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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追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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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阳观并不是一间道观,而是由许多建筑组成,亭台楼阁隐藏在青山碧水中,最宏伟的主观坐落在千鹤山半山腰。
从远处看,千鹤山高耸入云,树林茂密,翠色环绕。但其山顶却是一片平地,上头修了座四四方方的茅草小院。
院中小屋内,陈设典雅,朴素低调。
凫屠懒懒的倚靠在小榻上,乌发披散,白袍上的仙鹤绣纹栩栩如生。银制的面具戴在脸上,只露出精致漂亮的下巴和嘴唇。他闭着眼,一手撑着头,一手放在大腿外侧,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
白泯站在他身侧,屋子里还跪着另外四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着玄阳观黑白相间道袍,只不过最外面披了层暗红色纱衣,正是玄阳观长老服饰。
风、水、火、雷四长老正在有条不紊地汇报着各地妖怪动向,以及自己管辖地区的情况。
良久,凫屠睁眼淡淡地瞥了最左侧的男人一眼:“所以,你是说,妖物暴动以及那人的逃脱都是因为妖界龙族的介入?”
“是。”被点名的男人擦了擦额头滑下的冷汗,低头愈发恭敬道:“此事弟子已经查实过,的确是龙族,还是银龙一族少主。”
凫屠闻言嗤笑一声,叹道:“龙族还是一如既往地张扬呀。”
那男人偷偷抬眼觑了觑凫屠的神色,发现对方依旧是兴致缺缺的样子,试探道:“师尊,要将他们留下来吗?”
他们四人曾潜入妖界,合力围杀过一只妖界龙族,他很自信认为自己能办成这事儿。
凫屠淡淡道:“若真的是银龙少主,我的屠龙令也不能耐他如何,先暂时避其锋芒吧。”
那男人立刻诚惶诚恐道:“是。”
凫屠安静下来,好一会儿都没出声,男人疑惑抬头,却发现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神色平静,呼吸平缓,似乎是睡着了。
白泯温和道:“没什么事了,诸位先回去吧。”
“嗳,师尊、大师兄,那弟子们先告退了。”
四个人鱼贯而出,白泯跟在后头。直到出了小院,四人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凫屠虽然表面上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孱弱之感,但同他相处时,总能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在体会过对方毁天灭地的力量后,他们更是谨小慎微,但处于某些原因,仍旧誓死追随,甚至更加顺服忠心。
为首的风长老,也就是方才想要围杀银龙族少主的人道:“师兄,真的不需要我们出手吗?”
“不用。”白泯摇头,“违背师傅意愿,他会不高兴的。”
拍错马屁,风长老讪笑两声:“好,若是还有吩咐,师兄尽管叫我们四人。”
白泯点头,道:“祭祀快到了,此事还望你们多费心。”
风长老笑道:“师兄客气了,这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
几人又寒暄几句才彻底分别。
千鹤山顶山风呼啸,吹的白泯黑衣猎猎,墨发翻飞。一只仙鹤在云雾水汽中轻盈略过,落在白泯身前,十分有灵性的屈膝垂首。
白泯伸手,仙鹤凑过去在他掌心蹭了蹭,随后优雅展翅飞上云端。此后山中一片寂静,再无一点声响。直到衣衫传来潮意,白泯才回神似的,开始往回走。院子里有法阵,跨入门槛瞬间,山顶的风便消失不见。
在进屋见到凫屠时,白泯眼底不自觉涌出无限温柔,那是同面对他人时伪装用的温和完全不同的神色。
缱绻缠绵,彻彻底底的爱恋孺慕。
凫屠仍在沉睡,露在银色面具外的双唇颜色浅淡,甚至可以说是苍白。白泯伸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凫屠侧脸的时候犹豫地蜷了蜷,最后只是落在凫屠披散的长发发梢。
乌黑的长发冰凉柔顺,白泯将其握在掌心,直到头发都染上他的体温。
凫屠昏睡了很长时间,再睁眼时天已经黑了。白泯坐在小榻边上,正单手举着一本古籍。
“师傅醒了?”白泯见他动了,立刻放下书想要扶他,奈何单手不太方便,整个人动作都有些别扭。凫屠这才发现自己正死死将白泯另一只手抱在怀中。许是旧伤难愈加上天性使然,凫屠睡着了会不自觉靠向温暖的地方。
他松开白泯的手,无奈道:“怎么不挣开。”
白泯扶他起来,给他倒了杯温度正好的茶水递给他:“徒儿想让师傅睡得舒服些。”
凫屠被他照顾习惯了,直接就着他的手喝掉整杯水,笑道:“倒真的托你的福,这一觉难得睡的安稳。”
白泯一笑,目光在精致的面具上流连片刻,最终还是将指尖搭了上去。
凫屠没反抗,白泯便大胆地将面具拿下。让人意外的是,凫屠原本白皙的面庞几乎半张脸都笼罩在崎岖狰狞的伤疤下。
白泯眉头紧促,指尖抚摸过焦黑丑陋的疤痕,满眼心疼。
他触碰的力度太轻,凫屠只觉得脸上一阵痒意,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白泯忽然用手掌完全覆盖上凫屠侧脸,温热的灵力从接触的地方渗透,连带着伤口绵密不断的疼痛都缓解了不少。
凫屠舒服地眯了眯眼,可仍然道:“不需要浪费灵力。”
白泯低低笑了声:“师傅怎么总爱跟我说这句话。”
凫屠轻轻将白泯的手拨开,道:“只是反噬的伤口,不碍事。”
“可祭祀还有近半月时间。”白泯眼中的怜惜几乎溢出来,他扶着凫屠起身,道,“一定很疼。”
凫屠不太在意地笑了笑,问:“去蜀州的人怎么样了?”
白泯道:“已经找到墓穴,正在寻找虚空之境的入口。”
“有些慢了。估摸着这个时候银龙已经感知到了他的气息。派几个人帮他们一把,若是能将他们两拨人一起送进去最好。”
“是。”白泯道,“信使传来消息,蜀州方向传来了一阵神力波动,极大可能是那位山神。”
“我的诛神大阵几乎消磨掉他所有神魂,这种情况下还要动用神力,恐怕是找到了想找的人吧。”凫屠饶有兴趣道,“我记得安饶城有只兰花妖,算是那位上神的故人。”
凫屠整了整衣衫,笑得鄙夷:“既是故人,那就拜托她好好照顾一下我们那位仁爱的神吧。”
白泯垂眸应下。
凫屠站起身,白泯扶住他往外走。半轮明月挂在眼前,银辉尽数铺洒在山顶,只有修行者才能看到的月华星魄挂在树梢,随着山风的吹拂滚落在地。凫屠伸手接住一颗月华小球,触手冰凉,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下一刻,指尖便被握住,对方温热的皮肤瞬间驱散方才的凉意。
白泯变戏法儿似的抽出一条披风,凫屠顺从地微微抬起头方便他系带。
“其实徒儿完全可以替师傅疗伤的。”白泯闷闷道,“月华星魄虽好,可效果终究不甚明显。”
凫屠一笑,解释道:“你那些灵力不过是杯水车薪。月华星魄效果虽然微末,可到底是天生地养的灵物,对遏制反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披风由上好的锦缎制成,仍旧绣了白鹤,内里覆盖着薄薄的细绒,凫屠往里缩了缩,道:“布阵吧。”
白泯轻车熟路地在空地画法阵,等结束时,凫屠脸色又白了几分。白泯将他搀到法阵中央,用掌心捂了捂他脸颊,又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手中。
白泯是凫屠养大的,对他这种亲密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他笑着嗔骂了两句:“没大没小。”
白泯跟着一笑,扶着凫屠盘腿坐下。法阵闪烁,亮着微弱的银光。月华星魄自发在他周围凝聚,柔和的光晕衬得凫屠那半张完好无损的脸更加飘渺,像极了浸润在神光中的仙人。
白泯也坐在一边,悄悄抓住了披风的一角。
山巅之上,云雾弥漫,天穹之下,师徒二人像极了在寒夜中依偎着相互取暖的末路之徒。
*
安饶城,客栈。
虽然是最豪华的上房,可一间屋子猛地容纳七八人,属实是有些勉强。
傅弈面色不善的站在屋子正中央,在傅山偷摸靠近他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傅山颜色浅淡的眼睛瞬间流露出大狗似的委屈。
傅弈只觉得头大。
傅山是宋锦他们在城外发现的,李长生好心将他背回客栈,中途他醒来却发了疯一样对李长生拳打脚踢,直到傅弈出手制止,才勉强安静下来,但一定要亦步亦趋紧贴着傅弈,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倒是奇怪,你这仆人三魂丢了一魂,七魄散了两魄。若是放在常人身上,早就魂归西天。他到好,只是傻了点。”璞云方才的焦躁消失不见,又恢复成了往日和和气气的模样,“还不是完全傻的那种,我观他逻辑清晰,言辞偶尔还很犀利。稀奇,当真是稀奇。”
他探向傅山的手被对方拍开,傅山神色警惕,浑身是刺。
傅弈沉声道:“傅山!”
傅山不为所动,站在傅弈身后变本加厉地伸出手搂住他的腰。
傅弈脸色五彩缤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对这个傻子发脾气。
璞云笑道:“不碍事,我只是想再探探,确认一下。”
傅弈拧眉道:“所以他不是身体原因的呆傻,是因为三魂七魄天生不全?”
“不是天生不全,而是后天所致。”璞云道,“至于为什么,我暂时看不出来。”
傅弈道:“能治吗?”
璞云:“很难。”
傅弈垂眸不语。
傅山感知到他忽然低落的情绪,捏了捏傅弈的腰。
傅弈面有不耐:“你别动——”
青黄色草编竹蜻蜓突然出现在眼前,一晃一晃的,上头被人摸出来的细小绒毛清晰可见。
傅弈将竹蜻蜓塞到傅弈手中:“给你,不要不高兴。”
璞云道:“你这仆人还挺会看颜色,也不枉你想要治他这傻病。”
傅弈被戳破心思,难得有些羞赧。
傅山闻言却不高兴道:“我不是傻子!”
宋锦在一旁盯着竹蜻蜓道:“编的可真精致。”
傅山眼尖,一眼就看到宋锦手腕的贝壳手串,他道:“我知道,阿漓给你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有些震惊。
宋锦道:“你认识公主?”
傅山摇头道:“她不叫公主,她叫阿漓。”
没人在意他的较真,傅弈道:“你怎么会认识鲛人公主?”
傅山神色茫然,紧了紧搂着傅弈的手。
傅弈:“……”
傅山忽然又指着宋锦道:“你是小鱼。”
“?”宋锦道,“你能看出来我的原型!?”
傅山面露得意。
璞云道:“傅弈可以啊,你这仆人还有双火眼金睛。”
帮李长生缠绷带的季越指着萧铭宇道:“你知道他是什么吗?”
傅山眨眨眼,诚实道:“不知道。”
季越指着自己道:“那我呢?”
傅山摇头:“不知道。”
璞云道:“好吧,看来只能分辨出修为低下的小妖。”
宋锦只觉得备受打击。
傅弈回归正题:“你怎么过来的?”
傅山道:“你要离开,我来找你。”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离开了,我是在办公务。”傅弈道,“还要,你是怎么知道我不在的?”
他分明只将要来蜀州的事情告诉了傅丞相和傅煜。
傅山松开手,握住傅弈肩头将人转过来和自己面对面,捏着傅弈的手放在胸膛,神色认真道:“这里,感受到了,告诉我的。”
掌心下的胸膛健壮结实,感受到的心跳蓬勃有力。傅弈被傅山专注而坚定的直视着,莫名的感到一阵热意。
他猛地抽出手,在璞云宋锦微妙的笑意中,强装镇定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傅山道:“法阵上有你经过的气息。”
果然和璞云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璞云原本还想说法阵应该消失不见,可傅山蔫蔫地打了个哈欠,下巴靠在傅弈肩头,眼神迷离混沌。
傅弈从没在人面前同另一个男人如此亲密接触过,浑身难受,心里头还很不好意思,他反抗道:“傅山,你别压我。”
傅山不仅不听,甚至直接松了劲儿。
“……”傅弈猝不及防,几乎撑不住身上的人,“傅山!你干什么!”
宋锦手忙脚乱去帮忙:“傅哥!他又晕过去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萧铭宇帮着傅弈将人抬到了床上。好在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力竭,晕过去而已。
盘问是不能继续盘问了,闹了一晚上的人各自回房,打算第二日再议。傅山虽然可疑,但到底是傅弈的人,傅弈保证过他没有威胁,众人也就没有异议将人留下。
傅弈重新要了间房,原本的房间留给傅山。
青年睡颜安静,躺在床上时白日里的傻气荡然无存。
傅弈坐在床边,手里捏着青黄泛旧的竹蜻蜓,半晌,他无奈笑道:“傻子,哄人都不知道做一个新的来。”
*
季越房间,萧铭宇将人压在床上,勾着季越舌头舌忝弄含吮。他抵着季越齿根,一点点地轻扫而过,吮吸着对方口腔内的津液。季越颤了一下,口鼻间俱是萧铭宇的气息,烫的他浑身发软。等到绵长的一吻结束,他呼吸都有些急促。
季越小口喘着气,外袍早就被解开,白色中衣松松垮垮地笼在身上,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胸膛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萧铭宇看的眼热心热,低头在锁骨下方又留下好几个红痕。
季越被他咬的有点疼,闷哼两声,忍不住推着身上人肩膀。
萧铭宇这才起身帮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然后将人搂在怀中,手却忍不住从衣服下摆钻进去,轻柔的抚摸着对方背脊光滑的皮肤。
季越被他摸得一阵颤栗,桃花眼含了一层水雾,迷迷蒙蒙,看起来整个人软软的,非常无害。
“季越,你怎么这么好欺负。”萧铭宇在季越耳边低语,滚烫的气息洒在耳廓,让季越不住后退。
季越垂眸,耳尖通红:“你该回去了。”
萧铭宇搂着他的腰将人按向自己,低头在季越额头亲了亲:“等会儿再回去,还没亲够。”
季越抿了抿嘴唇,舌尖还残留着被吮过的麻意。平日里薄削的唇瓣肉眼可见地肿了些许,原本浅淡的颜色像是抹了口脂那般艳丽,覆了层水光,诱人可口。
季越道:“不亲了,难受。”
萧铭宇埋在他颈侧闷闷笑出声,语气愉快:“那好吧,说些正事。你觉得傅弈那个仆人怎么样?”
转变的太快,季越表情茫然了一瞬。
萧铭宇看的爱意泛滥,忍不住又亲了亲他嘴角。
季越思索片刻,道:“来历不明,很是可疑。但我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不好的东西。”
季越总结道:“傅山很纯粹。”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呆傻的原因。但妖物历来敏感,他们的直觉往往是最准的。
萧铭宇道:“或许他的身份大有来头。”
季越疑惑抬头:“嗯?”
萧铭宇替他将方才胡闹时散乱到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道:“说不上来,他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季越双眼一亮:“也许你们曾经相识!”
可那抹亮光又立刻消失,季越否定自己道:“可你们两个一个记忆全无,一个呆傻天真,好像谁也帮不了谁。”
萧铭宇忍俊不禁,笑道:“怎么就这么爱操心呢。”
他一下一下,温柔又耐心的抚摸着季越发丝,背脊:“我说过,不用担心,我的事不着急。”
季越额头抵在萧铭宇胸膛,轻轻撞了几下,又胡乱地蹭了蹭,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萧铭宇等他发泄完那点小郁闷,又捏着人下巴,双唇贴了上去。
屋内又是一阵暧昧的响声,等闹够了,季越困意也涌了上来。
萧铭宇见他打着小哈欠,道:“困了?”
季越点头。
萧铭宇将被子拽过来盖在他身上,将人搂在怀中,另一只手在被子外轻轻拍着:“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季越疑惑道:“你不同我一起?”
萧铭宇一笑,眼底带着认真和些许羞涩:“你我还未正式拜过天地,贸然同睡,于理不合。”
季越强忍着困意嘟囔道:“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穷讲究。”
“所以我意识到我的过错,现在纠正应该还来得及。”萧铭宇在他额头亲了亲,低声温柔道,“睡吧。”
回答他的是季越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熟睡的季越不复往日的清冷,看起来软乎的不行。
萧铭宇看着他的睡颜,无奈地想,哪里是什么不合礼数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分明是说开心意后,他怕面对如此柔软和无限纵容他的季越会忍不住做出什么禽兽之举来。
萧铭宇搂着爱人,内心愉悦又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