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路》成器

8、那年旧时事（三）

　　许是萧瑾瑜和施诗都对吃食有那么些讲究和挑剔，二人相谈甚欢。她觉得施诗和传闻中所言多少有些不同，并不像大部分江南女子那般娴静婉约，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弱柳扶风。

　　施诗听了萧瑾瑜的话笑得东倒西歪，　“那是世人的偏见，有几个人见过真正的江南女子。”在她那爽朗的笑声中，萧瑾瑜想到了除了会做江南菜之外和传闻中的江南女子沾不上半点关系的刘婶，忽然这话好像确实有这么点道理。

　　施诗并未和她聊太久，鸿香楼在京中是小有名气的酒楼，不可能为她一个客人耗费老板娘一下午的时间。或者按萧瑾瑜的理解来说，就是顾景钱给的还不够。

　　“后面还有客人订了菜，还要回去准备。”过了一会儿，施诗准备告辞，她给萧瑾瑜留了几道精致的小点心，“我让人放在厨房冰着了，顾大人也付了晚膳的钱。”
　　施诗一边说着，一边冲她眨眨眼。

　　施诗离开后，萧瑾瑜脸色微变——顾景是知道她爱吃江南菜的，如果江南的厨娘还可以说是巧合，那么鸿香楼的食盒，以及施诗的到来，种种事情累积在一起，实在是太刻意了。

　　那为什么？顾景不仅没有声张，还特地留下了她。

　　萧瑾瑜想了一会儿，心里越发的乱，索性又在房间小憩了起来。
　　醒来时，窗外的海棠盖住了大片的阳光，她算了算，已近申时。

　　休沐日，下人大多不在府中，萧瑾瑜转了一圈没看到追风的身影，和门口的管事知会了一声便出了门。顾景出手大方，她每在府上看完一处风水便有一处的赏钱，几日下来，她的荷包已经鼓起来了。
　　萧瑾瑜颠了颠手中有些分量的钱袋，不禁感慨，这人还是这么挥金如土。

　　走进街市，萧瑾瑜满眼的新奇，她虽在京中长大，在她幼年总是随着虞家军东奔西跑，之后回到宫中，又要做一个端庄守礼的公主，这些年竟从未逛过这燕京城都。

　　摊贩们看她衣服是上等的料子，又相貌非凡，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对她十分热情，不一会儿她手里便拎了三两个木匣。燕京城大，她走马观花，手中又拎着东西，逛了一会儿便累的气喘吁吁，她随便找了一个茶楼歇脚。

　　二楼，说书先生正口若悬河，吸引楼中宾客纷纷叫好。萧瑾瑜在二楼角落的一个窗边坐下，静静的听着。

　　说书先生说的正是顾景，“那顾将军英勇非凡，带着百人夜袭敌营，拿下了北魏大司马第二楼的首级，那第二楼是何许人也呀，那可是百万将帅，没了主心骨的北魏大军军心溃败，如丧家之犬一般，被燕北大军打的是落花流水……”

　　萧瑾瑜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这些故事，她在宫中听宫女们说了无数次，如今在这茶楼再次听到，到有些久违的感觉。
　　她有些走神，眼睛看着窗外，茶楼处于闹市，楼下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楼下，一个挑着扁担的人站了半晌，偶尔有路过的人似乎有想要看看他是做的什么生意，也都被他严肃的样子吓走了
　　萧瑾瑜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这人显然是来监视人的。
　　那人许是察觉到萧瑾瑜的目光，二人对视了一眼，那个便慌忙的收了扁担到离开了。

　　萧瑾瑜意料到会有人有所动作，但是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新手，这让她都少有些丧气。

　　“顾将军不仅击退北魏，扬我燕朝国威，这回京途中还清了匪患，要说这裘山的山匪猖獗已久，又阴险狡诈，多少京畿护卫去剿匪，都损失惨重……”茶楼里，说书先生还在说顾景的故事，声音愈发激昂，“他带着归京的将士踏平了匪窝，让京郊的百姓不用在战战兢兢会有山匪叨扰！！不愧是我们大燕的镇北将军！不愧是我们大燕的战神！……”

　　“顾将军风华盖世，那样貌也是举世无双，顾将军母亲是靖国公的续弦，听闻曾是大燕第一美人，顾将军遗传了母亲的美貌，引得京中无数贵女的青睐！这最出名的一位，便是当今的二公主！最近有人传闻，公主殿下近日要去弘光寺礼佛，说是静心修行一段时间，正是因为被顾将军拒绝了！伤心所致！”

　　“那顾将军可有爱慕之人啊！”人群中有人起哄。

　　“自然是有啊，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听闻，顾将军曾在幽州救下一名民间医女，这些年那医女一直陪伴左右，二人日久生情，这次也跟着一起回了燕京，只可惜啊......，”说书先生故意压低声音，“被国公爷棒打鸳鸯啊！”

　　萧瑾瑜一口茶水，正好呛在嗓子里，一时之间咳个不停，引得周围人侧目。
　　她尴尬的对周围人摆摆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旁边人看了眼便没有理她，继续听说书先生讲顾景的风月故事。

　　萧瑾瑜兴致缺缺，这时，伙计端上来一小碟桃酥，介绍说这桃酥甜涩的味道是这家茶楼的独门招牌，萧瑾瑜钱多，但也没拒绝，点了一盘。
　　她随手拿起一块，桃酥入口，茶香散开，舌尖传来微微的涩感，她眉头紧蹙，只觉得这味道略微不大习惯，只咬了一口便放在一旁。

　　忽然，窗外声音嘈杂，她向下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施诗？萧瑾瑜有些诧异，鸿香楼在城东，离茶楼两个街口的距离，不近也不远，燕京人好食茶点，现在无论是小的食肆还是酒楼，都正是是忙碌的时候。还是，难道她说的下一个客人就在附近？

　　正想着，施时抬头看了一眼，仿佛与她视线交汇，目光略带愁色。萧瑾瑜刚想打招呼，只见楼下出现一个白衣女子，二人似乎相识，但却并未打招呼，只是朝一个方向走去。

　　萧瑾瑜有些狐疑，莫非又出了什么事？她迅速联想到前几天那桩命案。

　　她迅速结了账，想要找施诗问问，可等走到楼下，人群中早已没了刚才的影子。一时之间，萧瑾瑜甚至觉得自己刚刚是出现了幻觉。

　　那头，嘈杂的声音还未散去，萧瑾瑜目光被吸引过去。不知何时，青石墙前贴了一个大大的告示，旁边还有两个衙役在一旁守着，看热闹的人为了里三层外三层，一边看还一边窃窃私语。

　　“又死人了啊！”

　　“京中不太平啊！”

　　“哎，你听说了吗，前两天京外还死人了，浑身刀伤！”

　　“什么啊，听说那个人是逃出来的山匪，不知道手上多少人命呢，总算有报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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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银五十两呢。”

　　萧瑾瑜本来没什么兴趣，听到赏银五十两，又凑过去看了一眼。

　　里面挂着一个男人的画像，那人满脸胡须，除了胡子，远远地实在看不出来还有什么明显特征。告示前人挤人，她垫脚望了望，也看不真切。

　　衙役这时敲了敲手中的锣，示意大家安静，“各位，此人昨日弃尸荒野，杀人者凶残至极！要是有人认识死者或者有什么线索！就来京畿府衙，找我们崔大人！只要你提供的情况有用！就有五十两银子可以拿！”

　　萧瑾瑜一听，心下了然，看来是这位崔大人自掏腰包。

　　崔……崔大人……萧瑾瑜近些年对朝中官员都有哪些并不清楚，这几年朝堂没有大动荡，除了这几天她在顾景府上打听到几个六部官员的名字，其他一无所知。姓崔……崔姓在京中并不多，能自掏腰包又如此大张旗鼓的，想来是世家中的哪个败家子。

　　清河崔氏？萧瑾瑜脑海里灵光一闪，崔籍……崔策？他居然去了京畿府衙？

　　一双桃花眼立刻浮现在萧瑾瑜的脑海中，她赶紧摇摇头，不知该讶异此人居然老老实实在京畿府衙当差还是该同情京畿府衙居然有这么不靠谱的一个人。

　　忽然，她想到了顾景的脸，她记得，顾景与崔策是狼狈为奸的好友，一个成了新任的大理寺卿，一个在京畿府衙.....

　　萧瑾瑜不禁打了个寒战，脑子里只剩这一个想法:这京都城，要完了。

　　想到崔策那个不靠谱的样子，她也没了刚才的激动劲，不等衙役说完，便转头扎进了另一个巷子。

　　萧瑾瑜又在城中转了几圈，太阳渐渐落下，天边渐渐泛起了一抹好看的橙紫色，路上的行人愈发的多了起来，她相貌姣好，引得不少人侧目，隐约中，她感觉到有一束目光在暗中盯着自己。

　　这么快又来人了？萧瑾瑜有些狐疑，转身走进了一家商铺。

　　商铺一楼是普通的首饰铺子，货架上摆满了钗环首饰，琳琅满目，看起来走的是价廉的路线；通往二楼的台阶上挂了一道帘布，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当”字。

　　萧瑾瑜一进门，掌柜过来招呼，“小姐您是来当东西，还是要买点什么。”既是商铺又是当铺，萧瑾瑜觉得格外新鲜。

　　萧瑾瑜在一楼转了一圈，四处看了看货架上的东西，随手拿起一枝银簪子，“你这簪子比那边集市上的倒是精致多了。”
　　“那可不是，小姐，这集市都是大通货，哪有我们这里的好，”掌柜的说，“我们这里东西多，又精致，还便宜。

　　“嗯，是不错。”
　　萧瑾瑜走走停停，看了好几个簪子，金的，银的，玉的。她趁着试簪子的空档，透过铜镜看了看门外，并没见到什么可以的身影。

　　这次来的是个高手。
　　她在军中多年，不觉得自己的直觉会出错。

　　“小姐带上都不错，”掌柜在一旁奉承。

　　萧瑾瑜放下手中的簪子，问道，“二楼的当铺老板也是你？”
　　“我家有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前几日偷了我的玉佩，我严刑拷打了几日，那贼妇说是在你们当铺当了，不知老板有没有印象？”

　　那掌柜显然见惯了此事，回答起来游刃有余，“不知小姐丢的是的什么玉佩？偷来卖的人有长什么样子？”

　　“方形的玉佩，我记不清是是哪块 ，一个女人——三十来岁，那贼人的丈夫还未抓住，也可能....是被他丈夫偷拿出来卖的。”

　　“这....近日倒是未曾见过。”掌柜回想了一下说道。

　　“真没有？那玉佩料子不是什么值钱的，但是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对我来是个念想，你说要多少银子，我愿以两倍价钱赎回来。”萧瑾瑜一边说着，一边顺势要掏钱。

　　“小姐，我哪能诓您呢，要是真有这种人来卖，我一定有印象，要不您看看其他玉佩，这都是个顶个的好呢。”

　　若是旁人，掌柜定会问一句萧瑾瑜是哪家小姐，家住哪里。萧瑾瑜没带丫鬟，又是自己过来找，没半分娇贵的样子，虽穿的一身好缎子，在掌柜眼中，也算不是什么京中贵女，因此，掌柜只说了一句，“或者我帮您盯着点？要是有这样的，我一定帮您留着。”

　　这时，又有人走进，一身珠光宝气，掌柜赶紧笑脸迎上去。
　　但是他碍着萧瑾瑜还未走，也没过分冷落她，只说了一句，“那您刚看的簪子给您包上？”

　　“玉佩未找到，”萧瑾瑜摆摆手，“还是算了。”

　　萧瑾瑜出了当铺，转过身又望了望。

　　这家铺子的首饰款式虽多，但却没什么过分贵重的，一般官家小姐不会来，倒是普通富贵人家来得多一些，如果是宫里偷来的东西，来这里卖，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

　　落水后，她身上的饰物不知所踪——其中有一支发簪，是初一攒了半年的月例银子送给她的。
　　想到这，她又迅速转身回去。

　　许是她回身的措不及防，一个人迎面而来，和她撞了一下。

　　“抱歉.....”萧瑾瑜道歉。

　　那个人并未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匆匆又走进了人流之中。这个小插曲萧瑾瑜并未放在心上，她迅速再次回到那家铺子，掌柜正在招待其他客人，一个女子正拿着她刚才试戴过的簪子爱不释手。

　　萧瑾瑜冲过去，一把拿过那女子手中的簪子，还未等那女子发火，便说，“老板，这个，这个，这个，这个，我全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