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愁勤》五毒少女

14、请君入瓮

　　轻尘在桌边坐下，给自己砌了壶热茶。

　　不消片刻，丽娘便婷婷袅袅地来了，“有什么急事儿明天不能说，非得大晚上的把人叫起来。”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一路娇声抱怨着。等迈进客房看清了里头站着的这群人，却变了脸色，打住话音，原本弱柳扶风摇曳生姿的气质突然锋利如将要出鞘的剑。

　　而在她出现那一刻，门内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也静了一静。

　　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轻尘见她一副戒备的神色，灵光一闪，忽然便想通了这其中的关窍。来者不善，她顿时后悔把丽娘叫了出来，急急起身，挡在了她的前头。
　　丽娘却扯了扯轻尘的袖子示意她后退，自己向前一步，站了出来。

　　“果然是你。”张婉之率先发难，神情激愤，“半年前打伤我门中众弟子后杳无音信，原来是躲到了这里。我今天便要拿了你去向掌门请罪。”

　　说是要抓人，剑尖却是直直朝着人心口处来的。

　　轻尘眼神一凛，此人招招狠辣，真是好生歹毒。正想呼唤俞伯，便听见徐昊天和清淮一前一后错落的两声“住手！”

　　清淮方才因保护轻尘，站得离二人极近，此时倾身向前，随意挥出一剑，伴着金石相击般的铮铮声，她又替丽娘挡下了这一剑。

　　“师妹，狐妖伤人一事确凿无疑，你连这也要拦？”张婉之气的脸色发白。
　　清淮一言不发，但在丽娘身边作守卫状，态度不言自明。

　　轻尘垂眸思索，看来这长留虽然藏污纳垢，但终究还是有个正常人的。

　　“婉之，丽娘于长留有恩，不可无礼。”徐昊天焦急走上前来，语气可以说得上是严厉，张婉之过去何曾听过他的一句重话，现在被这么一呵斥，马上顿在原地，眼眶发红。

　　他一靠近，丽娘就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抗拒之意溢于言表。

　　徐昊天眸光一闪，顿住了脚步，那伸出的手也停在半空中又缓缓收回。就是一张嘴还没停，深情款款道，“丽娘，你可知，这半年来我一直在四处寻你。”

　　丽娘不买账，脸上露出讥讽的冷笑，“怎么，要了我八条命还不够，非要把最后这一条命也拿去了你们才肯罢休？”

　　“丽娘，我们相知相伴一场，你竟是这么看我的？”徐昊天仿佛有些不可置信，满脸受伤。

　　“生剖我的内丹去做药引，你说说，我该怎么看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千年修为毁于一旦。如今又是你们谁伤了病了，要拿我去做药人？或者说，我这浑身上下，你又看上了哪里？”

　　“丽娘，你误会了。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师尊修为通天，他承诺过会护你周全就定然能够做到，谁知你突然发狂，这才……我几番寻你，就是为了带你回去找师尊医治的。”徐昊天白着脸解释。

　　丽娘一双妙目执拗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缓慢又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需要医治，把我的内丹还给我。”
　　丽娘油盐不进，徐昊天有些着恼起来，“内丹现在师妹体内，我如何能取得出来？你莫要无理取闹。”

　　丽娘露出一个惨笑，“无理取闹？你是不是忘了，那本就是我的东西，你当初又是如何从我体内取走的它？”
　　徐昊天闻言起先一窒，随后又叹了口气，“丽娘，你没了这个内丹，不过就是没了修为，就算没了修为，有我护佑亦无大碍。但师妹她没了这个内丹，就会命丧黄泉的。人命关天，你向来善良懂事，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丽娘望着他，明艳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涩意，“你师妹的性命于我何干？你处心积虑地接近我，打一开始就是为了你那个小师妹，是不是？”
　　徐昊天扭过头，避而不答，只说了句，“我不想与你争辩。听话，跟我走，你那身体若不好好医治，恐怕会留下暗疾。”

　　自打来了当归酒楼，丽娘对过去的事提及甚少，只说被一个负心汉给骗了便草草了事。轻尘又不喜欢揭人伤疤，也没追问，如今才算是听到了故事的全貌。
　　难怪丽娘第一回见着她时浑身抗拒，原来是被人伤害至此。

　　她听滕烨说起过，九尾狐虽是妖，但天生祥瑞浑身是宝，又身负九条命，本来渡劫成神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可真正飞升的却极少。原因便在于它们生性单纯，不知人心狡诈和怀璧其罪的道理。

　　轻尘兀自回忆之时，清淮捏紧了手中的佩剑。

　　“我不会跟你走。”丽娘说的尖钉截铁。
　　听到她拒绝，徐昊天脸色一变，急得又往前逼近了几步，伸手就要去拉她。

　　轻尘拦住了他，“没听到她说不吗？”

　　“掌柜的，这是我的家事，劳烦让开。”徐昊天一改先前的谦恭，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那可真不巧，我这人就爱管闲事，不仅爱管闲事，家事国事天下事，我事事关心。”轻尘仍旧拦着他，不动如山。

　　说这话时全凭意气，但一出口，她自己也愣了下，突然便想起滕烨那句“你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管闲事”来。还真叫他给说中了，没想到这话兜兜转转，有天竟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来。

　　没法子，她不爱惹麻烦，可谁叫麻烦总找上门来。

　　“你！”徐昊天到底端着名门正派的架子，被轻尘噎了这么一下，只好停在原地。

　　张婉之被徐昊天呵斥了之后，在边上默默沉寂了许久。如今见他吃瘪，忍住心里咕咚咕咚翻着气泡的酸水，跳了出来，“妖女，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杀我门中弟子的帐，还没跟你清算呢。”

　　“你少血口喷人，我今日一直好好地在房中休息，何曾杀人？早看你不顺眼了，我看你就是想找茬。”丽娘也来了脾气，撸起袖子亮出了利爪。虽然没了修为，可九尾狐的傲气还在，真要打起来，不一定谁吃亏。

　　轻尘象征性地捂了捂眼睛，她家的小狐狸大多数时候还是魅惑又迷人的。

　　想起半年前她发狂伤人的场景，张婉之没忍住退了半步。这一退，又觉得丢了面子，强撑在原地冷笑道，“小七，你来说说你今天看到了什么？”
　　“行凶之人是个女子，好像还……有条尾巴。”小七看了眼丽娘，又看了眼徐昊天，暗暗退到一个隐蔽的位置结结巴巴道。
　　“那你可看清那条尾巴的颜色？”轻尘拧着眉问。
　　“是赤红色的。”
　　“还说不是你！”张婉之冷笑出声。

　　她与丽娘对视了一眼，这显然是个圈套。只是不知道这一出栽赃嫁祸所图为何。

　　她又附在丽娘耳边低声问了一句，“这里有多少人见过你的真身？”
　　丽娘咬了下嘴唇，低语道，“那日我被剖了内丹，支撑不住人形，他们门中弟子，除了新来的，都见过。”
　　难怪真凶特地叫一个新弟子看见，这是要彻底堵死他们的后路。

　　“别怕，我叫俞伯来把他们轰出去。”敌人用阴谋诡计，十面埋伏，她便以力破巧，釜底抽薪。

　　丽娘按住了轻尘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萍水相逢，你能收留我这么久，已经仁至义尽。徐昊天口中那个师尊确有神鬼莫测之能，你就别惹祸上身了。反正我也就剩这贱命一条，就随他去，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随后，转头对着徐昊天娇斥道，“我跟你走就是了。”

　　这犟脾气！轻尘虽然着急，却也没法替她做决定。

　　更何况俞伯先前提过一句，他镇守此处是为了守护三界，若那师尊真如他们所说的那般强大，她还真不能为俞伯惹祸。

　　徐昊天闻言，满面春风，当即就绕过轻尘想要靠近丽娘。
　　结果清淮又横剑拦在了他的面前。
　　“小师妹，你这是？”本是破镜重圆的好时机，却几番被坏了好事。徐昊天长眉微蹙，虽有不悦，碍着清淮的身份，但又不好发作。

　　“我来带她走。”清淮语气凛然，掷地有声。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回头征询了一下丽娘的意见，眼神温柔，“姐姐，可以吗？”

　　丽娘有些奇怪地看着清淮，但想起她刚刚义无反顾地拦下了张婉之的剑，便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首肯后，清淮忙不迭地将剑收了回去，微微出汗的手心在衣服上蹭了蹭，走上前有些害羞地牵起了丽娘的手，轻声道，“姐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见状，轻尘稍稍放心了一些，清淮有颗赤子之心，倒是可以信赖。
　　她走上前，又对着清淮耳语了几句，清淮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悄声回复，“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徐昊天面色铁青，袖子一甩，对着余下弟子沉声道，“走。”

　　众人御剑而行，如流光消失在天际。
　　原本吵吵嚷嚷的房间复归沉寂。轻尘坐回桌边，抿了口茶，茶水已经凉透，一入喉咙，连肺腑都像被冻住。

　　她放下茶盏，望着杯中的冷月，突然便有些意兴阑珊。痴情每被无情误，这世间的男女情爱，便如这水中之月，镜中之花，瞧着如梦似幻，实则空洞虚妄，一旦坠入其中，便会粉身碎骨。

　　她这一生，必然不会为自己横添这一条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