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列车》路一Lou1

2、第 2 章

　　赵园安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巨大的圆桌上摆满了精致昂贵的食材，宴客厅上方是所有打开了的价格不菲的水晶吊灯，外面的天空正好染上些微的暗色，衬托着这个热闹的地方十分温馨的氛围。赵礼言来之前也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还说要拉着她一起翘了，结果现在带着他夸张的笑容在人群里到处游走，从爷爷奶奶寒暄到叔叔阿姨再到弟弟妹妹，他似乎认识每一位宾客，赵园安甚至怀疑这个生日会是他负责的邀请宾客。当然作为真正的主办方赵麟声的女儿，不时也有人过来打招呼，有的熟悉有的陌生，她也一一回应，但除了僵硬的微笑和点头她的嘴里只能蹦出“是”、“好”、“对”之类的几个字。赵麟声如果这时候走过免不了又要堆出他最饱满的笑容，一脸责怪地边看她边说：“这不是x叔/x姨吗，小时候给你送过那么多礼物呢，现在儿子/女儿也长大了吧？”说着就会走近对面的客人，进行身体接触，自然地将人带进人群深处以引发新一轮的相互寒暄。幸好这时的老赵大概顾不上她，赵园安抿了一口香槟松了口气。
　　李鸣一的短信就在这时候发了过来：电脑修好了。她正好想逃离这个地方，于是回道：“你能现在就拿给我吗？”也不管李鸣一会不会发来肯定的答复，先把地址发了过去。她很少这样不给人回绝的机会，不自觉咬着指尖又开始担心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大小姐脾气，像以前的某些人一样。李鸣一回得很快：“好的。”还附带一个ok的手势。
　　李鸣一站在气派的大门口有点恍惚，倒是略有耳闻赵园安家里条件不错，但没想到是这么个“不错”。他正想再给她发个短信，院里突然出现的穿着制服的阿姨看到了他，连忙小步跑着过来打开了门，笑容可掬地问他：“您好，是来参加生日宴的吗，一定是小齐的同学吧？”他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是来还个东西给赵园安的，她是在这吗？”“哦，园安的同学啊，是是，她是在里边，我带你进去找她吧？”李鸣一看着面前唬人的豪华楼房，有点望而生畏，正打算让这个阿姨转交自己先溜了算了，正要转头开溜，赵园安就从这个气派的豪宅门口走了出来：盘得细致的头发，光线流转的靛蓝色的裙子，很接近暗下来的天空的颜色，精致得有些吓人的高跟鞋，李鸣一看得有些发愣。
　　“诶，园安出来了，那你们先聊我还有事要做。”阿姨迎上去跟赵园安小声说了些什么，就急匆匆地进去了。李鸣一从惊艳中醒了过来，招了招手，赵园安小步向他跑去，披散的头发自由地飞舞着，跑到他跟前时往他耳畔推去一阵清新的香风，鞋跟并不算高，但已经让她几乎平齐李鸣一的身高了。他急忙把背包卸下以掩盖自己莫名的慌乱，拉开拉链抽出了笔记本电脑，正想双手递过去却忘了还有个包在手上，于是背包赌气似的往下一摔，发出令人尴尬的声音。面前的一幕实在太过滑稽，赵园安捂着嘴也忍不住发出了笑声。李鸣一的脸红透了耳根，只能保持尴尬而僵硬的笑容。
　　赵园安接过电脑，带着还未消散的笑容开口：“要不进去坐坐？”“不了不了，这么高端的场合不太适合我。”李鸣一看看自己还穿着的校服，有点尴尬地挠头。赵园安也不勉强，一手把笔记本电脑按在身侧，弯下腰去用另一只手提起了背包递给他，少女利落的动作时无意间显露的美好身段让李鸣一的脸越发滚烫。他轻轻接过，下意识用手拍拍灰尘，突然又意识到面前精致的少女穿着的礼服价值不菲，忙用手在面前扇了扇，怕扬起的灰尘粘上去。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尘雾出现，特意打扫过的地面非常干净。“那我总得谢谢你吧，你不想进去……那我请你出去吃，吃什么你选。”啊？李鸣一不解地看着她，在他心里这点小事好像本就不值得大费周章地感谢，何况在教室的时候她已经丢给他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了，明明她现在好像有个重要的生日宴要参加，中途跑出来请他吃饭算怎么回事，难道有钱人家的女儿都这么客气过头吗？“请我吃饭真不用了，你这电就是电池排线松了，插上去就正常了……”李鸣一正想着推辞的理由，身后突然出现一个稚嫩的声音：“姐，你要出去吗？”一听就知道大概是还没变声的初中生。他回头，看见了一个不停打量他的雍容华贵的少妇带着一个穿着西服戴着领结的男孩。男孩的头梳得油光水滑，配上他此时疑惑的表情莫名让人忍俊不禁。李鸣一忍住笑意，嘴角微微抽动着。“对啊，有点事情要办，等下回来应该还是能赶上你们切蛋糕的。”赵园安露出礼貌的笑容从容回复道。男孩还想说什么，旁边的少妇已经拉着他走进了门，走过他们身边时维持着夸张的笑容对赵园安说道：“路上注意安全，我和你爸爸还有你弟弟会等着你回来的。”赵园安点点头，顺便把电脑塞给男孩：“帮我放我房间门口。”男孩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母亲拉着走远了。赵园安也懒得再看他们，一只手取下发簪往院里随意一丢，另一只手拉着李鸣一的手腕就往外走去，赵园安甩甩重获自由的头发，晚风适时赶来，把少女乌黑顺滑的长发托起，拂过身后还在惊愕的脸庞。

　　赵园安带他来到的餐厅装潢优雅，氛围安静，只能隐约听见零星散布的几桌客人轻声交谈的声音。李鸣一都不知道自己生活这么多年的城市存在着这样的餐厅，他在座位上有些心虚地四处张望，穿着一中校服又来到一个不太适合的场合难免坐立不安。还好现在这个装潢精致的餐厅没什么人；对面的少女倒是十分嵌合这个环境，身上不时飘来好闻的香气，他想闻闻自己身上现在有没有汗味，但又怕面前的女孩觉得动作不雅。
　　赵园安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头歪向巨大的玻璃墙看外面行色匆匆的人们，就和教室里常常看着窗外的赵园安几乎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她身着长裙还穿戴着精美华丽的首饰。踌躇片刻李鸣一还是决定指出一个有些煞风景的问题：“我没带钱和手机。”赵园安失笑道：“你带不带钱有什么要紧的，都说了我请客。”李鸣一面露难色：“你这裙子……有口袋？”赵园安愣住了，往身上看了看，除了这身漂亮的裙子其余的什么也没带上。她莫名有些气恼：“你怎么不在点单之前说？”“我看你点单点得好自信，而且真的挺快的。我也没反应过来。”李鸣一把后半句“在服务员面前说不是更尴尬嘛？”咽下了肚子，然后解释道：“我手机留在家里充电了，而且我想着只是把电脑拿给你，没什么其他事，带了几块钱坐公交就出来了。”语气像个犯错的孩子，他扯了扯校服下摆，又问道：“现在咋办？不会像电视剧那样……逃单吧？”最后三个字他靠近对面的少女用尽力压低的声音挤出来。“我现在倒是挺像偶像剧主角的。”赵园安心想，可是哪有穿校服来吃西餐的男主角啊，后半句她也按在喉咙没说出去，却起到几分定心丸的作用，压住了心头微微的慌乱。“也没事，我经常来这的，老板应该认识我，挂个账应该不成问题。”其实她早该想到挂账，再不济借个电话打给赵礼言也行，但是刚刚她似乎被一种“丢面子”的情绪影响了大脑的运转，一种本以为几乎不会在她人生中出现的奇妙情绪。
　　李鸣一又问：“赵同学，你们富家子弟是不是家规很严啊，你不是已经给过我礼物当维修费了吗，怎么还非要带我来这种高级餐厅感谢我？其实咱们都是同学不用这么客气，我也经常帮班上……”“偶像剧……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像里面那些脑袋缺根筋的女生的？出逃生日宴什么的。”赵园安岔开话题。“偶像剧主角一般是逃婚吧，话说生日宴有什么好逃的？”李鸣一得到解决方案后也稍微松了口气，学着赵园安靠着椅背说话，“我不觉得你像那些女主角，赵……同学，我看得清楚你的眼睛。”“什么意思，我眼睛不如她们大吗？”“那不是，我意思是，呃……我看电视剧能看清楚她们的眼睛，像两颗玻璃球。你的眼睛是看不太清楚的，像……”李鸣一努力回想，“像有两团雾在里面？”“到底是看得清楚还是看不清楚，你再看看。”赵园安似笑非笑，坐直了身体又向对面的李鸣一倾身过去。琥珀一样的精巧，让李鸣一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他本能般别开眼睛。
　　进餐期间两人却没几句话。
　　“下次你带我去个地方吧。”分别时赵园安说，她说完就快步走向马路对面，似乎并不想听他的回答。李鸣一没问去哪，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向已经走到对面的女孩挥了挥手表示道别。赵园安余光看见了，但没有回头，紧绷的小腿带动着精巧的脚踝踏着小快步径直离去，只有身处她前方的人们有幸欣赏到一位身着靛蓝色礼服裙的少女咬着嘴角的笑容和淡粉色的脸颊。
　　赵园安没有回去那个让她感觉窒息的生日宴会，而是直接回到了出租屋里，平静地挂断第十一个老赵打来的电话。打开微信又看到父亲发来的长篇大论，也是迅速地关掉退回主界面，却发现多了个好友申请，头像看不出是哪位认识的人。想了想她还是通过了，然后就把手机关机扔在了床上，走进浴室。
　　等她裹着浴巾雾气蒸腾地走出来，才想起刚刚发生的事，连忙打开手机，微信，点开新加的陌生头像，果然第一句话就是“你好，我是李鸣一！”第二句话隔了大约半个小时：“晚安”。赵园安想回些什么，但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话，加上一看右上角屏幕显示的时间，大概他睡了。于是就把手机插上充电器，关了灯，只留下床头调到最低亮度的台灯，准备睡觉，或者说准备失眠。奇怪的是平时要在昏暗灯光下清醒许久才开始犯困的赵园安，今晚却很快悄然进入梦乡。
　　另一边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半天才发完两条短的不能再短的消息的李鸣一还在忐忑地期待着回复，一直期待到他实在撑不住沉沉的眼皮，呼呼大睡。
　　精神饱满地醒来在第二天早晨，赵园安轻咬着嘴唇，她摸出手机对那一方星河头像一字一句地打出消息：“可以每天晚上都发晚安吗？”犹豫了一下又一字一句地删除干净，只改成两个不太客气的字：“收到”。
　　顶着鸟窝睡眼惺忪的李鸣一一手撑着床艰难地爬起身赖，一手拿起手机看见了这两个字，眯着眼睛百思不得其解，像一只解不开疑惑的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