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桂之时》M冥沐

9、约定

　　八月的最后一天，却偏偏是桂花最香的一天。可处在旅游旺季的桂城，今年算是过的几位惨淡了。不算解封的那短短几个小时，居民们已经连续四个多月没有再出城！

　　那封保密文件过后，只有政府每天的“为了安全”和无数次的补贴。虽然桂城的居民大多文化素质极高，可在面对中心城的说一不二和政府的“一问三不知”下，终究还是会有怨词。

　　“爷爷，吴鹤爷爷都告诉我了……你们十年前签了一个保密协定！”

　　莫忏愣了愣，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暴露得这么快。更没有想到，会有别人发现他们的秘密。

　　他还是叹了口气，严肃道，“桂子，这件事我还是不想你牵扯进来。你只要知道，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世界就好。”

　　搞生物学，总得要心狠手辣一些，这么多年的研究，总是不能因为一个小小的道义而停下来。

　　那是他做过为数不多的错事，可是他没法不后悔。

　　“那您再回答我一次，四个月前，不是意外，对吗？”虽然这件事上，桂子已经不想再追究，可他总觉得，这和爷爷他们那个神秘的保密协定有关。

　　可让他意外的是，爷爷的回答。“那件事，确实是意外，不过后续我们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必然的。”

　　桂子听得云里雾里的，他原本已经答应了孟夏，不会信任任何的说辞。

　　可是此刻，他还是想听到爷爷的说法，或者是解释。“爷爷，我想知道。”

　　“桂子，你一直是中心城的希望，也迟早会成为正式的一员，但是，这件事情的等级很高，你如果想知道真相，就要答应我的条件。”莫忏很平静地看着桂子。

　　“什么条件，您说？”

　　爷爷喜欢谈条件，这是他知道的。在上一次桂子提出“无理的要求”时，爷爷也是开了条件——十八岁之前拿到正式的中心城入住名单。

　　莫忏像是准备了很久，有条不紊道，“第一，你的书就先不读了，之后住在中心城，直到成为一名正式的科学家。”

　　“第二......我知道你这一个月都在和那个外星人瞎混，孟夏有点本事我知道，但他终究是一个外星人。你应该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您是想让我远离他？”

　　“不。”

　　“相处一个月，他没有对你动手，看来他还是很信任你的。他们毕竟处在太阳能时代，只要你让他帮我们进一步研发有关太阳能的技术，我们人类的危机一定会解决的.......”

　　“那.......他呢？”桂子没想到爷爷的要求竟然会是这样的。

　　“唉，他毕竟是一个意外，我们人类尚未做好面对外星人的准备，而在技术不突破的情况下，我们既没有光速飞船，也没有反重力技术，他根本无法再离开地球。所以我的意思是......他要死！”莫忏当然了解桂子的性格，他也知道孟夏其实与他们曾经想象的弑杀、邪恶的外星人大相径庭，可那又如何？

　　即使那是一只来自外星的蝼蚁，也一样。这，便是生存之道。

　　况且，他也根本没想着让桂子答应。十年前那件事，他一点都不想要告诉桂子，只希望烂在肚子里，在未来随着尸骨一起化为灰烬……

　　可是，桂子的心一下就寒到了谷底。

　　两个要求，便是在摧毁支撑着他的两根柱子，那是他的全部生活……

　　他久久不发话，眼眶红了。

　　莫忏哪能不明白自己宝贝孙子的性格？心有正义、单纯善良。可那都只是在他没看到真正的人类危机以前的人性。

　　为了生存，他们中心城的科学家已经放弃了一些东西，而选择保留大部人类的人性。若他们当年不作出那样违背道德的事情，那么未来的结果将会是道义的灭绝。因为——舍生而取义者也的毕竟是少数。

　　无论如何，他们这群人总是该挡在最前面，而为后来人保留多一份选择。所以为了短时期内的科技进步，利用孟夏是必然的。而为了人类的安全，灭杀异族也是必须的。

　　他在此之前不想和桂子提这些，也不过是想让他不要过早接触他们这群老人被逼出来的人性罢了。

　　……

　　原本以为自己的孙子会立马掉头离开或者是如自己期待那般点头的。

　　只是莫忏没想到，震惊之后愣在原地的孙子此刻已经缓过神来了，却问出了一个连他都差点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桂子：“爷爷，您觉得意外就不该存在吗？”

　　莫忏：“这.......是啊，毕竟这是我们无法掌控的事情啊。”

　　“是，您都这样道德绑架我了，您的条件我答应了。但您也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去证明。如果您是错误的，也请您改变自己的想法。”

　　莫忏愣了愣，他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过河拆桥的小人。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孙子这是给了自己一次机会？

　　可他这种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又怎会轻易动摇。

　　莫忏点点头，“那咱们拭目以待，现在，你便可以知道全部的真相。”

　　......

　　九月的第三天，孟夏才等来了桂子。

　　“成功了？”

　　“恩。”桂子点点头，“我也不用去学校了。”

　　看似轻松，但那种沉默、平静到可怕的语气，连不熟悉人类微表情的孟夏也觉察到了。

　　孟夏看着桂子，总感觉他有些什么变化，但毕竟来自种族上的差异，情绪、情感，这些他并不擅长。

　　“你的猜测方向都对，除了一个小细节。此外，我还和爷爷做了个约定，和你有关。”

　　孟夏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也略微有些好奇，“什么赌？”

　　“赌你该不该死。”桂子很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你觉得呢？”

　　毕竟整个中心城，除了桂子，恐怕人人都忌惮他可是却又杀之不能。

　　“我虽然是站你这边，可我的终极目标是说服我爷爷啊，不拿出点证据怎么行？”

　　之后，孟夏也没再操作电脑，而是静静地听桂子这几天干的“大事”。

　　“你说，你把那个我们完成了的关于反重力技术的项目交给了直兵区的院长?”

　　“嗯，也只有他那里，才可以弄出重型机械了。但既然理论上严丝无缝，你们也乘坐过成品，成功的可能性我并不担心。”

　　孟夏听完，却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面孔，但终究是没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可以完成那份超导体的项目？还有，完成了之后.......我们该不该交给中心城？”这是在商量，所以桂子问的直接。

　　孟夏却说，“如果他们想要太阳能技术，我可以给，但是关于超导的，恐怕还需要几个月？”

　　“什么？太阳能技术？”桂子有些奇怪，太阳能技术是什么东西？又是什么时候弄出来了？“可以给”又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怎么称呼它，反正它是你们需要的东西。这项技术一直都有，并且我一直有投入实践。所以只要程序到手，就可以做出成品并且大量生产。”

　　这下轮到桂子无语了，“你怎么不早说？竟然已经实践了，我怎么没发现？”

　　孟夏有也有些无语了，“若是没有实践，你觉得我怎么在地下活上一个月？你面前的电脑怎么工作？”

　　是啊，地底下也没有太阳，若是没有一个可以储存太阳能的机器，那才奇怪，只是.......

　　桂子仍然疑惑地看着孟夏，“那既然你也有超导技术的成果甚至是实践，为什么又研究了四个月的Superconductor？”

　　“原本这些，是我关于超导的最新研究成果，本应该是给我们自己的文明带去新一轮技术爆炸的。但是没想到会出现意外，基于对科技的执念，我还是将它用人类的语言书写出来了……”

　　“后来，我才开始续写关于人类的超导技术的理论研究，就是你第一次看到的那些。毕竟，即使你们得到了超导、太阳能技术，可如果理论上不突破，科技仍旧会止步不前。科技，从来都是循序渐进的。”

　　桂子苦笑了一声，心底哪能不明白孟夏的意思。这一下，他心底更为愧疚。

　　莫大的讽刺啊！

　　桂子第一次，对爷爷那套“生存原则”产生了极度的反感。

　　“你别多想。那件事，不需要对错——于我们双方而言，都没有错。况且，从今天开始，我的使命已然结束……”

　　看桂子似是不解，孟夏僵硬的表情逐渐放松，又紧绷，他补道，“你们的那个故事说的不错——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人类忌惮我，我又何曾不忌惮你们？即使是你们看上去只是个‘一级文明’。你对我讲了科学家的答案——人类不曾发现外星文明踪迹，即使我不相信，可我转念一想，我信不信都对未来的发展毫无影响。所以今天开始，我便放下了。”

　　是啊，一开始他的求生欲都源自于那一个小小的执念，可是现在想来，他也不能再改变什么。

　　桂子听罢，无言。这时候他是该庆幸于外星人与人截然不同的思想观念，还是怜悯明知道真相却仍旧留下，留在人类算计中的孟夏？

　　他们怕是不懂什么爱恨情仇，而是纯粹的、利益的。或者说——不做无意义之事。

　　这就是外星人的思维。

　　他们不会为难自己，只讲求效率、意义。

　　桂子想了想，还是继续去完成他的工作。可字打到了一半，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人家已经掏出了太阳能技术，说了要给他们。自己为什么还纠结，在这里东想西想，手头的项目又有什么意义？

　　桂子从来没想过，自从听了爷爷那骇人听闻的秘密之后，他突然一下接受不来，然后脑子就钝了......

　　好像是变成熟了吧。如果放在以前，他就会为了孟夏义愤填膺地和爷爷争辩一番。

　　曾经他或许会为了孟夏问一句“凭什么”。

　　可如今，他却总是会想到爷爷，想到那些久居中心城无法回家的人，来问上一句“凭什么”的画面。

　　也好像是因为离那个结果又近了一点，太阳能技术突然间冒出，他却还没有能力面对，连带着赌约都变得有些愚蠢......