶尔让她陪陪我也不错。
　　……好像有点不对劲。
　　「出双入对」是什么意思。
　　我猛然醒悟，狐疑地回过头，只看到沙由里把脸偏到一边，假装严肃，但是怎么也止不住的笑意明晃晃地摆在脸上，白痴都看得出来。
　　算了，我懒得跟她计较。
　　我大概是瞪了她一眼吧，她笑得更开心了。
　　『今天是情人节。』
　　这句话从我身后传来的时候，我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差点又哦哦地随意回应起来。
　　但是当我领会到这句话的意思的时候，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脚尖好像绊到了地上凸起的一块砖，差点扑到地面上。
　　我飞快地扶住身边的树干，避免了摔倒在地上的厄运。虽然如此，我手上的伞却飞了出去，手也擦破了皮。
　　很痛。我吹了吹手掌。
　　真令人火大，沙由里居然连扶都没有扶我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我们出来给小玖物色个对象让她也过个情人节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恶心。
　　『你不是已经叫我放弃她的感情中枢了吗？』
　　沙由里的语气突然变得很冰冷，是一种久违地沉重认真的语气。
　　我知道她不希望我这样做。但是小玖喜欢上那个男的的事情，绝对不可饶恕。
　　「是啊，那又怎么样？这件事也是你同意了的，你现在想反悔吗？」
　　不知不觉我也挑高了音调，语气尖锐了起来。
　　『我很想反悔。但是事情已经做了，现在反悔也没有什么用。倒是你，为什么会把话题扯到小玖身上？我说的是，情——人——节。所以我叫你陪我出来逛街。』
　　脸好像变得很烫。
　　「情、情人节关我什么事。我可不是因为知道今天是情人节才跟你出来的，是你自己在那里软磨硬泡，求我，我才出来的。」
　　越说我自己越觉得丢脸，十七岁了还说出这种话。
　　我懊恼地撇过脸。
　　『是是是，大小姐。真是像孩子一样长不大啊……无论是小玖的事情也好，还是对于梦家的事情也好，或者说对我也好，态度都像小孩子一样。』
　　「……我十七岁了。我讨厌你这样说我。」
　　『但是，你喜欢也罢，讨厌也罢，你在我眼里总是一个小孩子啊。四年前你来到我身边的时候也不过只有十三岁，是一个小孩子罢了。我倒是觉得那个时候的采实坦率多了。』
　　我不想再听她提这些陈年旧事了，我小时候比较坦率，小时候比较可爱的话，那就让她去找小时候的我吧。
　　这个人无论说什么都让人觉得很讨厌。
　　我加快了脚步，把那家伙甩在身后。
　　——真不想让那家伙看到我已经通红的脸。
　　说来，街上的人还真的都是一对一对的呢。
　　男男女女互相挽着对方的手臂，共撑一把伞亲昵地走在一起，脸上泛滥的都是甜腻腻的表情，看起来就让人觉得烦。
　　前面那个女的整个人都要扑到那个男的身上去了，总是有这种女的。
　　我摇摇头，我已经后悔跟着那家伙出来了。
　　刚刚擦破的手抓着雨伞，有丝丝的痛感从掌心传来。
　　我皱起眉头，停下脚步。
　　身上都快打湿了，感冒了会很难受的。
　　我明明这样想着，却不知道为什么收起了伞，然后把伞狠狠地甩了几下。
　　好像一不小心摔到了一对情侣身上，那女的好像不高兴地瞪了我一眼，而那个男的却盯着我不放。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讨厌啦！你明明是跟我一起出来，还对着那种在大街上献媚的女人挤眉弄眼的。」
　　是那个女的尖锐的声音，她手狠狠地拽着男的的衣角，用一种非常鄙夷的眼神望着我。
　　还真是恶心啊，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大街上献媚。
　　「你的醋劲还真是足啊，我的整颗心都是你的，你还这么疑神疑鬼的。」那男的用一种敷衍的语气对着女的这样说，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捏他女朋友的脸。
　　这种人简直是人间败类。
　　我在心里这样狠狠地骂着。恋爱中的人都是白痴，这句话一点都没错，但是自认为自己再恋爱的人更是白痴。
　　自认为自己在恋爱吗？
　　「啊啾。」
　　毫无征兆地我就打了一个喷嚏。
　　——沙由里居然还没有来，我都感冒了。
　　我在想什么啊，那家伙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啊。我还真是白痴。
　　我回过头，在人群中找寻沙由里的身影。虽然到处都是很刺眼的亮光，但是也到处都是人，她混在人群里，想找她到也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做到的事情。
　　我只好顺着原路走回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自然而然就这样做了。要回去告诉她自己的额头发烫，脸也烧的通红，刚刚还打了一个喷嚏——而且这些都是她带我出来逛街的缘故。

　　「哼。」
　　『别任性。』
　　「嘁，不知道是谁任性。」
　　『你再这样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
　　「你又不是我爸又不是我妈你本来就没有资格管我！……我爸……那男人也没有资格管我。」
　　渐渐降低了语气的我感到心烦气躁。一把扯过被子就蒙住头部。
　　『好好好，千金大小姐，都是我的错。行不行？你现在先吃药。』
　　「你现在知道叫我吃药了？你当初就不应该把我带出去。还找了个什么买衣服之类的无聊的借口，也亏我信你的鬼话。你的衣服呢？你的衣服买到哪里去了啊？」
　　『……你等等。』
　　她说完之后就打开了房间角落里衣柜的门，然后拎出了一件衣服。
　　是一套能够用华丽来形容的宛如荷花盛开一样的带着蕾丝边的蓬蓬裙，尺寸并不是沙由里能够穿得了的。
　　「你什么时候买的？」
　　『就是你赌气往前面走了很远之后，我在那家最大的服装店里看到的。颜色果然还是太亮了吧……』
　　没错，这件衣服穿在沙由里身上肯定很好笑。
　　「你打算穿这件衣服上班吗？我觉得挺不错的。那些病患看到你穿成那样，肯定一个个如同豺狼虎豹一样地扑倒在你面前。」
　　『你在说什么啊。』
　　……这个语气好像并不像是她自己要穿一样，难道她有收藏这类衣服的癖好？应该没有吧，至少我和她生活在一起四年，从来都没有看见过她有这样的衣服。
　　「那你买这个干什么。」
　　『因为正如你所说的啊，你已经长大了，十七岁了。偶尔也可能参加什么Party之类的吧，一两件正式一点的衣服难道不需要吗？』
　　搞错没有啊。
　　每天过着这样的生活的我怎么可能会参加什么Party，更重要的是，再怎么样，即使要一件正式的衣服，也不会是这种样子的吧。
　　「我现在有点怀疑到底是你发烧了还是我发烧了。难道是我在做梦吗？」
　　『你不喜欢吗？』
　　「难道你喜欢这种类型？真可笑。」
　　『……我只觉得你的爱好和我的南辕北辙，所以我以为我讨厌的类型就是你喜欢的。所以我才买了这一种……本来还以为你会喜欢。』
　　「算了吧，这种东西我还是敬谢不敏。」
　　我真受够这个家伙了。
　　每次好不容易能用点心，却从来都没有用对地方。
　　……说不定她其实是故意捉弄我的吧？
　　我偷偷地看她的脸，却发现她脸上的神情似乎有点受伤。
　　也许她真的只是想让我高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