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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8 远近 中 ...

  •   二人相视一眼,周齐道相比大学时期,沉稳了不少,圆圆的寸头没有那么规整了,应该有一段时间未曾打理过。

      他也在打量着云想,七年过去,正是女孩最风华正茂的年纪,可他却克制不住地想起见云想的第一面。

      那个身穿纯白连衣裙的女孩,从一只洁白的鸽子,长成了比雪山更清澈的天鹅。

      “确实很久不见,周齐道,你看起来沉稳了很多。”云想道。

      周齐道靠在栏杆上,摸摸头,笑了:“是吗?我只是最近太累了,平时没这么不修边幅。”

      “嗯。”云想也学他,胳膊搭在栏杆上,垫脚远眺。

      “云想,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我找你,是因为我知道,我爸这次被带走封闭调查,都归功于你们小组的计算结果。”

      云想挑眉,没想到周齐道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她解释道:“不仅仅是计算结果罢了,那只是一个辅助。”

      周齐道冷笑;“辅助吗?我看未必,是导火索才对。”

      “我想说的是,我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环,一切计算结果依赖于变量和现实,你找我,我也无能为力。”云想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还未出口的请求。

      周齐道从兜里摸出一个U盘,环扣套在食指上,快速旋转把玩起来,云想瞥了一眼,总觉得那U盘就在将掉不掉的边缘。

      “是,你是无能为力,但你的公式可以。”一艘货轮从桥下经过,汽笛声响彻长空。

      “你所谓的变量和现实,我不懂,我只知道,我爸不能成为博弈的牺牲品,我们家也不接受任何污名。我希望你看了这个,能帮我再检查下,你们的数据,有没有可能百密一疏?”

      周齐道停止旋转那小小的金属,将它放在云想的眼前,轻轻晃动,宛如吊钟的摆锤。

      云想噤声,接过U盘放在手心。

      周齐道点点头,说:“云想,希望你能尽快与我联系。我爸已经被带走两个月了,从我记事起,就没和他分开过这么久,我天天都来这里拿望远镜看他,他通讯全部切断了,只有窗帘每天都拉开,我才知道他还活着。”

      “我们全家人都很担心他,你不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但我爷爷,我妈,都让我有可能用上的关系,都试上一试。我知道你左右不了什么,但希望你能为我争取时间。我找你这事,没有告诉羽哥,我们最近也不能联系。等你看完U盘里的文件了,再自己决定要不要和他说吧。”

      与云想道别,周齐道便回了家,他最近受牵连,也在停职察看中。

      家里一片愁云惨淡,王鸾见他回来,赶紧迎上去,询问结果。

      周齐道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安慰她道:“妈,放心,会变好的,再等等吧。”

      王鸾双目遍布红血丝,显然睡眠极差,周齐道劝她再去休息会儿,送母亲到了卧室,才回到一楼,走向会客厅。

      周蜂坐在红木椅子上闭目养神,面前的茶水已经凉了,周齐道轻手轻脚走过去,给他斟满,热雾立刻袅袅升了起来。

      周蜂脸上长满了老人特有的斑纹,眼皮和脸颊的肉都下坠,挂在骨头上。

      他年轻时壮朗,到老了肌肉也没有完全消失,只是从衬衫下露出来的皮肤可以看出松弛的痕迹。

      “那姑娘答应了吗?”周蜂睁眼问道。

      “等她给我回信吧,爷爷。”

      周齐道烦躁地坐下,大咧咧地将上半身靠在长椅上,仰着头,枕骨磕在硬硬的木头上,让他颈椎的疼痛有所缓解。

      周蜂嗯了一声,端起小巧的茶盏,放在嘴边吹气,手指有轻微的抖动,是帕金森的症状,他极力控制着,不让孙子察觉。

      一生刚强的周蜂,自从退下来后,在家里都穿着衬衫,衣领和袖子即使因为衣物穿旧了而有所磨损,但依然熨烫得没有一丝折痕。

      当晚,周齐道便接到了云想的电话。

      他犹豫了一会儿没接,怕手机被监听,但又想到云想这么聪明的人,应该心里有数不会乱来,才点了接听。

      “喂?云想,你要电话和我说什么?”周齐道不敢懈怠,提醒对方。

      “……”云想并没有回答。

      周齐道手心冒汗,吞了口口水:“要不要见面说?”

      云想则坐在电脑前,没有开灯,屏幕一片祛了蓝光的底光,显示出一片黑压压的窗口。

      “你以为我很在意那件事吗?”云想慢慢说道,语气听不出喜怒。

      周齐道心提到了嗓子眼:“你不在意,别人也不在意吗?”

      “你什么意思?!”云想提高音量,厉声质问。

      “没有什么意思,云想,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希望你认真考虑我早上说的最后一句话。其他的,我们面谈。”周齐道挂断了这没头没尾,却双方心知肚明的对话。

      云想开的免提,手机在桌上发出嘟嘟嘟表示通话已经结束,但她久久没有力气去熄灭屏幕。

      U盘正被主机读取数据,闪烁着幽蓝色的光,屏幕上打开了一个文件夹,是好几段视频,分别以日期和时间命名。

      被打开的那一段,正是那年八月初,蔚舸江畔,暇山脚下,只是时间不是下半夜。

      天还没完全暗下去,右上角黄色的字体,显示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四分。

      监控录像里,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人影快速经过。

      云想在黑暗里长久地沉默,这辆车她后来再也没有见陆鳞羽骑过。

      ——陆鳞羽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心乱如麻。

      ——希望他永远不要再想起我。

      -

      搏阳火车站外,熙熙攘攘挤满了排队进站的乘客。

      搏阳是全国劳动力输出的主要城市之一,中秋刚过,从家乡回到工作城市的人们络绎不绝。

      火车站虽大,但不像高铁站那样宽敞明亮,仍是一片低矮的楼房和候车室,周围遍布盒饭餐馆和破旧的便利店。

      从纸箱子上裁下来的瓦楞纸和空烟盒挂在店门口,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各类炒饭和香烟的价格。

      陆鳞羽下了出租车,眼见那几近报废的面包车在一间狭小的店铺前停下。

      窄高的铁门从里打开锁,人沿着楼梯走进去。

      没过多久,车子开走了。

      陆鳞羽下车,走到候车大厅的入口,四下放眼望去,有一些敲着铁盆的老人正在周围挨个要钱。

      他转眼看马路对面的铁门,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矮胖的年轻人,嘴里叼着烟,脖子挂着掉色的金链子,身后跟了几个骨瘦如柴的孩子。

      转身去售票厅,陆鳞羽随便买了张最便宜的车票,检票进站。

      果然,候车室里也零散有几个孩子,手里举着纸壳,上书“资助聋哑儿童学业,好人一声平安。”

      站在旅客面前,一声不吭地望着对方,直到把旅客盯得受不了换座位了,才把纸壳放下来,满脸鄙夷地换个攻略对象。

      陆鳞羽去小超市买了几个面包和水,用现金付账,跟老板搭讪:“外面怎么还有乞讨的啊,年纪这么小,看着真可怜。”

      老板低头找钱,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置可否地“嘁”了一声:“可怜?是挺可怜的,没人管哦~”尾音拖得很长,似乎别有他意。

      候车的人挺多,陆鳞羽找个边缘坐下来,没过一会,小孩见他西装革履,颇为体面,一看就是大方的面相,便加快速度,挪了过来。

      这孩子个子不高,看上去不到十岁,黑瘦的食指点了点纸壳上的字,眼神希冀。

      陆鳞羽从皮夹里拈出一张二十,放到了坑坑洼洼的铁碗里,对方盯着那皮夹里红彤彤的一片,煞是眼红,不肯离开。

      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双眼,此刻却射出两道贪婪的精光。

      陆鳞羽收起皮夹,把肉松面包拿在手里,花花绿绿的包装袋上画了一大块油光水亮的肉块,非常诱人。

      “识字吗?会读就把这些面包都送给你吃,就当哥哥做善事。”

      他把整个塑料袋都拎在手上给对方瞧。

      那小孩往周围看了看,点头,从牙缝里吐出一个“肉”字。

      陆鳞羽把面包递给他,问:“你不是聋哑吗?”

      小孩几乎是抢过了面包,意识到中了圈套,目露凶光瞪了陆鳞羽一眼,拔腿就想跑,陆鳞羽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胳膊,拨通站警的电话。

      车站角落里也迅速站起一个中年男人,往这边冲了过来。

      陆鳞羽不依不饶,等到站警过来,说:“这小孩偷我的钱。”

      站警让几个人一起去了警务室,中年男人一路上都用浓重的乡音语速飞快地辩解:“误会噻,都是误会,俺们娃儿怎么会偷钱?俺们娃儿都是要念书的哇。”

      站警没戴警帽,叉着腰让人调监控,边说:“小孩知道什么偷啊,这不是面包吗?是饿了吧?”

      陆鳞羽站在桌边看了他一眼,道:“他不是聋哑人,能听会说,给他一个面包还不够,看到我的塑料袋里有零钱就全部抢走。”

      中年男人推小孩肩膀,骂道;“你看!人家愿意给你钱上学你还不知道感激,还要人家的面包,这么大的误会,你咋个办!”

      孩子被推得后背撞到墙上,手里还拎着塑料袋,一脸迷茫。

      男人抢过塑料袋,放到桌上,往陆鳞羽那边送:“这小孩啥都听不到,就是想吃零食了,还给你,没啥事了噻!”

      站警看完了监控,也看向陆鳞羽,做和事佬:“袋子里的钱少了没?没少就算咯,小孩子不懂事,你大人别跟他计较。”说完就问陆鳞羽的车次,让他别耽误了行程。

      陆鳞羽没再纠缠,男人感恩戴德地扭着孩子胳膊出门去了,估计少不了一顿打骂。

      正常人天生都会怜悯弱者,这也让犯罪分子抓住了软肋。

      可惜这是鳄鱼泪一般毫无意义的软肋,只是人们自我抬高的工具。

      见陆鳞羽没有丝毫同情,站警道:“这些小孩是真可怜啊,咱们能帮点就帮点吧,只要能上学,苦点也就过去了。”

      “广场上还有要饭的老人,他们也要上学吗?老年大学?”陆鳞羽讽刺地反问。

      对方一脸尴尬,他也不再多费口舌,拿起东西走出了车站。

      看来在当地寻求力量帮助不太容易,陆鳞羽找相熟的朋友要了湖京扫黑除恶巡视组的联系方式,便打车离开了博阳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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