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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展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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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展字
花香成藕,何入梦,竹下笋长,逃盘中。
凉夜也好眠,睡得一宿踏实觉,南厢的住客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出了门,或是有意避开与彼时殿中其他的客人碰面、交谈,也未可知,总之来无踪影,去无痕迹,倒是很不扰人。
东厢的公子也醒了,跟忙了半宿的小仆比起来,娇气公子白嫩脸庞上挂上了两只浓墨重彩的黑眼圈。
也不知是中邪还是确实休息得太不好,公子醒来不喊冷了,便只觉饿,小仆着急忙慌到行李中寻找先前准备的干粮,一大清早,却无论如何,怎么也寻不着,贵公子恶得发慌又生气,复吵嚷起来,小仆急中生智,提议不如下池捕鱼。
一大早晨的清幽,在捕鱼声中拉开帷幕,欢乐维持不过半个时辰,捕鱼以小仆浑身湿透外加满身泥泞结束,也不算一无所获,小仆顽强的求生欲,终究助其在跌入泥泞后,掰着几根粗藕。
几口凉藕下胃,公子的黑眼圈更黑了,公子的肚子也更饿了。
“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娇气公子大概确实着凉到体热,神智也开始被内热灼烧得有些糊涂“赶紧进城,走,立刻,马上。”
可惜了昨晚兢兢业业,抱着一丝不苟的精神好不容易洒扫干净的东厢房,可是公子发话,仆人也不敢再多置喙。
一大早,昨晚享受先机的主仆二人没心情转到殿后,找到宁采臣告别,留下五六根小仆早上跌入池塘掰来的,泥巴也没洗净的藕根在大殿,二人就直接灰溜溜先行离开了。
这黑眼圈的公子倒是不知道自己中了邪,昨夜只觉着冷,就像掉入池塘深处的那种冷,床铺睡着是舒适的,空气是异常清新的,唯独觉着冷,离开那荒废殿宇之后,娇气公子越走,脚步反倒越轻松,临到进城,小仆再望一眼公子,不禁失声讶异道“公,公子,你的黑眼圈,没有了。”
果不其然,应该是被什么邪祟盯上,好在这主仆二人离开得及时,只是仍然留在那庙宇中的另外二人,往后是何命运,不禁令人唏嘘。
娇气公子脑海中有那么一瞬闪过给仍留宿殿中的二位报信的念头,不曾想,一念既起,复觉自己头疼欲裂,寒彻心扉,于是不由摒弃此般念头,不再言语,不想这金华城外,庙宇轩昂,从前燃香礼佛之所,竟成邪魅盘踞之地,岂不怪哉。
娇气公子进了城,花大价钱落好脚,整个人也算恢复正常状态,稍作打听,并未听得附近有什么鬼祟出没的传闻,至于那郊外荒废的气派庙宇,亦少有人知晓,岂不怪哉。
总之,殿外不知庙里事,大概若要渡人先自渡,娇气公子自己一身毛病尚且解答未尽,因此并没有多余的能力再回头帮助彼时还留在那危险境地的二人。
离后方觉经风险,多少凡徒却不自知。“饿”,此时早已吃饱喝足的娇气公子恍然一惊,昨晚的冷,今早的饿,仿如借由他身躯体会,那饿久成慌,冷长而凝的感觉。
娇气公子,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不敢再做解析。
妖怪一直喊饿,要吃人了,兰若不一定是佛,殿宇供神佛,留良人,也住鬼魅,善男信女,魑魅魍魉,更是如何分得清楚。
娇气公子这个倒是不娇气的体悟,已然不可能被殿宇中的宁采臣知晓,然殿宇还是在那里,饥饿的妖怪还是在那里,寒冷还是在那里。
只是,此时,这边依旧安然待在庙宇里的宁采臣,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大殿里的泥藕被放在正中显眼的位置,宁采臣睡眼惺忪地从偏殿出来见着的时候,多少吓了一跳,听着娇气公子的小仆刚刚在外面嘱咐了一句,说是放了几根藕,宁采臣一看,哪里是几根,足足有长长的十几根。
吃不吃且不说吧,这个心意留下的视觉效果还是挺让人震撼的。
东厢已然空出来,经过一晚上,外加整屋清洁完成,竟更适合宁采臣久住的样子,这次不做迟疑,宁采臣及时将自己的行李移至东厢,附带昨晚陪他酣眠的松软蓬蒿,如此,甚好。
窗外晨阳点荷,竹木清香,鸟鸣水清,微风缓荡,实在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读书圣地。
有邻居,有花香,有屋顶,有软床,出门缝此情境,实乃一大幸事。
宁采臣正开始欣赏自己刚刚打点好的舒适房间,南厢那边又出现了响动,前往一看,南厢魁梧的住客,正走入房中,见到宁采臣,向他召唤一声,宁采臣应声跟随进入南厢。
半只烤羊,外加几颗烤熟的地瓜跟新鲜的野果,没想到,南厢的房客先前早早出门,竟是准备了这些吃食回来。宁采臣本来并不觉饥饿,被南厢住客这么一邀,一顿丰盛的早餐,在所难免了。
“欸,忘了,还有昨晚后来的那两人呢?”南厢住客几口大肉下肚,方才想起昨晚匆匆经过,直往东厢的娇气公子跟他的小仆。
“好像早晨离开了,离开时还在大殿留了许多莲藕。”宁采臣接言。
“那小伙子,倒是不糊涂,走了也好,对了,昨晚你说想在这久住,别说我没提醒,待会儿填饱肚子,你也还是早早进城,去做你打算的事情,这里不宜久留。”南厢住客,混论吞枣地啃了几颗新鲜的野果子。
“兄台,何出此言,我见这里很是宽敞,我们彼此为邻,如此不好吗?”宁采臣疑惑道。
“我也不过是暂住,哪有不愿你留住之理,只是这里荒郊野外,清寂寥落,如你所见,难得能见到一两个说得上话的人,我是怕忍受不了这种苦寒幽寂呢。”南厢住客说到此处停了停,“一个人,难道不怕这阴冷之地有什么邪魅来近身加祸?”
听到此处,宁采臣本来要咽下去的烤肉硬生生被停滞在了食管半空中,咳嗽几声,整顿思绪。刚刚跟南厢住客聊天,便觉对方说话不像本地人,细看对方身材体量、饮食习惯,确实也不像南方人,虽然这次宁采臣离家到金华赴考,但怎么说,好像跟对面的住客比起来,自己似乎更本地化些。
刚刚听得南厢住客所言,似乎这废弃庙宇中有什么自己并不晓的秘密,或会锁人性命的那种,“还望兄台明示。”宁采臣压低声音,认真道。
“我也并不确定,只是一种感觉,想到了便随口说起,何况你想,这么大的地方,好好的,也不算破败,为什么少有人来居住。”南厢住客说到。
“若是这般,兄台不怕,我亦不怕了,平生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就是家中妻子也仅仅一位,若说旅居客宿,这样的环境实在是可遇不可求了。”
南厢住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此,我们能早晚为邻也是一件好事,你有什么事尽管呼唤我。”
宁采臣连连点头。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展姓字家门,宁采臣认真记下。
彼时南厢住客,姓燕,字赤霞,本是陕西人,游历经此。
南北西东,二人偏偏相逢在金华城外这座废弃的庙宇中,一定是特别的缘分吧,宁采臣跟燕赤霞二人颇为投缘,两人对坐,就这么欢聊,不知不觉,一天竟过去大半。
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说的大概不仅仅是男女之情。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在废弃空旷的殿宇中尬聊,等得二人发现时间确实过去许久,不禁颇觉尴尬,简单吃些午餐,宁采臣谢别过燕赤霞,还是决定回到自己房间,独自读读诗书,顺便吹吹竹林池塘风。
幽静的东厢,果然走进便让人有种冷峻清醒的威严感,端坐窗前,夜色复降,疏星点点,繁花落落。
满池的荷花,各种颜色,满屋的清香,盘桓不去。
宁采臣从昨天偏殿的小房间换到此时由他独享的“VIP豪华间”,不得不说,这夜的待遇,跟昨日,简直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