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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琴瑟笃 ...

  •   四、琴瑟笃

      喜闻琴瑟笃,倾覆盘中裂。

      回到家,冯相如高高兴兴地告诉老爷子,亲家中意书香门第,清白人家,所以不用什么资财,亲事已经顺利说定了。
      老爷子心里乐开了花。
      数着日子,等到吴家果然抬着花轿,把新娘送到冯家,见着了乖巧的儿媳妇,在冯老爷子眼里,不容分说地,简直就是天上给自己儿子掉下一个好媳妇。
      就好像打游戏的时候选了一条捷径,冯相如跟吴女成亲后,吴女不仅温柔恭顺,将家中事务打点得井井有条。吴女跟冯相如两人的感情也日渐深厚,琴瑟笃甚,过了两年,吴女就给冯家生了一个男孩儿,冯家唤其小名“福儿”。
      本来在往常的剧情了,像吴女这样集美貌与柔情,孝顺与勤劳与一身,就是故事的女主角无疑了。
      在大多数拥有美好结局的故事里,不正是美好的化身通过层层考验,经历种种磨练,终于跟男主角,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吗。
      写到这里,读者跟作者不禁要好奇了,那么作为蒲先生笔下,这篇故事真正的女主——红玉,她的设定又该是如何呢?
      人们喜欢的美好,已经在吴女身上呈现了。与其说是因为剧情的需要,接下来不如,不如我们认为世事弄人吧。
      吴女生了福儿之后,刚出了月子,体型就恢复得跟生孩子之前一样了,纵是吃了许多营养的食物,给儿子喂奶,吴女也丝毫没有胖半分。
      既没有灵丹妙药,也没有高人指点,吴女生娃,不仅跟鬼门关毫无瓜葛,她自己更如同没有变化一般。单凭这一点,已经羡煞许多人了吧。
      人们常说“母凭子贵”,冯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但是香火有继,实为可喜,街坊邻里,尤其是妇人们都无形高看冯家媳妇一眼,更不用说其他人。
      冯家妻贤子孝,在邻里间一时传为美谈。
      等到清明节,孝顺的冯相如带着妻子去给过世的亲人扫墓,谁也没想到,不好的事情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开始酝酿了。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一年的清明,冯相如跟吴女去扫墓的时候,倒是没有碰上雨落,赶着正正的日子跟时辰去祭扫了先人,一路上也都顺顺利利,没有撞煞,也没有跟别人发冲突。
      谁晓得,就是这一片看似风平浪静的宁和之中,天气尚好,无风无雨,所以偏偏就在这祭扫完回程的路上,吴女的姿容被别人清清楚楚瞧了去。
      要说遇见好看的人,普通人多瞧上几眼,只要不太过分,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惊天动地的大事。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
      可怪的是,这关键的一眼,时间跟景深都不长不短,就像正中靶心一样,吴女的样子就那么深深印刻在了恰巧也是在祭扫回程途中的宋大人眼里。
      这个准确度跟强度,简直可以跟“一见钟情”相媲美,只不过这个带有积极意味的词语,用在宋大人对吴女,就不合适了。
      毋庸分说,吴女如同洗了一把宋大人的眼睛,登时让这个前御史大人无论如何,怎么也忘不掉。
      人的痴念有时便是有些无法言清的。要说这宋大人,本来之前好好的御史做得也还清闲舒适,可惜他脑瓜子特别灵活,鬼使神差弄起贿赂的勾当,不想被查出来,革了职,返了乡。
      回到地方上,宋大人安生了许久一阵子,本来也是说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过好小日子便不错了,虽然已经不是大人了,大家还是称呼他“宋大人”,可见在当地,他还是有许多的影响力。
      不过为作区别,下文中,我们还是称他为宋前大人吧。
      话说,也不知道是宋前大人他精力过剩,还是吴女命中有此一劫,普普通通扫个墓,一来一去,祸根竟就此埋下。
      真可谓,就算不是万千人中一瞥,说是人群中一瞥,不偏不倚地,也是丝毫不过分了。常人欣赏美的一眼,到了宋前大人这里,经过他的加工升级,打包封装,接下来就可以进行运营了。
      回到家里,宋前大人当晚便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脑子里,心里,都是吴女的样子,满满当当,挥不去,搅更乱。自己躺在床上反复回忆当天见到吴女的样子,简直可以用晴天霹雳一样来形容,可不是吗,就那么一眼,宋前大人已经像打了几十升新鲜鸡血,能量值简直要爆表。
      这不,好容易等到了天亮,宋前大人已经遣了家中亲信,出去打听吴女的底细。
      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的,别说方圆几十里,就是再大点的地方,又有什么困难呢,何况吴女长相那般出众,稍作探问,不用说吴女,包括冯家的情况,也事无巨细都到了宋前大人指掌之中。
      作为御史出身的宋前大人,以及他身边的亲信,打听消作为职业素养之一,这个能力是不用怀疑的,毕竟人家是因为贿赂被革的官职,可不是因为打听不到消息。
      接下来,为得美人,威逼利诱自是不能少了。只不过吴女是冯家的媳妇,别人来打主意,先遇到的障碍自然是冯相如跟冯老爷子了。
      冯相如听得了有人打起自己媳妇的注意,还许诺报以重金,少不得怒火中烧,形色大变,不过作为一个穷秀才,知道对方来头不小,又怎敢当面斥责。
      毕竟以后他还准备考取功名,本想着来人跟重金送回即可,窃妻的事不要再跟他提,就万事大吉了。
      等到天色向晚,冯相如回屋,私下跟冯老爷子谈起有人打自己妻子注意的事情,冯老爷子听得儿子说出来对方来历、来意,竟然硬是趁着刚刚的来人还没走去多久远,追到了外面,一边气喘吁吁地追着,眼见着追不上了,便停下来朝着来人离开的方向指天指地大骂起来。
      这一骂对方不仅隐约听清楚了,这附近的街坊们更是听得明白了,人物,宋前大人;事件,打冯家媳妇的主意还送钱;结果,一顿大骂。
      也是冯老爷子心里确实非常喜欢吴女这个儿媳妇,所以听得儿子讲起有人对冯家儿媳妇起了歹意,老爷子除了愤怒,更是觉得被人家羞辱了。这才不顾儿子的劝阻,拖着老朽的身子也要追到外面,对着远去的来人大骂,方才稍稍缓解心头之恨吧。
      公公一番怒骂,在家中带孩子的吴女岂会没有听到,只是躲在屋中,吴女也只能抱着福儿,捂住儿子的耳朵,自己压抑着瑟瑟发抖的身体,心中免不了后怕着。
      儿子从吴女的双手中脱离出来,问“妈妈,爷爷怎么了?”孩子声音如此简单、稚嫩,却不知为何,这一问,吴女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见着母亲无故哭了,不一会儿福儿也吓得哭起来,跑出了屋子去找父亲跟爷爷了。
      眼见着,丈夫一番周旋,公公一顿大骂,权势使者已然离去,彼时吴女为何忍不住流下眼泪,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其实,若是行差走错了半分,吴女或许还能找到一星半点的由头,发酵放大,找到责备的归咎之处。可是彼时,宋前大人来意如此直白、明了,料他会轻易善罢甘休?
      对了,来人是挨了冯老爷子一顿臭骂回去的,对来人而言甚至还算不得“善罢”,更不会“甘休”,加上他们字典里没有“好自为之”的劝诫之语,往后的事态会发展成如何,不禁让人发怵。
      无缘无故,惹得祸事上身,看来来作为源头的吴女,她能如何,又该怎么办?
      错在,不该清明跟丈夫一起出门扫墓?不该长着这样一张脸面?不该生完孩子还依然身姿俏丽?不该祭扫完走那条路返程?不该刚刚好那个时辰?不该宋前大人不是一个瞎子?还是错在清明,往常下的好好的雨,那天开了个小差,变成太阳当班?
      是呀,如果清明那天下了雨,人们都撑着伞,谁还瞧得清楚吴女呢?
      正所谓天意弄人,谁知道就算下雨,万一谁摔一跤,正好被谁碰着了,还是抓瞎,下了许多雨,白忙活一场,吴女还是被宋前大人瞧着。
      也许这就是躲也躲不过,换也换不了的剧情,谁也没有办法。
      就像受了冯老爷子很多闷气,回去给宋前大人回话的亲信,一把煽风点火,都不用旁边的人再加点油,宋前大人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不但没有如愿,还被冯老爷子当街骂得一清二楚,谁还不要一点脸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第二天就派了一伙市井之徒去冯家打、杂、抢了。
      叫去闹事的,经过了宋前大人亲信几层外委,等到最后做事的那帮家伙到了冯家,再怎么问,就是那帮来人自己也不知道幕后是谁的主使。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冯相如跟冯老爷子只觉得家里就像忽然刮了一阵黑色飓风,莫名其妙一番当头棒喝,冯老爷子当场不省人事,冯相如则被一顿拳锤棍砸,马上不能动弹。
      吴女被那帮人从内屋拖了出来,直接掳了出去,屋那边福儿还在拼命地大哭。
      光天化日,眼睁睁就看着这么一群市井流氓将冯家儿媳抢了出去。吴女一边大喊着救命,一边在那帮人的拳脚中挣扎着,披头散发,叫声之惨烈,听得附近的人们汗毛直立。
      哪里还有什么如花美眷,不羡鸳鸯不羡仙,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天的晚上还好像到得特别早,就像赶趟着跟那群流氓地痞一起聚会,黑透了的时候,有一些熟悉的邻居好心来冯家查看。走路跟说话都是特别小声的,好像生怕这黑夜中什么地方还藏着恶徒一般。
      冯老爷子被好心的邻居扶上了床,福儿也被送到了冯相如身边,家里的物件,倒的倒,烂的烂,福儿吃了一些邻居偷偷送来的干粮。小孩儿的眼泪都哭干了,嗓子也哑了,吃完了干粮,呆在屋里便只默默地躲在爷爷床边,不抬头,也不说话。
      冯相如浑身都是疼的,也不知道哪里断了,哪里脱臼了,哪里出血了,哪里淤青了。疼了许久,等他勉强送走好心人们,他已经疼得失去了许多知觉。
      好心人们一走,四周更加安静得可怖起来。
      冯相如仿佛忽然听见白天妻子被拖走时候,撕心裂肺的大叫,还有妻子披头散发的样子,那是冯相如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想象过的。就像没人想象到此时,冯相如素来一位谦谦公子,变成现在这样鼻青脸肿的样子吧。
      疼蒙了感觉,冯相如有那么一瞬元神出窍的感觉,就像疯子那样的出尘之感,疯子?冯相如脑海里竟然又浮现出,妻子离去时最后披头散发,鬼哭狼嚎的样子,撕心裂肺地,好像使尽所有气力的样子。
      冯相如心里知道这一切是宋前大人指使,他又能向谁控诉,找谁求援?
      冯老爷子还没有醒,不知道昏迷之中,他会不会想起,自己几年前给墙上下来的女孩——红玉,戴高帽子的睿智。顺利而巧妙地分开了冯相如跟“妖精姑娘”。可为什么这一次,遇见吴女的事情,他没有给宋前大人戴高帽子,而是破口大骂了出去呢?
      说到底,也许以冯老爷子几十年的阅历,他知道红玉那个“妖怪”是真的惹不起的,但是宋前大人,就算背景强大,终究还算人类。
      可是谁知道,人类下手比“妖怪”更可怖呢?
      到冯家打、杂、抢的勾当,经过层层转包,无缝衔接,顺利完成了,吴女被送到了宋前大人府里,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来查,随便哪一层,找个替罪羊,简单稳当。
      可惜冯老爷子身体经不住这样捶打,加上心中愤懑,躺在床上,临近第二天早晨,一瞬清醒了一点,叫着福儿拿盆过来,咳了几口血,躺过去,就再也没有醒来。
      冯相如拉着福儿到自己怀里,捂着福儿的脸,不想孩子面对这些。福儿的眼睛红涩涩的,被父亲一下子搂在怀里,想闭眼,可是一闭,眼睛又好像很疼,便只能干睁,于是见着父亲被撕扯磨坏的衣襟,上面还有许多血痂。
      “闻到血腥的气味,应该是爷爷刚刚呕出来的吧,爸爸怎么还不请大夫呢”,福儿下意识抠了抠父亲衣服上干了的血痂,心里一边想着,“妈妈以前从来不会让我们的衣服上有脏东西的。”
      彼时,福儿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吓懵了,先前一天母亲被一群流氓拖拽出去前,把他藏在了黑漆漆的床底下。
      后来福儿听到了几声母亲在屋外嘶叫的声音,但是那个声音已经很远,在院子外面了,也听不清楚母亲在叫什么,甚至福儿自己一边大声哭着,都分不清那个远远像疯子一样的叫声,是否来自首先被拖出去的母亲。
      因此,他还盼望着母亲尽早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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