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定事件簿/莫弈〕一见钟情的100种方式》涂末

4、小偷（四）

　　又回到了哈斯普兰庄园，佣人们正在忙忙碌碌地准备着晚宴。我依然对哈斯普兰庄园没什么好感，一踏进这个庄园我立刻有一种被隐性的丝线牵扯的感觉。只除了那场晚宴。

　　现在回想起来那场晚宴真的很像是一场华丽的梦啊，我曾听闻的所有的美好的意象都在那里，有温暖的菜肴，温柔的笑脸，漂亮的丝带，彬彬有礼的绅士与淑女，明黄的灯光，炽热的目光。

　　虽然我没能赶上我曾一直期望果腹的公爵婚礼那场庆典，但我见到了另外一场庆典，而这场庆典的对象，是曾与我朝夕相伴的莫弈。这些与我其实没有关系，但我却有种莫名的与有荣焉的感觉。

　　我喜欢热闹的场合，这样我就不用去面对总是在我身上盘桓的孤独。

　　参加晚宴的人陆陆续续到齐，公爵带着莫弈在二楼向众人宣布晚宴开始，然后在众人的目光中沿着楼梯拾级而下。

　　哈斯普兰贵族的礼服是每天都要精心打理的，质料硬挺，其上镶嵌有专供贵族的鸽血红宝石。服饰由专人设计，严丝合缝的勾勒出二人的身姿。

　　人果然要靠衣装。流浪的时候虽然可以从莫弈的举止等方面看出他的与众不同，但在此服装的衬托下，才真的能让人觉得，他是当之无愧的贵族。

　　在众人的觥筹交错中，莫弈携着或明或暗的视线走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我的内心升腾起一种快感，好像可以借由此动作昭示我们二人的一体，此后便可一劳永逸，无须担心我们二人的分离；可我的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回响，我不该如此，我不该如此。

　　我的内心在惶恐，我在害怕与有其他选择的人相交过深。

　　在众人的目光下，我开始笨拙的模仿着前几天勉强在哈斯普兰庄园学到的礼仪，只求能在他们心里有一个还算知礼数的印象，这样不至于让人觉得莫弈认识我是一个污点。

　　但就像我之前说的，弱小的人越在意什么，越容易被什么抛弃。调羹掀起了摇晃不安的碟子，我在一片惊呼中看着面前汤水流落，狼藉不堪。

　　莫弈就坐在我旁边，发觉到我面前要出的事故，眼疾手快的把我拉向他那一边，没有让我被还留有余温的汤品溅到。

　　晚宴结束后，我和莫弈在哈斯普兰庄园里面散步。

　　［莫弈，我想离开了。］

　　［……为什么？］

　　［我不喜欢这里。］

　　我们都没有接着说话，静静的在花园里坐着。夜晚的风很凉，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过了一会，公爵派人来叫莫弈，我坐在花园里面看星星。我仰的脖子有些酸了，听见有脚步声在我周围。

　　我以为是莫弈，［你回来了？］

　　［小姐是在等少爷吗？］原来是奥吉尔先生。他似乎刚刚从外面赶来，身上还有很浓重的车马气味。

　　［……算是吧。］

　　［恕我冒昧，小姐，不过你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开心？］

　　［奥吉尔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但说无妨。］

　　［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长大了之后就能懂得世间一切了吗？］

　　［如果以身体为尺度，那只要有时间，人都会长大。不过并不是身体的变化就能证明长大，相反很多人即便长成了大人的样子其实也只是个孩子。而且，非常遗憾，小姐，即便人长大了也不会懂得世间一切。］

　　［那为什么这个世界对我们有那么多的恶意呢？］

　　［也许因为没人会坚定地选择吧。即便有的人内里仍是个孩子，但外表会欺骗，他们要么具有力量，要么具有经验，要么具有知识。人会下意识地排除弱小。］

　　哈斯普兰公爵想认我当养女。

　　我婉拒后当即怒气冲冲的推开了莫弈的房间。我立刻关上了房门。

　　［我什么也没看到！］

　　大半夜的，公爵之子怎么能在房间换衣服不锁门！

　　［……看到了也没关系。］我听见他在我背后嘟囔了一句，声音太低，我没听出来是什么，于是追问：

　　［你刚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

　　我从房门的面壁之中转过身来，他已经穿戴整齐，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银白的发丝似乎因为某些举动过猛而杂乱起来，给他平添了一丝懵懂。真好看，我心下忍不住感叹。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莫弈，你答应你的父亲去读神学院，以此让他认我做养女，是吗？］一想起这个，所有刚刚浮现出来的旖旎慌乱的心思都沉了下去，我把他的房门锁上，走向他的床边，对着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睛发问到。

　　莫弈移开了视线。

　　那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但我记得你并不喜欢神学院，你的母亲就是因为信仰离开了这里。］

　　［我是哈斯普兰家的继承人，在这个国家，所有贵族的继承人都要就读神学院，以示对神的忠诚。就算没有你，我也不得不去。］莫弈补充了一句，［这只是我父亲对你的感谢。］

　　［如果这真的是一件好事，为什么你要以此来要求你的父亲认我做养女呢？我已经来到这个庄园快半个月了，难道一个成年人需要小孩子的提醒来表达谢意吗？］

　　［也许因为他太忙了，所以需要我来提醒。］他有些执拗的回答。虽然我不清楚我为什么突然把矛头指向了公爵，但那时候我的内心好像一下翻涌出了很多回忆，古怪的相处，谈判式的要求。

　　我看见莫弈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很慌乱，他开始左顾右盼，他还没有成年之后的游刃有余，我也没有。我本来想进屋后直接和莫弈大吵一架，但请上天原谅我，对着这张脸我实在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我的爱美之心在这一刻拉回了我仅剩不多的理智。

　　［莫弈，不论你用什么样的方法，我都会离开哈斯普兰庄园。我不喜欢这里，我不想当你的姐姐或者妹妹，我不喜欢别人为我牺牲。］

　　［莫弈，也许我们都需要再长大一点，才能互相和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